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8大清烧炭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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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加更求追读!】

攻坚的艇军士气十分高昂,陈阿九也表现得很英勇。

他左手抓着门板充当盾牌,右手持鬼头刀走在最前头,慢慢地往坡上摸。

望见有人爬坡往宅院方向攻,宅院里的刘教头、余管事、王大作的族亲兄弟或是督促驱赶护院练丁填缺补漏,或是骂骂咧咧地将火铳手推到射击孔前喝令他们开火试图击退前进的艇军。

十五六根黑洞洞的铳管探出被打开的射击孔发出稀稀拉拉的炒豆声,中间夹杂两三支羽箭从孔洞里抛出。

拉稀一般断断续续的火力吓不退那些身经百战的老艇军,新艇军见老艇军不退,出于从众心理和侥幸心理,亦步亦趋地跟在老艇军身后。

起初,由于坡度和距离的原因,艇军没有出现伤亡。

随着距离宅院越来越近,敌方鸟铳手和弓箭手的射击精度逐渐得到提升。

开始有艇军被击中。

在付出三人的伤亡代价,陈阿九终于带着艇军摸到院墙边上,撇了门板,眼疾手快地格挡开一支迎面飞来却绵软无力的箭矢。

见缺口已经被堵住,精神亢奋,感觉浑身热血都在沸腾的陈阿九娴熟地架起毛竹梯往上爬。

一墙之隔,陈阿九已经能清晰地听到院墙内慌乱的脚步声,愤怒中带着绝望的叫喊声,以及女人和孩子的哭喊啜泣声。

艇军的火铳手明显要比院墙内的那群乌合之众要训练有素,他们或是用褐贝斯,或是用鸟铳凭着感觉抬手就往海碗大的射击孔里打,立时击倒了六七名使火铳的王家子弟和护院。

六七名火铳手瞬间被打死,院内的那些王家子弟、护院练丁为之骇然失色,火铳手甚至被吓得转身就跑,无心再战。

值此关键时刻,是两个四川镖局出身的刘教头和余管事挺身而出,沉着指挥,稳住局势。

“丢火罐!”

“投竹飞镖!”

叼着刀的陈阿九堪堪爬上毛竹梯在院墙上露头,两声川音传入耳膜的同时,骤然瞥见两根竹梭镖直奔他脑门而来,惊得陈阿九摔下梯子,这才躲过竹梭镖。

惊魂未定的陈阿九摔下来的同时,三四十个浸硝棉绳被点燃的灰瓶火罐被掷出墙外。

伴着清脆的罐碎之声,院墙外石灰迷眼、铁砂溅射、辣椒粉弥散,新老艇军们又呛又咳。

院内的刘教头瞅准时机,本想射陈阿九,奈何陈阿九位于射界盲区,只得隔着射击孔放出一支冷箭,射翻一名正忙着擦眼睛的老艇军。

进攻受挫,苏三娘又击鼓摇旗催促陈阿九他们退兵。

心有不甘的陈阿九见迟迟未能打开进攻局面,只得收拢队伍后撤。

宅院内的王家子弟和护院练丁士气也不高,只是眼睁睁地目送着艇军后撤,无心追击。

一仗下来,艇军虽有所斩获,但自身伤亡也不小。

折了一个老兄弟,两个新兄弟,还有四五人挂彩。

彭刚让张泽取来药品,给受伤的艇军兄弟治伤。

陈阿九羞愧难当地看着受伤哀嚎的艇军兄弟,以及三具被抬下来的尸体,沉默无言。

彭刚一面让炮组继续开火施压,争取让炮组的每个组员都打上几炮,熟悉熟悉劈山炮的操作,一面平静地翻读着李奇递交给他的记录。

第二天,依旧是不断的炮击,没有进攻。

“彭相公?你打算何时攻打王家的宅子?”

从昨天的悲痛中逐渐缓过来的陈阿九见彭刚只是放炮,依然没有组织进攻的打算,忍不住凑到彭刚身边问道。

“总放炮,没有动作也不是个事儿,咱们带来的铁弹照你这个打法,只能再打上一天,经不住你这么造。”

苏三娘倒不是急性子的人,她只是觉得照彭刚这么个打法太费火药和炮弹,无法长久,弹药打光之后又该怎么打?

“不是还能打上一天么?急什么,不出两天,我们就能拿下宅院。”彭刚不紧不慢地对照记录写着话稿,成竹在胸地说道。

牢不可破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瓦解的。

死心塌地追随王大作的只有他的二十几个同族子弟,以及两个教头和管事,院子里其他六十来号护院练丁不仅和王大作不是一条心,多数人还和王大作有仇怨。

第三天早上,叫醒王大作等人的还是熟悉的炮声。

“他娘的!败家玩意儿!火药不要钱啊!”

宅院内,咬牙切齿的王大作忿忿地环视了一眼被炮弹糟蹋的不成样子的宝贝宅院,心如刀绞。

原以为对方打上几炮就会消停,哪曾想对方打炮跟弹药不要钱似地死命往他院子里招呼,两天下来打死了五六个人不说,还毁了他的宅院。

“三爷!外边那帮子挨千刀的开始狗吠了,说他是什么紫荆山的新团董,识时务者为俊杰之类的鬼话。”面色惨白的余管事匆忙来到里院找到王大作说道。

“什么?”心烦意乱的王大作来到墙边的射击孔,清晰地听到了外头的喊话。

“院子里头的护院练丁都给我听着,我是新任的紫荆山团董彭刚。”

“王大作私通天地会艇匪罗大纲谋逆!这是要杀头千刀万剐,株连九族的弥天大罪!你们要带上全家和他陪葬么?!”

“我奉杨县尊,杨大人之命前来大冲缉拿叛逆王大作,只惩首恶,不株连无辜。”

“蒙冲的王作新都已让巡检司拿了去,难道你们的这座破宅子比蒙冲的王家围堡还固若金汤么?”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家也是世代种田的,念你们都是良善出身,给你们个洗心革面,改过自新的机会。”

“愿意弃暗投明下山的,戴罪立功的,我不仅既往不咎,还会把以前王大作霸占你们的田宅山场,都还给你们,亲自陪你们到县衙过户!”

“李小栓!你原是富户,祖辈四代人开荒种山,方才积攒了些许薄产,日子有了点盼头。

你难道忘记了道光十九年闹蝗灾,王大作如何欺你爹不识字,伙同梁书吏,把绝契(永久卖断)说成活契(可赎回),蒙骗你爹画押,诓走你家二十一亩水田么?

你爹就是因这事儿被活活气死的!你爹若是泉下有知,他的好大儿现在给王大作当看门狗!

你百年之后,还有何面目见你爹!亏冲里人以前还夸你是大孝子!真孝啊!”

“韦天立!多好的名字啊!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怎么也甘心给王大作当狗?

你忘了道光二十四年十月,王大作是怎么对你家追租了么?

第一天让你全家跪瓦片,第二天往你嘴里灌粪水。

第三天带着刘教头和余管事轮了你的妻女,年关还没到,你家妻女就都双双吊死了。

裤裆不带把的都比你有骨气!你大伯给你起这名字真个是糟蹋了这个好名。

没记错的话,你在花蕾村的大伯独眼韦原本双目齐全。

道光十八年,就因多看了王作新新纳的小妾一眼,就被他熏瞎了右眼!”

“王大雷,你原本是过了桂平县道光二十五年的县试的!是你族兄王大作买通了县令王烈,顶替了你!”

“吴远荣,道光二十三年,你家的母牛产下了一头牛犊子,你原本打算卖了牛犊子换钱给你娘治病。

王大作硬说你家母牛是借了他家的公牛的种,牛犊子是他王大作家的,蛮不讲理地抢走了你的牛犊子。还没入冬,你娘就病死了!”

“盘阿力,道光二十年,春荒时你借了王大作三石谷,说好了给三石,结果只给两石,两石里还掺了快一石的糠沙。

你无权无势,只能吃下这闷亏,三年后你欠了他二十四石谷。

为了还债,不得已全家委身于王大作,连你女儿被卖到新圩的窑子去了都不知道!”

“何事诚,你原有一座一百五十余亩的山场......”

......

“你们好自为之,我现在给你们个报仇还能领赏的机会,擒献王大作的,赏水田旱坡地各七十亩!赏白银一百五十两!

擒献刘教头和余管事的,赏水田二十亩,旱坡地六十亩,赏白银一百两!

我彭刚一口吐沫一颗钉,赏银现结,田地我亲自带你们去县里过户!

如有虚言,五雷轰顶,厉鬼缠身,生疮流脓,不得好死!”

这些被一遍又一遍循环的话语传入王大作耳中,王大作顿觉浑身冒冷汗,脊背发凉。

满腹狐疑的王大作阴沉着脸,偏头扫了一眼四周的护院练丁,总感觉这些护院练丁看自己的眼神明显和平日里不一样。

莫说那些护院练丁,连带点血亲的族弟王大雷看向他的眼神都充满寒意。

他娘的,这个生孩子没屁眼的彭刚,嘴炮比铁炮还毒!

刘教头和余管事也总觉得那些护院练丁没往日那般温驯,有些使唤不动。

三人坐立难安,王大作立马将里院的人全换成了王家子弟。

刘教头和余管事也连忙收了护院们的六杆火铳。

收了火铳,王大作觉得还不保险,又命王家子弟把那些护院练丁的刀枪统统给收了,只给木棒御敌。

山脚下,站在彭刚身边的艇军首领头目苏三娘和陈阿九看着彭刚卷着树皮,面不红心不跳,言辞凿凿地喊话说王家兄弟通艇匪,忍不住捧腹大笑。

这小子年纪轻轻脸皮就比院墙还厚。

“还是你们读书人心眼多,心思毒辣,你这嘴炮可比劈山炮还好使,今晚王家人和两个教头管事恐怕睡不下一个安稳觉了。”苏三娘忍俊不禁道。

彭刚抬手捏了捏喊话喊得已经嘶哑的嗓子,把话稿递给李奇,让李奇扯开嗓门接着大声喊话。

“这就叫多行不义必自毙,但凡王家平日里多积点德,王大作这宅院,我还真就只能硬着头皮强攻。”

彭刚说话的声音早已变得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