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大名府出兵
子夜的大名府城头，火把在风中明灭不定，守城士卒揉了揉酸胀的眼睛，忽然听见远处传来异响，那是铁蹄踏碎夜寂的声响，由远及近，越来越急。
士卒一把抓起号角将要吹响，却见黑暗中一骑如离弦之箭冲出。
马背上的骑士浑身浴血，铠甲破碎，其上插着三支断箭，战马口吐白沫，脖颈上的血管暴起，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快开门！梁山急报！”骑士的吼声撕心裂肺，声音沙哑如刀刮铁石，他已经跑死了两匹战马。
“快放吊篮！”
当铁索绞动的吱呀声响起时，那匹神骏的黑马却前膝跪地，轰然倒下，将背上的骑士甩出丈余。
那人却如豹子般敏捷，一个翻滚就扑进吊篮，染血的手指死死扣住篮沿，他嘴唇干裂的渗出血丝，双腿因长时间骑马而不住颤抖。
“带我去见王帅！”骑士进入城中，一把揪住守将的衣袖，喷出的气息都带着血腥味，“天王危在旦夕！”
王友直攻破了大名府后，自称是宋朝任命的承宣使、河北等路安抚制置使，号召河北各州县的官民踊跃起义，同时招募人手，勤加操练，分为十三部军，约有三万多人马。
都统府内，王友直正在烛下批阅军报。
“报！晁天王急信！”骑士被两名亲兵架着进入大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双手奉上那封血书。
王友直心头一紧，连忙起身接过，只见求援信已被汗水与血水浸得发皱。
他快速读完血书，一拳砸在案几上，大喝道：“速传各部将领！”
不多时，急促的马蹄声在府衙外此起彼伏，十几员将领匆匆赶来，大堂内烛火通明，照得每个人脸上阴晴不定。
王友直手中攥着那封染血的书信，环视堂下众将，沉声道：“晁天王高举义旗，如今被困博州王馆镇附近，金军围点打援，形势万分危急。”
他将血书递给左手边第一位的王仁，这位副都统使接过借着烛光仔细端详，眉头越皱越紧。
血书上晁盖的字迹潦草，显然是仓促写成，但内容明确，博州空虚，且速攻之！
王任抬头，眼中精光闪烁：“王帅，天王素有德名，当初我等起义之时，多亏天王送来兵械粮草，并赠予精兵百余，方能攻破大名府，如今他蒙难，不能不救！”
堂下众将纷纷点头应和，王友直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诸位以为，当如何用兵？”
王任将血书递给身旁将领，信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晕染：“博州乃此战关键，若能破城，既可解天王之围，又得百万石粮草，一举两得，天王已在信中写明方略，我们只需依计而行。”
他走到悬挂的地图前，手指点向博州：“冯谷部在冠县，距博州不过七十里，可令其率本部，大张旗鼓前去围攻，让博州求援。
张清已攻克了莘县，正好让他领兵昼伏夜出，潜至王馆镇附近，先探查敌情，设法送补给进入天王军中，提振梁山士气。
待博州告急，金军必回援，届时我军可趁金人调动时的混乱，撕开缺口，救出天王！”
大堂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众将屏息听着王仁的分析，不时点头。
王友直眉头微皱，他凝视着地图，突然伸手按住那枚代表冯谷部的红点：“一军仅两千五百人，能否围困博州？”
王任尚未答话，一旁年轻气盛的张升已按捺不住：“王帅，末将愿再领两军增援，定保天王无恙！若救不出天王，甘当军令！”
王任却摇头：“我军压力不小，若抽调过多兵力，金军来攻，大名府恐有闪失。”
王友直沉默片刻，他猛地回头拍案：“就这么定了！王任，命你再领一军前去围城，张升领一军即刻赶往王馆镇。这边的战事交给我，守城总比野战容易！务必将天王全须全尾的救出来！”
王任张升抱拳领命，转身大步离去。
六月十九日夜，梁山车阵内，刘备盘坐在一辆倾覆的粮车旁，就着微弱的篝火硬生生咬下一块蒸饼。
粗糙的麦麸刮过喉咙，像吞下一把沙砾，他下意识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舌尖尝到铁锈般的血腥味。
“大哥，喝口水润润喉吧。”李嗣周单膝跪地递来水囊，里面的存水已不足五成。
刘备摇头，将水囊轻轻推回：“伤营里还有十几个兄弟在发热，先给他们吧。”
这两日来，金军轮番袭扰，白日里箭矢如飞蝗遮天蔽日，入夜后战鼓雷鸣不绝于耳。
刘备将残部编为四队，轮番据守，可最致命的不是敌人的刀箭，而是干渴，这两日里，他们喝的都是用铠甲接住的露水。
金军早将三里内的水井尽数填埋，掘井的士卒已挖至两丈深，仍未见半点水影。
“博州自古水脉丰沛，怎会打不出水？莫非天要亡我？”刘备喃喃自语道，忽然瞥见地上有只蚂蚁正拖着水珠爬行。
他俯身用剑尖蘸起那滴露水，在舌尖化开的瞬间，不经意间想起少年时听过的涸辙之鲋。
晁盖布满老茧的大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宋公明应该快到了。”
铁甲相碰发出沉闷的声响，甲片下的衣袍早已被汗水浸透又风干，结出白色的盐霜。
刘备挤出一个苦笑，他知道天王是在稳定军心，东平府距此一百二十里，即便宋江接到口信即刻发兵，急行军也需两日才能赶到。
而他们……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嘴唇皲裂的士卒，有个少年正偷偷舔着车辕上凝结的晨露。
“敌袭！”突然传来示警。
刘备瞬间弹起，雌雄双剑铿然出鞘，却见亲兵举着一支羽箭飞奔而来：“不是金狗！是有人在阵外射来箭书！”
箭杆上缠着的布条已被夜露打湿，刘备接过箭书，就着摇曳的火光匆匆展开布条，上面的字迹因急促而略显潦草，但那个独特的‘王’字花押绝不会错。
“王帅已经发兵，两日内必至，坚持住。”
晁盖突然放声大笑，多日来第一次眼中有了神采：“好你个王九！老子没白救你这么多次！”
笑声惊起了栖息在槐树上的乌鸦，黑色的羽翼掠过残月，向着南方振翅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