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云巧本来就不乐意在江家多留，只是不好拒绝江太太的盛情邀请，还暗暗打算今晚逛得晚一些，届时就用这个借口回柳树巷过夜。
却没想到，这借口没用上，反倒是今晚接连出事，多了个现成的理由，而且很充分。
她怕大姐受惊过度生病，所以得去陪着大姐。至于卫城，自然是妇唱夫随了。
云巧理直气壮不回，江传芳也没法阻拦。
他倒也不是非要把云巧弄回去，更不想看着云巧和那莽夫在他马车上表演恩爱给他看，只是，被云巧抢先一步开口，莫名觉得落了面子。
就像当初提亲一事那样。
“呵。既然你们姐妹情深，我也就不叨扰了。回头母亲问起，我会如实告知。”
云巧眉梢微动，忽然觉得有点膈应，尤其是听到江传芳一本正经说“母亲”一词之时，仿佛梦回上一世的畸形表面夫妻关系。
她面无表情点点头，“那就多谢兄长了。”说罢立刻拉着云桃转身就走。
那迫不及待的样子，就跟急着要甩掉什么讨人厌的东西似的。
江传芳脸色一黑，带着家丁离开，刚走出去几步，就听到刚刚那没眼色的小丫头又在问。
“大哥大哥，你快跟我说说，那个负心汉秀才公有没有被踩断胳膊腿呀？”
“嗐，被压在最底下，哪止胳膊腿呀，肋骨都断了两根。哼哼，果然是‘人在做天在看’！下个月肯定是没法下场考试咯~”
小丫头兴奋道：“哇！太好了！”
江传芳脸色扭曲了一瞬，本来缓慢痊愈中的右手伤处莫名抽痛两下，仿佛被人群压在最底下的人变成了自己似的。
这时，云巧等人的声音响起。
“幸好老天开眼，叫恶人有恶报！我刚刚听着，那人好像姓付。要我说，这姓就不好，以后真真要嫁人不能嫁姓付的，不吉利~”
“有道理有道理~”
“对了，他那未婚妻怎么样了？也是个可怜人，应该没大碍吧？”
“伤了腿，手没事，应该不影响她刺绣。”
“这么说，那未婚妻是个绣娘，靠做针线活攒的钱供那黑心秀才读书？”
“恩，听说年纪轻轻眼睛都快坏了……”
江传芳脚步顿住，原本心里翻滚着“云氏是不是在故意刺激他”的想法，听得这些话，却忽然冷静下来。
上一世，自从那孩子夭折，云氏大病一场，之后眼睛似乎就不大好使。
听下人说，好像是哭太多把眼睛哭坏了，又惦记着要做小儿衣裳，时常点着灯熬夜做针线的缘故。
只是，当时的他看到云氏只觉得厌烦，有很长一段时间甚至觉得，云氏是故意装病，或是故意折腾自己，就为了让他愧疚，好跟白氏争宠来着。
故而，除了最开始那两天，他再未心疼过她，也没说过半句贴心话，更不关注后宅里这个苍白的女人后来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
此时此刻，他忽然想起当时没注意到的一个细节。
那孩子出事前，即便二人关系再僵硬，云氏一年四时都会给他做新衣，只是他从来不穿。但，那年之后，她身边的婢女再也没送过任何东西来。
姓卫的今天那身衣裳，大抵是因为要来江家，特地换了身七八成新的，应该是她的手笔。
心底的淡淡愧意，很快被不甘淹没，郁结成一团乱麻。
罢了，左右两人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没必要为这女人郁闷，还是回去把文章重新看一遍，再斟酌一二好了。
黎家那里有他的人盯着，只要有媒婆上门，必定会第一时间汇报给他，同时，他最得力的手下青砚也会帮他去“处理”相关人等。他只要再耐心等一等，等到秋闱后桂榜出来，就能尘埃落定了。
与此同时，离他十丈开外，依旧有些拥挤的人群中。
云巧他们还在热切讨论着那位负心汉付秀才的事迹，又从这事说到了他们即将拜访的丽水县贺秀才身上。如果江传芳走得慢一些，就能听到贺伯安这个让他近来睡得不大踏实的名字。
可惜，他自我安慰完，猛地想起马车被留在对岸，这会儿还没找过来，不想听云巧她们说出来的扎心话，只得迎着微凉的夜风，难得耐心地从这群他看不起的泥腿子中间挤回去。
而云巧也终于记起，这位贺秀才为何听着有些耳熟。
上一世，江传芳那一科的状元郎便是这个贺伯安，而且，他还是会元，从乡试到会试、再到殿试，都稳稳压了包括江传芳在内的所有人一头，连中三元，可谓是惊才绝艳！
作为江家女眷，一开始，她对此人的了解也就仅限于“才学很厉害，比江传芳还厉害些”这一点。
到后来，江传芳进京，两人同朝为官，她偶尔出去跟其他官家女眷应酬，便能时不时听到这位贺状元的事迹。
公务上那些什么治河策她不懂，她就记得，这人出身贫寒，品性还特别正直，守诺。
还未中举时，他定了门亲事。姑娘出身农家，据说平平无奇，但比较倒霉，在他登科前不幸病逝。
中状元后，许多权贵听说他还没定亲，纷纷抛出橄榄枝，他却以要为未婚妻守丧一年的理由拒绝，得罪了一些人。故而，刚从翰林院结业出来，没多久就被人打发到外地当个芝麻官。
饶是如此，他依旧不改初衷，等到一年丧期满，就忙不迭让家里给自己操办了一门亲事，女方依旧不是什么权贵高官之女。
跟会趋利避害、“聪明绝顶”的付秀才、江传芳一比，贺伯安简直像个傻子，却也傻得可爱。
云巧打定主意，悄悄跟卫城咬耳朵。
“卫大哥，咱们明天跟着镖队一起走，先去丽水县吧，贺家那事完了再去府城。左右我们不着急，倒是贺秀才那头不好耽搁。离秋闱就剩个把月，要是他出点什么事，没法下场，咱们那钱岂不拿着烫手？”她半真半假地说。
卫城一点就通，以为她是怕贺家穷困潦倒，贺秀才在秋闱前生病或出事影响科考。
事实上，云巧只是想着，早点过去，或许能帮忙改变下贺伯安那个未婚妻原本的病亡命运。
殊不知，此时此刻的丽水县，贺家的几人正为今天突然到访的重量级人物，以及对方抛出的婚约邀请而发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