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皇帝
一月过后，云皎的伤势好了大半，面无表情地任由宫女为她裹胸，只因贵妃一句“祁家需要一位皇子”。脸上传来冰凉的触感，有人在轻轻抚摸她的伤痕。
“没想到，好的那么快啊！”
云皎身体突然哆嗦一下，眼神中带着一丝惊惧，自从上次被罚后，她日日夜夜发梦，醒来时浑身冷汗，一闭眼，紧闭的朱红宫门、破碎的血红玛瑙皆历历在目。
贵妃拿出一盒脂粉，“擦上，这幅可怜模样要是外人看见了，还以为本宫虐待你呢！”
宫娥接手，为她细细掩盖伤痕。咋一看，皮肤水灵透亮，白齿红唇，不细看根本看不出伤痕。
贵妃甚是满意，领着云皎向坤宁宫走去。
“皇后也是第一次见这孩子吧。”贵妃笑语嫣然，“来，向皇后娘娘请安。”
云皎没注意到一只柔软纤美的手悄然抚上她的背，染着丹蔻的指甲突然插入肩胛，痛得脊骨崩成一张弓，瞬间清醒，稚嫩的声音脱口而出：“儿臣拜见母后。”
“嗯，这孩子的模样倒是不错，倒是瞧着雄雌莫辩呢？”
云皎注意到皇后拨弄着五皇子的项圈。
“男孩肖生母也是常有的。”贵妃莞尔一笑，广袖微动，将云皎往身前推了半步。
“是吗？”皇后眼神晦暗不明，话锋一转，“没想到扎格居然自缢了，陛下一定伤透了心啊！”又瞧着云皎脸上的伤疤，心生疑窦，向贵妃发难，“哪来的野猫这般放肆！”
贵妃没想到皇后的眼神如此锐利，她笑笑：“是……”
“是儿臣攀折红梅时不小心划伤的。”云皎听见自己的声音裂成两半，一半浸在宫娥熬的苦涩汤药中，另一半飘向冷宫破瓦上。云皎喉间泛起一阵苦涩药味，这药可真苦啊，母妃。
五皇子突然挥舞着藕节似乎的手臂扑来，云皎本能地后仰，“呀呀，咿呀。”五皇子嘴巴止不住地叫唤：“香香，香香！”对上这双纯洁的双眸，云皎少见地弯了弯眉，这是她的弟弟吗？
“姐，姐姐，咿呀！”
满屋熏香骤然凝固，贵妃不急不忙道：“五皇子真可人，怕不是把三皇子认成华栖了？”
云皎身体僵硬，手心里都是汗，不敢贸然说话，直到听见皇后开口：“小糊涂蛋认错人了。”
闻言，云皎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宫时雪下得正紧，云皎数着青石板上的纹路时，忆起昨日发生的事。又被罚了，天已经黑了，云皎仍旧躺在冷冰冰的青石板上。
冷，我好冷！
呜呜呜.….
混沌中好像有人抱起了她，“要烧成灰了…….”云皎记得这个声音，像是安宁宫的守夜宫女。一会又听见“哒哒”的脆响，是翡翠护甲叩在梨花木扶手上的声音，“周太医可瞧仔细了。”
那人手指搭在她腕间良久，对着贵妃欲言又止：“三皇子这脉象……”
“周太医可得想清楚了再回答！”
那人说道：“回禀娘娘，三皇子只是偶感风寒，并无大碍。”
忽然一道浑厚的声音插入其中，“怎么样？皎儿身子还好吗？”
……
后来的事，云皎就记不清了，恍惚中温热的汤药入喉，又好似闻到了龙涎香的气味，再次醒来，已是三天后。
浑身上下都在叫嚣着渴，云皎微微张开干裂的嘴唇，喉咙里发出沙哑的低吟：“水……我好渴……”朦胧中，有人轻轻托起她的头，将清凉的水缓缓送入她的口中，干涸的唇舌终于得到了滋润，混沌的意识逐渐清晰，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贵妃忧心忡忡的脸，猛地一颤，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
“皎儿，怎么了？”这人声音带着几分焦急。
云皎见到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男子，想必这就是她的父皇了。
“朕……朕是你的父皇啊！别怕，朕不会伤害你。有朕在，谁也不敢动你一根手指，否则，朕定诛他九族！”他一边轻声安抚，一边暗自叹息，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真的吗？他真的能保护她吗？云皎看着皇帝那关切的眼神，稍稍放下了戒备，默许他的靠近。
“父皇。”云皎被这嘶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皇帝轻抚云皎的头，这才发现她瘦得可怜，甚至比前些日子更加憔悴。三天前，她虽瘦弱，但身上还有些许肉，如今却已是皮包骨头，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贵妃，你就是这般照顾三皇子的吗？”皇帝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目光如刀般射向一旁的贵妃。
贵妃慌忙跪下，脸色苍白，声音颤抖：“臣妾不敢！是……是……”她一时语塞，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云皎见状，垂下眼眸，让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只是轻轻攥住皇帝衣角，声音微弱：“父皇，是我身子本就不好。母妃在时，我也常常如此。要不是贵妃娘娘收留了儿臣，说不定现在已经死在冷宫里了。”
她并不是为了维护贵妃，而是等待时机。
听完云皎的解释，皇帝的脸色稍稍缓和，挥了挥手：“起来吧，贵妃。是朕错怪你了。”
贵妃用帕子掩着眼角，缓缓起身，声音幽幽：“都怪臣妾，是臣妾没有照顾好三皇子。陛下，您就惩罚臣妾吧……”
“好了，爱妃，朕不会怪你。”
贵妃得了意，轻声细语地向皇上讨要宠爱，声音如春风拂面：“陛下，您都许久没来安宁宫了，臣妾和华栖日日夜夜都盼着您呢。华栖那孩子，总是念叨着父皇，连梦里都在喊您的名字。”
云皎心中冷笑，呵！就连这点可怜的宠爱都舍不得给我吗？
“父皇，儿臣……”云皎欲言又止，只是眼神哀切地看着左右为难的皇帝。
“这……朕近日朝中繁忙，确实是很久未见华栖了，皎儿好好歇息，朕下次再来看你。”皇帝说完，似不敢看云皎的眼睛，略微带点心虚。
云皎看似听话地说：“儿臣明白，父皇快去看华栖妹妹吧，别让她等急了。”随即扬起一抹笑，却笑不达眼底。
二人离开后，云皎眼神渐渐变得冷漠，心绪复杂。她该如何相信这个所谓的父皇呢？若是真心，为何要下那道圣旨，赐死母妃？若是真心，为何对她的苦难视而不见，任由贵妃肆意欺凌？他的承诺，不过是空口白话，终究抵不过贵妃的几句温言软语。想来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抵不过华栖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