第22章 ｜家
王涛为了抓紧时间复习考试，淹水后一直没有回家。爸爸在电话里告诉他说：“王涛，你别瞎寻思家里的事，家，还是好好的，淹水没有什么损失。跟你读书也没有关系，安心读你的书吧。”
王涛知道后为多灾多难的家伤心地流了一宿眼泪。但是，他记住了父亲嘱咐，为了这个家的将来，还是顽强地坚持复习，没有因此而影响升学考试。洪水淹没了他的家，更激发了他的勤奋、斗志。
南湖堤倒塌了，东夏、南湖和长江连成一片水域。已有两个多月了还未退水，王涛家的店面房仍旧深深地浸泡在水中。淹水后，家，到底怎么样了？家里人住在哪里呢？这个未知晓的家，使王涛牵肠挂肚，梦魂萦绕。
在那草木茂盛的初夏，他结束了升学考试，及时回来看看这心驰神往的家。妈妈知道他今日要回来，特地叫小俊去渡船口迎接他。
小俊流星赶月地来到临时渡船口，了望这一望无际的水域：波光荡漾的水面，在阳光照耀下闪闪耀眼；一股浓浓的热腥味扑鼻而来；山岭上开遍了火红的映山红，篱笆上挂满了鲜黄的金钟花，给人一种特殊的芳香，沁人心脾。
王俊时时盯着船来的方向。片刻远处飘来一叶白帆，他注意着，一会儿小船渐渐靠岸了，俊俊一眼看到了哥哥，便惊喜地喊：“哥哥，哥哥。”
王涛顺着喊声方向看去，发现了小弟，便答道：“哎！小俊，弟弟！”这双久别重逢的小兄弟，分外亲热。温柔的湖风吹来，他俩陶醉在同胞兄弟的亲情之中。
王涛在船舱里背起被褥和书包上岸，小俊，迎上去接来书包，说：
“哥哥，你还不知道我们的家在哪里吧？”
“是的，不知道，淹水后我还没有回来过呢。”
“随我来吧。”小俊带领哥哥，路过几家漂亮的大院，穿过单人小巷来到槐树下。小俊手指篱笆圈里的羊舍，说：
“哥哥，这就是我们的家。”
王涛看了一惊。
小俊高兴地朝屋里喊：“妈妈，哥哥回来了。”
“家”里无人回答。王俊说：“哥哥，你在此等待，我去找妈妈”，小俊转身飞快走了。
王涛定下神来一看，傻了眼，此情此景，使他心头无比的伤痛！难道这朝思暮想的“家”，原来是个篱笆羊舍？！同学们都回归温馨而幸福的家，唯我独归羊舍？人人都向往有个富丽堂皇、美满幸福的家，而我的家却是破烂不堪的羊舍？
这个“家”是半小间矮小茅棚，低低的泥土墙上用石灰水画着几个大大的“吓狼圈”（据说，狼豺最怕人用圈去套它，人们为了保护羊，特地在羊舍墙上画圈，吓唬狼）；风掀动着棚顶草，胆大妄为的红蜻蜓却倒立在草尖上，纹丝不动；土墙上留有孔孔眼眼的蜜蜂巢穴，蜜蜂时出时进；很多苍蝇在嗡嗡叫，乱飞乱舞；一股羊腥味扑鼻而来，使人呛咳。
王涛猫腰进了“家”。只见屋内土墙壁用手抹了一层砻糠泥浆，斑驳陆离；墙根下大大小小的老鼠洞，千疮百孔；用新土填补的地面，坑坑洼洼；用细竹棍做窗棂的小圆窗被屋檐草帘庇荫着，暗淡无光；棚内潮湿闷热，浓浓的羊腥味，更使人窒息难受。
这时的王涛完全沉浸在小说《苦菜花》所描绘的悲情生活里，世界上真有这样的苦难、穷酸？他深深地感到父母的困境，伤痛的泪水簌簌地往下掉。
小俊找来了妈妈，他妈妈高兴地三步并作两步往回走。走进门见王涛挂着泪水，忙说：“涛涛，回来了？怎么没有考好，为啥哭呀？”她双手搂住儿子的身子贴在胸前，嘴唇紧紧贴在矫儿头上亲昵着，热吻着，双目含情。久别重逢的母子，表现出一种天性的互爱。
“妈妈，不是的，被风沙吹的。”王涛忙用衣袖擦了一下眼睛，又问：“妈，这篱笆羊舍就是我们的‘家’？你们就住在这个地方？”
竹林说：“哎哟，你有所不知，淹了大水，哀鸿遍野，生灵涂炭，众多的灾民哪来有住处？我们能住在这里算是幸运的了，多亏了黄强伯伯把羊卖了，才给我们容身之所。你看那么多灾民只能住在山包上的简易棚里，一家一户隔着草帘挨着，深夜还有豺狼来袭；白天烧饭只能在露天里烟雾缭绕，下雨天还吃不成饭呢。我家多好呀，是独门独户的家。”
王涛听了妈妈的一番话全明白了，他想到了这无数的灾民，心情十分沉重。灾民们一时无家可归，漂泊在外，风餐露宿，这困难怎么解决呢？他不由得想起了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中的诗句：“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吾庐独破受冻死也亦足！”
今日他身临其境，才深刻地领会到诗人伟大的思想抱负。现在若有很多的房子，解决众多灾民的住宿问题，该多好呀？
王涛木呆呆地沉思着，母亲看出了他焦虑的神态，心疼地问：“长时间的复习和考试，累了吧？现在你回家了，什么都甭想，在家里好好地休息休息吧。”
“不累，不累。”
“饿了吧？那赶紧吃饭吧。”他妈揭开锅，端上来装满盘子的熟山芋。
“哟！你们就吃这个东西？全是根根绊绊的山芋根嘛！”
王俊忙说：“哥哥，你还没有吃过吧？这是妈妈拾荒，从挖过的山芋地里翻刨来的，好吃得很呢！”
王涛拿着山芋根强硬地咽吞着，留不住的泪水随着山芋根吞下了肚子。
竹林边吃边问：“考试考得好吗？”
提起考试，王涛有些自信，便说：“这次考试，我自己感觉良好，该做的我都得心应手地做了，没有遇到多大的困难，特别两篇文章也写得顺心满意。”
“那考完回来先生有没有给你们对答案，估分？”
“估了，估计我考的还可以。每道题都对过答案，错误很少。妈，暂不要说出去，免得外人说我骄傲。”
黄竹林听了心里暖暖的、柔和和的。高兴地说：“我懂。儿替父母争了光。我们这辈子是没有出息了，希望寄托在你们身上。当年你爸爸考取了初中，而且是第一名。但没有钱读书，只能放弃了以帮工养家为生，留下了终身遗憾。俊俊呀，你要好好向哥哥学习，珍惜韶光，刻苦上进，争取好成绩。希望你们将来创造一个幸福的家，过上富裕的生活。不要像我们这样受苦受累，混了大半辈子连居住的家都没有。”
“前途是争取来的，我们会努力奋斗的。”小兄弟异口同声。
“那就好，那就好，有希望。暂时苦一点没关系。”
傍晚，王光勤回来了，他听说王涛考得好，被劳累汗水浸透了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心里乐滋滋的，紧握着有力的双拳一挥，兴奋地说：“有希望，儿子给我们这无能的父母争光了，这辈子全靠你们争取光明前程了。”
全家人沉醉在快乐之中，认定，汗水和泪水定能浇灌出丰硕的果实，定能创造出幸福的家。“羊舍家”只是暂时的。
果然不负众望，通知下来了，王涛考取了合肥省立中学。那是名牌学校，全县只考上一名，全家人非常高兴，母校校长和先生们也非常高兴。
班主任带着学生前来祝贺。王光勤夫妻俩热情地接待他们，并在饭馆设宴款待。席间，沈老师说：“王涛父母生了个好儿子，各方面都很优秀，学习好，思想好，有远大的理想，将来定是祖国的建设人才。”
“沈先生，您过奖了。王涛成绩好是先生教导和同学们的帮助下才取得的。王涛，来来来，我们全家人感谢孙先生和同学们！”全家四人一起站起来举杯向大家表示敬意。
学生孙斌举杯站起来说：“沈先生，我借酒来感谢你的教导，祝贺你工作顺利，身体健康。”
全体师生再次站起来碰杯祝福。
酒席虽然没有丰盛的菜肴，大家聚得特别开心，表现了深厚的师生之情，陶醉在愉快的气氛中。
兴奋之余，王涛想起了父母这辈子的苦难遭遇：盖的瓦房子家，烧了；修的草房子家，丢了；租的门面房家，淹了，到头来连栖息的地方都没有。出于无奈，昧着良心杀害了羊子，侵占了羊窝为“家”。他默默地下定决心，誓言要在不久的将来创造一个理想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