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可笑的女人

窗户不是十分隔音，飞机引擎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这似乎是一架波音747客机，这道影子足足过去了十秒才彻底不见。

啪——

咖啡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刺耳的声音在骤然消失的轰鸣声之后响起，姚幺被吓得一惊，看了一眼手上的杯子，才发现，碎掉的是这个男人面前的咖啡杯。

“先生……”

姚幺尝试着开口喊他，可他一直低着头，咖啡从桌上滴到了他的身上，他也浑然不觉。

她能够听到他逐渐急促的呼吸声，甚至夹杂着一些痛苦的声音，他在克制着自己不去害怕，但他的肢体状态却暴露了一切。

姚幺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上前，却听他低吼了一声。

“别过来！”

她停在了原地，她看到他痛苦的模样，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当时的母亲，应该比他更难受吧，难受到无法控制自己，难受到……

姚幺深呼吸了一口气，摒去了所有杂念，跨过地上的咖啡杯碎片，走到他的面前，用双臂环住他宽阔的肩膀，下巴轻轻地搁在他的肩头，声音轻柔。

“深呼吸，放轻松，这里什么都没有，不用害怕。”

她用手一直揉捏着他的手掌虎口处，有节奏，轻柔的，一下又一下，她似乎能摸到他手心里薄薄的茧。

近距离看，她才能看清，他脖颈处紧绷起来的肌肉，每一个紧张的线条都在诠释着他的紧张用力，耳根处通红，他似乎——在憋气！

因刺激及过激反应会造成部分心理疾病患者过度紧张以至忘记呼吸，而他这个反应，显然是刻意扼制自己的呼吸！

姚幺心头一紧，放任他下去，他会把自己憋死。

思及此，姚幺立马抬起他的下颌，在她抬起的一刹那，他的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

他晕厥在了她的臂弯里。

像一株失去养分的植物，硬朗的轮廓泛着青白色，额头渗出了很多冷汗。

姚幺看了一眼飞上蓝天的飞机，突然想到了那天他说的那句话。

——机翼是划不破云层的。

……

“注意！前方有鸟群！”

机身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驾驶舱里尖锐的警报声此起彼伏。

他死死地抓着一旁的座椅，瞳孔骤然放大，本该看到万里无云的天空的挡风玻璃此时却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鸟儿的血迹在玻璃上炸开一朵又一朵鲜艳的花。

“左翼涡轮发动机起火！”

机长佐伊的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嘶喊出来的。

“准备迫降！”

他看了一眼定位仪，努力保持镇定，用流畅的英语分析，“机长，我们距离迫降地点还有半个小时，机翼已经起火，燃料不够支撑，前方是丛林。”

可佐伊却将身旁的降落伞包塞进了他的怀里，再次对着对讲机嘶喊，声音喊到破音。

“跳伞准备——”

安全通道处的门已经打开，佐伊满头都是汗，对着背上降落伞包的云翳轻轻一笑。

“God bless you.”

佐伊伸手一推，他蓦地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在往下坠，耳畔是呼啸而过的尖叫声，和云层在耳边摩擦的声音。

他的心跳在这一瞬间都汇聚到了头顶，最后都汇集到了湛蓝天空中那个不停冒着烟的机身上。

嘭——

剧烈的爆炸声在空中响起，近乎要撕碎他的耳膜，在强风中他睁开了眼，看到那天边，开出了一朵火红的花……

“佐伊！”

偌大的房间里，他的声音竟出现了回声，撞击着墙壁，再次落到他的耳朵里。

修长的十指慢慢地松开了身上的薄毯，这陌生的环境让他一下子坐了起来，方才的梦魇荡然无存。

甚至于刚才那脱口而出的名字，也在这一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如果说此时有人问他，刚才做了什么梦，他一定什么也记不起来。

薄唇中吐出一口气，融进了这满屋子淡淡的茉莉花香里。他巡视了一圈房屋构造，目光落在了角落木架上的相框上。

他光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走到架子前面，拿起相框。

相框里的女人穿着一身白色的礼服，笑容淡淡，目光清冷，眉尾上扬，在这张清丽的脸上总有种质疑的力量。

看到这个女人，他脑仁一阵抽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才想起来这个女人，他见过。

而且似乎见过两次，第一次那个从人群中向他走来，告诉他机翼可以划破云朵的可笑的女人，还有第二次咄咄逼人质疑他病情的女人。

都是她。

这里应该也是她的住处了。

照片右下角有一个金色笔迹，写的似乎是她的名字。

姚幺。

真是个放肆又拗口的名字。

云翳扯了扯唇角，放下了手里的相框，径直离开了这个充满淡淡茉莉香气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