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

“娘，你和大哥这两天咋都苦着张脸啊？还是为了那位黎先生提的事？”

贺颖从她娘贺李氏脸上得到肯定答案，便有些不解。

“要我说，这不是天大的喜事吗？黎先生既是书院教书的，至少也得是个举人功名吧，举人家的小姐肯定也知书达理，跟大哥正好相配！”

贺李氏没好气瞪一眼自家傻闺女：“你懂个啥？那黎先生可不是普通的教书先生！府城那清泉书院，人家院长就姓黎！要不是亲戚，就是本人！人家啥家底，咱家啥情况？你说，书院里那么多好后生，这么好的事咋可能突然砸到咱们头上来？”

贺家虽然穷困，没钱供贺伯安进清泉书院读书，但，丽水县离府城不远，又因为贺伯安这层关系，贺家人对书院也算有所了解。

据说，书院人才济济，师资力量雄厚，教书先生全是举人以上，院长更不得了，至少都是二甲进士出身，还不乏从官场上退下来归隐教书的扫地僧。故而，每科都能出不少进士，甚至前几届的状元还花落清泉书院，在大燕很有些名气。

贺颖很快反应过来，敢情她娘和大堂哥是在担心齐大非偶，或是那黎姑娘可能有什么隐疾，所以黎先生才不在书院里择婿，而是盯上了外头的寒门学子。

但，她对贺伯安十分崇拜，比贺李氏更有自信。

“大哥才学好，天赋强，要不是怕咱们饿死在家里，他又不是进不了书院，更不用放下笔帮咱们扛锄头耕地。附近不也有好些书生经常来找大哥讨教吗，没准就是大哥哪篇文章传出去，才被人家看在眼里呢？”

“清泉书院学子是多，可也不是每次都能稳居一甲呀。像上一科，我记得就颗粒无收。以大哥的本事，哼哼，指不定比他们其他人都强呢！我要是黎先生，我挑女婿肯定也挑最好的，这有什么奇怪？”

贺颖小嘴跟连珠炮似的，叭叭叭一通将贺李氏堵得无话可说，忽然想到什么，皱了皱眉：“难不成，娘你是惦记着桂梅姐，还瞧不上黎家姑娘？”

贺李氏拉下脸：“咋？桂梅哪样不好了？这么多年，人来帮咱家干过多少回活？自己抠抠搜搜的，下水抓了条鱼还非要分给你们姐妹三个吃。你倒好，吃了人家的东西，还瞧不起人家！她不就是八字硬吗？要说这个，咱们家人人命都硬，还怕这个？”

想到桂梅这些年对自家的照拂，以及她因为八字太硬、父母双亡背负的不好名声，迄今为止都没定亲，贺颖不自然地摸摸鼻子。

“我不是说桂梅姐人不好，八字也是和尚道士糊弄人的说法。关键是，大哥跟咱们不一样，今后肯定要出人头地的。到时候，就怕桂梅姐跟不上大哥脚步，两个人过不长久。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她不好意思直说桂梅姐大字不识一个，跟大堂哥恐怕没有共同话题，只能用这样委婉的说法去劝。

贺李氏心中一动，嘴上却不服输。

“这有什么？你大哥的性子我知道，他最是个孝顺稳重的。就算将来做了大官，他也不会嫌弃桂梅。他要是这种人，当初就该跟着书院的人走了，还用留下来陪咱们喝西北风？”

“咱们跟大哥是亲人，又不是两口子，两码事！”

贺颖撇撇嘴：“再说，帮过咱家的人可不少，铁牛和大壮他们也帮咱家耕过地，照您的说法，我们姐妹是不是还得以身相许来着？感谢归感谢，可我不想嫁给他俩！我识字，四书五经我也会背一些，要不是生了个女儿身，说不得我也能去考科举，比不少男人强呢！将来我要嫁，就要嫁像大哥这样会读书、明事理的男人！”

贺李氏听得这番胡说八道，气得抓起鸡毛掸子就要打人，追得贺颖哇哇乱叫着跑了出去，撂下一句“我去山上喊大哥回来吃饭”就溜了。

看着女儿飞快遁走的背影，她既好气又好笑，冷静下来却又觉得，女儿的话并非没有道理。

伯安性子稳重，有责任心，尤其是他爹娘陆续过世后，几乎把她和贺老汉这对抚养他长大的叔婶当做亲爹娘孝敬。

去年贺老汉出事，他当场吐血晕厥，醒来后，非要以儿子的身份给叔父守丧，自己在坟头搭了个草庐，一住就是一整年，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要不是贺李氏等人苦劝，他怕是连今年的乡试都不打算去。

以这位大侄子的心性，加上他笃定地告诉贺李氏，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听她这个长辈的。她可以断定，不管娶了谁家姑娘，伯安那孩子都会信守承诺好好对待对方。

但，她似乎忘了考虑大侄子本人的情感需求？

贺李氏半截身体入黄土的人了，见过许多种夫妻间的相处模式，有天生冤家日夜吵架的，有蜜里调油的，有相敬如宾的，也有疏离冷淡凑合过日子的。

她是喜欢勤劳踏实的桂梅不错，可，记忆里，伯安与桂梅的相处模式似乎永远都客客气气的，跟对村里其他姑娘毫无分别，还不如跟几个小堂妹来得亲近。

不对！

伯安对几个堂妹也不都是一样亲近，关系最好的应该是跟他年岁相近的贺颖。后者也是她的几个女儿里最爱读书的，经常跟小尾巴似的缠着伯安，问他书本上的问题。

贺李氏似有所悟，只是还不敢断定黎家那边是否真有诚意结亲，正犹豫着，一会用什么说辞打探大侄子的真正心意，再去府城打听下消息，院门口突然出现了两个陌生的人影。

“请问，这里是贺秀才家吗？”

她愣了下，扭头一看，只见门外一对青年男女正含笑看过来。

男子生得高大魁梧，容貌英武，旁边的秀丽女子则梳着妇人发髻，二人气质相似，挨得极近，俨然是一对小夫妻。

贺李氏忙抓着鸡毛掸子迎上去：“是，我是他婶娘，你们找伯安有事吗？”她有些怀疑，来人是否跟那位黎先生有关。

这二人打扮朴素，但定睛看去，便能发现，他们身上的衣料质地不错，且二人神采奕奕，那副好气色可不是她们这种一年到头吃不到几次肉、面黄肌瘦的普通农人能比的。

贺李氏前半生过得苦，不像女儿贺颖天真，敢大喇喇收下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就怕里头有毒。

不料，这对小夫妻确认她身份无误后，竟当场掏了包银子出来塞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