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你教内心,我教外心
走出学堂大门,广场上停着一辆马车,徐先生的侍从王福已经驾车等候。徐先生踏上马车后,示意姚远也上车。待二人坐稳,王福便驱使马车缓缓前行。
车内,徐先生开口:“你与赵承之间的事情,我也有所了解。今日之事,你有什么看法?”
姚远恭敬回答:“学生先谢过先生的帮助。毕竟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赵承所为,先生能如此处理,已是对学生莫大的支持。”
姚远明白,徐先生是在询问他对今日处理“殴打同窗”一事的看法。事实上,赵承殴打姚远一事并无确凿证据,全凭前因后果推测。徐先生能做到这一步,显然对他颇为看重。至于与赵承的恩怨,眼下急不得,只能从长计议。
徐先生听完,欣慰地点了点头:“嗯,在车上多休息会儿吧。车内备有糕点,若饿了,自行取用。”说完,他便闭目养神,不再多言。
……
马车不紧不慢地行驶了半个多时辰,终于抵达相府门前。侍从王福与相府管家通报后,很快便请徐先生入府。侍从王福则留在外面看守马车。
姚远跟随徐先生下车,步入相府。相府规模宏大,内有一处赏景花园。管家带着二人径直前往花园内的一座雅庭。
踏入花园,姚远远远望见一座精致的雅庭。他跟在徐先生身后,随管家向雅庭走去。
管家请徐先生坐下稍候,随后安排下人迅速布置物件。不一会儿,长石桌上便摆满了各式物品:煮酒的小炉、果盘糕点、一壶青梅酒,还有一副棋盘。徐先生坐在那里,神情自若,仿佛不是客人,而是这庭院的主人。
片刻后,一位宽袍博带、庄严肃穆的老者步入庭中,开口:“徐知正,你可是难得来我这里一趟。”
徐先生并未接话,而是等对方坐下后,对姚远说:
“过来拜见一下。”
姚远上前一步,恭敬作揖:“学生姚远,拜见大人。”
李相目光锐利,上下打量了姚远一番,随后不再看他,转而摆弄桌上的青梅酒杯,为徐先生倒了一杯热酒,边倒边说:“你昨日不是已经派人将东西送来了吗?怎么又改了改?还是因为这小子,让你亲自跑一趟?”
徐先生自顾自地拿起棋盘棋子,淡淡道:
“老规矩。”
李相大笑:“哈哈哈!你个臭棋篓子,教书育人还行,出谋划策也凑合,但这下棋嘛,真是烂得不能再烂了。”
徐先生不以为意,反唇相讥:“李彦,我可记得你上次输给我了。”
李相笑道:“你才赢过我几次啊?”
说罢,两位老者开始对弈。
虽是腊月寒冬,但今日阳光明媚,庭院中并无太多寒意。姚远站在一旁,除了开头被提及,之后便如同透明人一般。他默默看着两位老者下棋,心中却有些无奈——他对围棋一窍不通,小时候只下过象棋。
李相与徐先生起初沉默不语,专注于棋盘。到了中盘,双方杀伐激烈,反而开始闲聊起来。
徐先生率先开口:
“昨日送你的科考整改方案,你还没上奏吧?”
李相有些疑惑“我昨日刚看完,准备今日整理一番,明日再送上去。怎么,有何问题?”
“既然没送,那就直接焚掉吧。今日我给你一份新的。”徐先生顿了顿,继续说“新的整改内容里,有几个地方你可能要重点出力了。”
李相眉头微皱:“难度很大?”
徐先生便将姚远提议的几项内容大致讲述了一遍。
李相听完,脸色微变。这些提议确实精妙,不过难度不小。其实整改考官和科法编入律法里虽说有难度,但是问题不大。主要还是其中的殿试考核改制问题,牵涉甚广,阻力极大。
李相没有继续讨论科考改制,而是将话题转移到了别处:
“徐知正,记得你上次带学生来我这里,已经是四年前了吧?我还记得石安乐那小子,棋艺颇为不错。”他说完,转头看向姚远,问道,“你棋艺如何?有何长处?”
姚远一愣,心中暗想:“长处?烧火棍瞬狙算不算?下棋围棋是真不会,但是九年义务教育里记得几首诗应该够了,真有问题那就上‘小蓝鲸’。”他略一思索,答道:
“回李相,学生棋艺不精,诗赋略懂一二。”
李相闻言,抬手指向花园墙角的几棵梅花树,笑道:“哦?懂诗赋?那便以这梅花为题,作诗一首吧。”
腊月寒冬,能开花的树寥寥无几,因此大户人家常种植梅花以点缀庭院。姚远没有故作沉思,而是真的在回忆前世背过的与梅花有关的诗。很快,他想到了王安石的《梅花》。
就在他准备开口时,徐先生突然发话:
“李彦,你也不必急着考校我学生的能力。我可以告诉你,科考改制的法子,便是他想出来的。”
李相闻言,脸上闪过一丝惊讶,随后笑道:“如此年轻便能想出这般法子,那我更想听听他是如何以梅花作诗了。”
姚远感受到徐先生的呵护,心中感激,便不再犹豫,朗声吟道: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两位老者听完,反应各异。徐先生暗自赞赏,而李相则直接开口称赞:
“好一个‘凌寒独自开’,有意思!”
李相接着问:“按徐知正所说,科考改制的法子是你想出来的。你诗赋能力不弱,为何建议殿试去除诗赋?若改制实行,岂不是除去了自己的强项?”
姚远看了一眼徐先生,随后铿锵有力地答道:“不因利己,而不利民。”
事实上,姚远当时并未想这么多,只是借助“小蓝鲸”提供的资料在徐先生面前刷好感,以便在书院立足。然而事已至此,他索性摆出一副“为民不为己”的姿态,看看能不能在李相面前也刷一波好感。
李相听完,哈哈大笑,转头对徐先生说:“身怀大才,心有大志,锋芒外露,年轻人就该如此。确实像是你教出来的学生!”
徐先生没好气地回道:“打住!你接下来是不是想说‘刚而易折’?”
李相笑道:“那可不是嘛!你本心教好了,还不允许我教个外心?我看今天这盘棋也不用下了,就当和棋吧。”他转头对姚远继续说道,“利剑也需藏于剑鞘。往后有机会,我会直接寻你来相府。”
徐先生补充道:“应下即可,无需担忧。”
姚远心中暗叹:“你们两个老油条都安排好了,我还能说什么?”他只好恭敬道谢。
李相起身,邀徐先生同去书房,同时吩咐管家安排姚远去会客厅休息,并叮嘱下人好生招待。
就这样,姚远独自在会客厅休息了一个时辰,期间管家送来午饭和一些点心茶水。直到徐先生准备返回书院,姚远才随他前往相府大门。
相府大门处,李相亲自相送。临别时,他感叹:“有时候我真希望你能重返官场,但看着你旁边这小子,又觉得你就该教书育人。”
徐先生摇摇头说:“有你在,我重返不重返有何区别?再说,我也不喜欢你们那套。走了!”
李相不甘示弱,笑道:“你那不是不喜欢,你就是玩不来!”
二人相视一笑,随后徐先生登上马车,姚远则向徐先生请示,表示晚上要与朋友去荟香楼参加诗会。徐先生并未多言,只是叮嘱他注意安全。
………
相府位于皇城旁的核心地段,往南前行便是大衡帝都最繁华的区域。姚远对这偌大的帝都不甚熟悉,甚至连回书院的路该怎么走都不知道。
无奈之下,他只好沿路向商铺打听。经过一番询问,他得知荟香楼位于相府的南边,步行大约需要半个时辰;而衡山书院则在东北方向,步行需要三个时辰左右。
姚远大致估算了一下时间:午时从书院出发,路上花了半个时辰,在相府待了一个半时辰,现在已是申时(下午三点左右),距离晚上荟香楼的集会还有一个时辰。
他决定一边朝荟香楼方向走,一边逛逛帝都的街景。走到一处街道转角时,他瞥见了一家书店。书店位置偏僻,鲜有人经过,显得有些冷清。
姚远心想,这种地方或许能找到一些《民间杂谈》或《某某某游记》之类的书籍。这类书虽然多为虚构,但往往记录了许多生活习俗和风土人情,而这些内容在书院的书架上是不可能找到的。
他推门而入,只见几排书架上堆满了书籍,中间是一个柜台,柜台旁有一位白发老者躺在摇椅上,脚边放着一个用铜板隔开的取暖火炉。老者脸上盖着一本书,看不清样貌,似乎正在小憩。
姚远走到第一排书架前,随手翻看了几本,发现大多是诗词文集类的书籍。他转身问老者:“老先生,请问这里有没有杂谈和游记类的书籍?”
老者一动不动,懒洋洋地答道:“不知道,自己找。架子上不是有标签吗?”
姚远心中暗想:“这老头真是个怪人。”他感觉这老者像是那种有钱没处花,开个书店消磨时间的主儿,赚不赚钱似乎根本无所谓。
他也没多计较,既然进来了,时间也还充裕,便索性在书架上仔细翻找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