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浅出讲《黄帝内经》:陈钢教授40年专攻之心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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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阴阳平和与健康

岐伯曰:阴者,藏精而起亟也;

起亟:亟,气也。这节经文强调阴精是阳气的物质基础,阴精化生阳气。张景岳的注解十分清楚明白:亟,即气也,观“阴阳应象大论”曰精化为气,即此藏精起气之谓。又“本神”篇曰阴虚则无气,亦其义也。故此当以气字为解,以见阳能生阴,阴亦能生阳,庶为得理。若诸书释为数字,则全无意义。亟音气。张景岳善用人参、黄芪,重视阳气,可以划归于温阳派,但他又有个雅号,名叫张熟地,说明他既非常重视阳气,也非常重视阴精,因为阴阳互根,阳能生阴,阴能生阳。《何氏虚劳心传·左归丸》说:“景岳云:余及中年,方悟补阴之理,因推广其义,而制左归丸饮,但用六味之意,而不用六味之方,活人应手之效,不能尽述。”

阳者,卫外而为固也。

阳气保卫于外,而使机体固密。阳气这种卫外而为固的作用,对内在的阴精导致两个方面的结果:一是外面的进不来,固守在外的阳气能使内在的阴精避免遭受外邪的伤害;二是里面的出不去,固守在外的阳气能使内在的阴精不至外溢而流失。如自汗,多是阳气虚而卫外不固,从而使内在的津液不能固守而外泄所致,常用的治疗方剂如玉屏风散,用以益气固表止汗。

阴不胜其阳,则脉流薄疾,并乃狂。阳不胜其阴,则五脏气争,九窍不通。

阴阳对待统一,其动静消长本应平衡协调。倘若阴阳不能平衡,则会出现阴阳的偏盛偏衰,机体就会发生疾病。如若阳偏胜,则阳盛而阴衰,会出现热证。火热性急,鼓动血液的流动,故脉中血流急迫,见脉搏跳动急疾。薄:迫也。薄疾:急迫的意思。并:交并,偏聚。张景岳注:“并者,阳邪入于阳分,谓重阳也。”阳气盛极,火热上扰神明,故致狂证。争:彼此不和(高士宗《黄帝素问直解》注)。五脏气争:指五脏之气不相和调。九窍与五脏相通,如肝与目、肺与鼻、脾与口、心与舌又寄窍于耳、肾与耳及前后二阴、魄门亦为五脏使等。如若阴偏胜,则阴盛而阳衰,五脏不和,故见九窍功能失职,多表现为不通的状况,如鼻塞、便秘、目盲诸症。如肾阳虚,阴寒闭塞,而见便秘,可用半硫丸。硫黄补肾阳,半夏辛开,破阴结、开窍道,合硫黄以破除阴寒邪气凝结闭塞于肠道的证候。再如李东垣认为,“阳不胜其阴,乃阴盛阳虚,则九窍不通,令青白翳见于大眦,乃足太阳、少阴经中郁遏,厥阴肝经之阳气不得上通于目,故青翳内阻也”。治此者,每日早晨空心服补阳汤,临卧则服泻阴丸(《兰室秘藏·补阳汤》)。又如鼽,相当于今天的过敏性鼻炎,主症有鼻塞、流清涕、喷嚏等。一般治疗常用温肺健脾补肾,兼以祛风散寒、宣通鼻窍。

是以圣人陈阴阳,筋脉和同,骨髓坚固,气血皆从。

圣人:这里指最善于修身养性的人。陈,是顺应、调和之意。圣人强调要顺应阴阳、调和阴阳,一要调和人体阴阳与自然界阴阳之间的平和,二要调和机体内部的阴阳平和。只有在人体内外阴阳平和协调的状态下,五脏才会安和,才会有正常的升降出入之机,五体才会发挥正常功能,因而筋脉和同,骨髓坚固,气血皆从。这里虽然主要讲的是形体和气血,但形体、气血与五脏紧密相连,肝主筋、心主脉、肾主骨髓、肺主气、肝主血,所以调和阴阳的结果是“筋脉和同,骨髓坚固,气血皆从”,实际上反映的是五脏正常。

如是,则内外调和,邪不能害,耳目聪明,气立如故。

如果善于养生,则人与自然以及人体内部的阴阳都平和协调。那么,邪气就不能侵害人体,生命长久并且耳聪目明。说明内在的五脏平和,外在的五官九窍才会正常。

如故:如常,就是一如平日的正常状态。在《黄帝内经》中,平日的常态是评判一个人是否属于平人的标准。《素问·三部九候论》云:“必先知经脉,然后知病脉。”张景岳注:“经者常脉,病者变脉;不知其常,不足以知变也。”(《类经·决死生》)以常知变,将平时的常态作为测度其人是否异常的参照标准,是中医诊断最常用的方法。如在望诊方面,《素问·经络论》指出,“经有常色,而络无常色,变也”。经之色有常住性,一般心赤、肝青、肺白、脾黄、肾黑,而络脉之色变化无常。“寒多则凝泣,凝泣则青黑,热多则淖泽,淖泽则黄赤,此皆常色,谓之无病”。如果这种常色发生了变化,那就是病态,如“五色俱见者,谓之寒热”(《素问·经络论》)。姚止庵注:“寒多热多,当指四时之气言,故见青黑黄赤而无病。若五色杂见,则寒热交作而成病,此正所谓随四时而行也。”(《素问经注节解·经络论》)在切诊方面,如《素问·病能论》说:“阳明者,常动,巨阳少阳不动。”生理上,阳明脉独动不休,而少阳和太阳脉不动,而今在切脉时见到少阳和太阳脉“反动大疾”,这就表示为异常,多为阳盛于内,扰乱神明,使人出现怒狂等症。

什么是气立呢?《素问·五常政大论》中说:“根于中者,命曰神机,神去则机息。根于外者,命曰气立,气止则化绝。”《素问·六微旨大论》说:“出入废,则神机化灭;升降息,则气立孤危。”所谓神机,主要指生命体内的气化活动,它调控生命体内环境的平和。所谓气立,主要指生命体内与外在自然界之间的气化活动。气立的作用具体表现在两个方面:①生命体摄入天地之精气,排出糟粕;②机体顺应天地自然环境的变化,有目的地进行调节及适应性生理活动。神机与气立,是生命活动的气化过程,以气机的升降出入为基础。神机以升降运动为主,气立以出入运动为主。正如周学海在《读医随笔·升降出入论》中说:“升降者,里气与里气相回旋之道也;出入者,里气与外气相交接之道也。”正是因为圣人善于养生,能够顺应自然界阴阳的变化,使体内五脏气血调和,人体阴阳与自然界阴阳平和协调,故外邪不得侵,内在生命力强,表现为耳聪目明等,所以人体内外的气化活动一如平常状态。

风客淫气,精乃亡,邪伤肝也。

如果违背了内外阴阳调和之道,就会罹患多种疾病。以下列举筋骨气血之病来说明这个道理。如张景岳注:“此下四节皆失调和之道,所以为筋骨气血之病也。”

客:侵袭之意。淫气:阴阳之气发生淫乱。张景岳注:“淫气者,阴阳之乱气也。”

由于风邪入侵,导致人体阴阳之气淫乱。风搏则水干,故精伤,这是“风胜湿”的道理。风性燥、热,易伤阴精。风气通于肝,肝藏血,故风邪易伤精血。如《妇人良方·妇人贼风偏枯方论》说:“论曰:贼风偏枯,其状半身不遂,肌肉枯瘦,骨间作痛。《经》云:汗出偏沮,使人偏枯。如树木一枝,津液不到则枯槁,被风所害。古人有云:医风先医血,血行风自灭。治法当用大八风汤、增损茵芋酒、续断汤以养其血,则风自祛矣。愚按:医风先医血,此论得之。大抵此症多因胎前产后,失于调养,以致精血干涸,肝木枯槁。治法当滋其化源。考之“生气通天论”曰:风客淫气,精乃亡,邪伤肝也。“阴阳应象大论”曰:风气通于肝。风搏则热盛,热盛则水干,水干则气不荣,故精乃亡。此风病之所由作也。”

这节经文提示我们,在临床治疗中风等风邪为患的病证时,一要考虑祛风,因风客所致。二要考虑调肝,因风入肝,肝主筋。三要考虑养血,因肝藏血,血养筋。四要考虑补精,因风邪偏胜,易伤阴精,而精血养筋,肾藏精主水。如薛己《校注妇人良方·产后四肢筋挛方论》说:“肝属木而主筋。前症若肝经风热血燥,用加味逍遥散。如不应,当用六味地黄丸以补肾水。《经》云:风客淫气精乃亡,邪伤肝也。”五要考虑柔筋,因精血不养,筋脉拘急,若筋脉柔顺则活动自如。最后要调和阴阳,因风邪入侵,导致阴阳之气逆乱,阴阳偏盛偏衰。

因而饱食,筋脉横解,肠澼为痔。

肠澼,指下利,便脓血之类的病证。为:与也。肠澼为痔,即肠澼与痔。痔:《说文解字》谓之“后病也”。“痔”与“峙”同义,即高凸之状。“痔”有广义和狭义之分。广义的“痔”,指人体孔窍中凡有小肉凸起者统称为痔,如鼻痔、眼痔等。如《三因极一病证方论·五痔证治》说:“如大泽中有小山突出为峙。人于九窍中,凡有小肉突出者,皆曰痔。不特于肛门边生,亦有鼻痔、眼痔、牙痔等。”狭义的“痔”,是肛肠疾病的总称,而肛门边所生的内痔、外痔则是狭义之狭义。

这节经文论述了肠痔的病因病机。

第一,与饮食失节有关。《素问·痹论》说:“饮食自倍,肠胃乃伤。”过于饱食,伤及肠胃,导致筋脉横解,而患痔疮。《奇效良方·肠澼痔漏门》说:“然此诸证皆本之于大肠也。大肠者,庚金也,本性燥清,肃杀之气,本位主收,所司主行津液,从足阳明中州土之所化。若旺则能生化万物,而衰则损伤万物,故云万物生于土而归于土,此之谓也。然手足之阳明,同司其化焉。”因此饮食自倍,先伤及胃,后损及肠。

第二,与筋脉横解有关。横,意为强直不顺,阻塞不通。解,通“懈”,松懈弛缓之意。筋脉横解:一是肛肠筋膜拘急挛缩,强暴不顺;二是肛肠经脉懈怠、松弛、滑脱。由于食饮不节,导致风邪等入侵,致肛肠筋脉横逆不顺,或拘挛,或松弛,从而形成痔疮。

第三,与肝有关,因肝主筋。《奇效良方·肠澼痔漏门》说:“足厥阴之脉,环绕前后一阴,故亦能为痔矣。每见人患痔,其发则色青痛甚,盖谓肝苦急而然也。”

后世医家多认为肠痔是综合因素所致。如《医方选要·肠澼痔漏脱肛门》说:“痔漏者,肛门边内外有疮是也……此疾皆由湿、热、风、燥四气相合而致也……究其所因,亦不过久嗜辛热炙煿新酒,及房劳、忧思,蕴积热毒img郁之气所致也。或藏于肛门之内,或突于肛门之外。”《奇效良方·肠澼痔漏门》说:“盖因人之不避风毒,恣饮醇酒炙爆之物,纵欲,喜怒无常,脏腑郁抑,饮食自倍,肠胃乃伤,阴阳不和,关格壅滞,热毒下注,血渗大肠,其肠澼痔漏,不可得而无矣。《经》云:筋脉横解,肠澼为痔者此也。”

这节经文对我们在临床上治疗和预防痔疮有一定的指导意义。

因而大饮,则气逆。因而强力,肾气乃伤,高骨乃坏。

大饮:指饮酒无度。气逆:指气乱。酒性辛热发散,饮酒无度,故使气乱。《素问经注节解》说:“酒性善动,味辛气热,少饮则和血行气,多饮则助怒善忘,破血乱气。唯乱气,故气逆。”强力:过度用力,包括体力和房事。高骨:指腰间脊骨。过度用力,则伤肾精,精虚髓耗,故腰脊大骨损伤。

有不少注家认为,以上三节经文都与前文“风客淫气,精乃亡,邪伤肝”有关。如高士宗注:“气立不如故,不能防御其邪,则风客淫气。言风邪客于人身,而为淫乱之气也。风为阳邪,风客淫气,则阴精消烁,故精乃亡。风木之邪,内通于肝,故邪伤肝也。因而饱食者,风邪未去而饱食也。筋脉横解者,肝主之筋,心主之脉,不循经上下,而横散懈弛也。《经脉别论》云:食气入胃,散精于肝,淫气于筋,食气入胃,浊气归心,淫精于脉。故饱食而筋脉横懈也。肠澼为痔者,水谷之精,不荣筋脉,大肠积澼,湿热下注而为痔也。因而大饮,风邪未去而过饮也。酒气,先行肺主之皮毛,不由脾气之散精。脾肺不交,则气逆也。因而强力,风邪未去而强用其力也。过劳伤精故肾气乃伤。肾主骨,故高骨乃坏,腰高之骨,不能动摇而败坏也。此风木之邪,始伤肝气,因饱食、大饮、强力而病及五脏也。”上三节经文论述了这样一个思想,在风邪伤人的基础上,又兼饮食失节、大饮、强力等因,则更为伤人。张志聪注:“此言外淫之邪,伤人阳气,复因饮食劳伤,而更伤其阴也。”张志聪认为感受风邪,伤人阳气,又兼饮食劳伤,更伤阴精,则阳气阴精两伤。高士宗认为是风邪始伤肝气,又因饱食、大饮、强力而病及五脏。所以在感受风邪的情况下,加之饮食不节和劳伤,对身体的危害会更大。这提示我们在养生上要特别注意内外调和。

我再次重申,读《黄帝内经》的经文不仅要读通,更要了解其对临床的指导意义。

凡阴阳之要,阳密乃固。两者不和,若春无秋,若冬无夏,因而和之,是谓圣度。故阳强不能密,阴气乃绝。阴平阳秘,精神乃治。阴阳离决,精气乃绝。

阴阳的关键,在于阳气固密于外。阳气固护于外,既能防止邪气侵袭,又能阻止阴精流失,使阴精固守于内。本节经文强调了阳气固密的重要性。和:调和、协调、平衡之意。两者:指阴与阳。阴阳不平衡,则有偏胜,即是不和。用四时为喻来说明阴阳的偏胜。因春夏为阳,秋冬为阴,故若春无秋,即有春无秋,也即有阳无阴,阳盛阴衰;若冬无夏,即有冬无夏,也即有阴无阳,阴盛阳衰。四时之中有春夏秋冬,缺一不可。因此,阴阳之中也不可或缺其一,或者偏重其一。因为独阳不生,孤阴不长。圣度:最好的法度。能使不平衡、不协调的阴阳归于平和协调,这是最好的法度。

阳强:指阳气过于亢盛。一般认为,阳气强则阳气固密于外的功能会更强,而这节经文却讲阳强不能密。该怎样理解呢?“阳强不能密,阴气乃绝”是指病理状态,是说阳气过于亢盛,反而不能使阴精固守于内。一是因为阳热过于亢盛,反而失去了固护于外的功能;二是因为阳热亢盛,煎熬内在的津液,久之使阴精乏竭;三是因为阳热亢盛,迫阴外泄,使阴气耗竭。这是一个度的问题,是生理与病理的不同状态。王冰从房事言,阳强指阴虚火旺,扰动精室,则精液常泄,见遗精滑精,久之则肾精亏虚。这对临床从相火亢盛角度治疗遗精滑精有指导意义。《推求师意·梦遗》云:“阳强者,非脏真之阳强,乃肝脏所寄之相火强耳。火盛不已,反有以消其脏之真阳者。”

阴平:指阴气平和。阳秘:秘通“密”,阳秘指阳气固密。阴平阳秘,就是阴阳平和协调的意思。精神:在此指生命。治,正常的意思。阴阳平和,则生命活动就正常。阴气平和而内守,阳气固密而外护,而且阴阳平和协调,这就表明阴阳双方既要各自的功能正常,又要两者之间平衡协调。

山东中医药大学祝世讷教授认为,“阴平阳秘是这两方面的最佳状态的协调统一。阴阳失调,是这两种过程流的运化机制、运化状态及相互作用机制和关系的异常,失去的是‘调’‘和’”。[18]阴阳失去平衡,即表明阴与阳本身的运化机制、状态以及两者之间相互作用的机制和关系发生异常。

亚里士多德在《形而上学》中说:“健康的本质就是身体处于平衡状态,疾病的本质就是身体处于不平衡状态。”在阴阳平和的状态下,生命活动正常进行。人不善于养生,在内则阴阳气血偏盛偏衰、气血津液停滞,在外则六淫邪气易于入侵,终导致阴阳失和,形成疾病。根据《黄帝内经》“其寿可立而倾也”,就是说阴阳的失和、偏盛偏衰,使身体阴阳倾斜,会加速生命走向终点。所以中医强调要祛邪(内外),要调和阴阳,阻止和延缓阴阳倾斜,以阻止和延缓生命加速走向终点。

阴阳离决:若阴阳双方分离决绝,那么精气也就竭绝了。谭光辉认为,“疾病是生命的加速”“疾病是使生命加速走向终点的过程”[19]。阴阳偏盛偏衰就是疾病,疾病会加速生命走向尽头。阴阳相交,精气化生;阴阳离决,精气竭绝,生命也就停止了,这是对死亡的高度概括。《说文解字》曰:“死,澌也,众所离也,从歺(残骨)从人。”段玉裁注:“方言:澌,尽也。”“人尽曰死。形体与魂魄相离,故具字从歺从人。”“死”字的本义,指人体脏腑精气消尽,形与神相离的一种表现。

以此为据,引起死亡的病理有三:①五脏衰竭。五脏是化生精气、贮藏精气的场所,其盛衰决定了人的生命寿夭。五脏者身之强也,得强则生。②气血津液枯竭。气血津液是人体生命活动过程中所必需的物质和动力的来源。气血津液的化生,需要天之五气和地之五味。因此,凡断绝天气和五味的摄入,以及大失血、温热病灼津耗液等,均可使精气血津液极度损伤枯竭而死。如《素问·平人气象论》说:“人以水谷为本,故人绝水谷则死。”《素问·刺禁论》说:“血出不止,死。”③阴阳极度失调或离决。当五脏衰竭或气血津液极度损伤,病至精气将尽时,则表现为阴阳的极度失调或离决。所以阴阳离决,形神分离,是死亡的总病机。[20]

因于露风,乃生寒热。

对“露”的解释,注家有两方面意见。一是强调内因。露为疲惫之义(见王念孙《经义述问》)。言劳役疲惫之人,若喜乘风凉,则邪气侵客。二是强调外邪。因上文有“无见雾露”之句,所以露是雾露之露,为阴邪,风为阳邪,如此阴阳邪气伤人,可引发寒热病变。张志聪注:“露,阴邪也。风,阳邪也。寒,阴病也。热,阳病也。言阴阳不能固密,则在天阴阳之邪伤吾身之阴阳,而为寒热病矣。”

由于不善于养生,违背了人与天地阴阳的调和关系,因而感受邪气,致阴阳失调,发为寒热。这节经文应该是下文的提示语,引出阴阳失和的病变。

是以春伤于风,邪气留连,乃为洞泄。夏伤于暑,秋为痎疟。秋伤于湿,上逆而咳,发为痿厥。冬伤于寒,春必温病。四时之气,更伤五脏。

这段经文与前面我们讲过的《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的经文很相似,再次阐述了风暑寒湿四时邪气伤人的道理,可以从三个方面来理解。①举具体病证来说明“重阴必阳,重阳必阴”等物极必反的道理。以冬为例,冬季本寒,又伤于寒,则寒上加寒为重寒(极点),物极必反,所以来年春天发生温病,这是寒极生热,重阴必阳的道理。②指出了伏邪理论。夏季感受暑邪,伏于体内,到秋天又感受风寒,外邪引动内邪,正邪相争,发为寒热并作的疟病。③从内科学角度理解本节经文。以“秋伤于湿,上逆而咳”为例,秋季感受湿邪,困脾伤阳,使脾失健运,痰湿内生,引起肺气上逆而咳。故临床医家在此基础上,提出理脾为主,利肺为佐。

本段经文在重视阳气的基础上,进一步强调指出,阴阳两方面的调和与离决关系到人的生存与死亡。因此,阴阳平和就是正常生理,阴阳失调就是疾病,治疗与养生的根本目的在于调和阴阳,保持阴阳的平和。

我在这里跟大家谈谈“和”。陈寅恪先生说:“凡解释一字,即是作一部文化史。”

和,在《中华大字典》中云“平也,调也,谐也”。和,就是平衡、协调、和谐。和,最初是古代音乐领域里的概念,在晚周时期,“和”成为哲学概念的范畴。“和”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基本概念。《国语·郑语》云:“夫和实生物,同则不继。”张岱年先生说:“和,本指歌唱的相互应合。《说文》‘和,相应也’,引申而指不同事物相互一致的关系。”[21]和是多样性的统一,是多种事物协调配合而形成的一种协调状态。在统一的整体中,各个成分、各个局部都有自己的地位,即万物各有其所。处于不同地位的各个成分、各个局部构成一定的关系,相辅相成,这种关系的总和形成一种稳定、和谐的秩序,这就是“和”。如果同一,以同裨同,事物就不会繁衍,宇宙万物就不会存在。

古代圣哲对“和”有如下几点认识:第一,和是天地自然界的普遍规律。如《道德经》云:“天之道,其犹张弓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河上公注:“天道暗昧举物类以喻也。言张弓和调之,如是乃可用夫。抑高举下,损强益弱,天之道也。天道损有余而益谦,常以中和为上。”《中庸》云:“和者,天下之达道也。”第二,和是万物生存的必需条件。如《管子》云:“人和乃生,不和乃死。”《礼记》云:“和故万物皆化。”《春秋繁露·循天之道》云:“和者,天之正也,阴阳之平也。其气最良,物之所生。”第三,和是平衡协调,是动态的平衡。《管子》云:“人之生也,必以平正。”《左传》云:“仲尼云……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

现代哲学认为,平衡有两种构成形式:一是对称性平衡,指矛盾双方或诸方由于正反力量或正反因素相当所形成的一种平衡。如势均力敌、相持不下、旗鼓相当、等量齐观等现象就反映了这类平衡。二是综合性平衡,指矛盾诸方的协调吻合所形成的平衡。它是多种因素的密切配合,诸如协同一致、比例适应、有机组合、谐和一体等现象就反映了这类的平衡[22]。中医学的“和”包括了上述两种平衡的构成形式。前者相似于阴阳的对待统一,后者相似于五行的生克制化。中医学的“和”包含着脏腑、经脉、阴阳、气血对待统一所构成的平衡,也包括机体脏腑经络气血、身形百骸之间,以及自然界之间、人与自然界之间等诸多因素的平和协调关系。恩格斯说:“在活的机体中,我们看到的一切最小的部分和较大的器官的继续不断的运动,这种运动在正常的生活时期是以整个机体的持续平衡为其结果,然而又经常处在运动之中,这是运动与平衡的活的统一。”(《自然辩证法》)中医学认为,正常人体的整个机体是平和的,但这种平和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动态的平衡协调,是机体组织在不断运动中所维持的最佳生长状态。中医学认为,人体脏腑、经脉、表里、阴阳、气血等都各有功能,各有其所,“五脏者,中之守也”(《素问·脉要精微论》),五脏各自发挥正常功能,并相互促进、相互制约,共同构成人体内外的平和关系。中医方剂的配伍,就是由方剂中的各味药物在这一个整体中各司其职,并相互制约、协调配合,共同达到治疗疾病的目的。

“和”在中医学中的运用十分广泛。

1.人体生理与平和

(1)和是正常人的标准:中医学认为,正常人的标准是气血阴阳平和之人。如高士宗《黄帝内经素问直解》所说“平人,血气和平之人也”,《素问·调经论》所说“阴阳匀平”“命曰平人”。阴阳气血是人身的根本,故阴阳气血平和是中医学衡量正常人的标准。

(2)和是人体生存的必需条件:人类要生存,必须取得两个方面的平和,即人身内部、人与自然之间。这是人体赖以生存的必需条件。恩格斯说:“物体相对静止的可能性,暂时平衡状态的可能性,是物质分化的根本条件,因而也是生命的根本条件。”(《自然辩证法》)《黄帝内经》强调,人若要保持机体的平和,必须要适应天地阴阳的变化。故《黄帝内经》云:“和于阴阳,调于四时。”王冰说:“不违改忤天地之气,以致清静和平也。”《诸病源候论·序》说:“人之生也,陶六气之和,而过则为沴。”人要与天地四时之气相应,从而致和,从而生存,而正常的气候对人类的生存至关重要。如《灵枢·岁露论》云:“因岁之和而少贼风者,民少病而少死。岁多贼风,邪气寒温不和,则民多病而死矣。”张景岳说:“天地阴阳之道,本贵和平,则气令调而万物生。”不仅在天时上,而且在饮食、衣着等方面也要天人相和。如姚士因说:“饮食衣服,乃日用平常之事,所当适其和平,则阴阳之气可以持平。”(《黄帝内经灵枢集注·师传》)中医学强调,人与天地四时之气、地理环境、饮食等之间保持平衡协调,才能维持机体的平和,机体才能生存与繁衍。

(3)和是脏腑发挥生理功能的必需条件:只有在平和的条件下,体内脏腑才能正常发挥其生理作用。《黄帝内经灵枢集注·胀论》说:“阴阳和平,五谷乃化,营卫生焉。”升降出入是脏腑气机运动的基本形式,但只有在阴阳平和的状态下,人体才会有正常的升降出入之机。如《黄帝内经灵枢集注·生气通天论》说:“阴阳和平,而后能升降出入。”心肾相交水火相济、脾升胃降、肝之疏泄和生发、肺之宣发与肃降等,无一不在机体阴阳平和之中方能各司其职,各尽其责。再如五脏平和,七窍才能发挥其正常功能。如《灵枢·脉度》说:“故肺气通于鼻,肺和则鼻能知香臭矣。心气通于舌,心和则舌能知五味矣。肝气通于目,肝和则目能辨五色矣。脾气通于口,脾和则口能知五谷矣。肾气通于耳,肾和则耳能闻五音矣。”如果“五脏不和,则七窍不通。六腑不和,则留为痈”(《灵枢·脉度》)。

(4)和是生育繁衍必需的条件:《素问·上古天真论》说“阴阳和,故能有子”。男女双方都必须处于阴阳平和的状态下,男女两精相得,才会有子。杨上善说,有子必须是“阴阳两神相得”。因此,男女平和是生育的必需条件。《毛诗·序》云:“和平,则妇人乐有子矣。”《仁斋直指方论·子嗣方论》说:“是为血气和平,阳施而阴化也。盖为人之夫妇,犹天地然。天地之道,阴阳和而后万物育;夫妇之道,阴阳和而后男女生。是故欲求嗣者,先须调其妇之经脉,经脉既调则气血和平,气血和平则百病不生而乐乎有子矣。”陈士铎《辨证录·受妊门》说:“必阴阳两平,不偏不枯,始能变化生人,否则正不能生人也。”《黄帝内经》云:“阴阳和,故能有子。”阴阳的任何一方太过或者不及,都能导致不能生育。《资生集·堕胎》载:“朱丹溪曰:阳施阴化,胎孕而成。血气虚损,不足荣养其胎则堕。譬如枝枯果落,藤萎花坠。或劳怒伤情,内火便动,亦能堕胎。正如风撼其树,人折其枝也。火能消物,造化自然。有孕妇至三四月必堕。脉左大无力,重取则涩。知血少也,止补中气,使血自荣,以白术浓煎,下黄芩末,数十服而安。因思胎堕于内热,而虚者为多。孕至三月,上属相火,所以易堕。相火太盛,不能生气化胎,乃食气伤精故也。汪石山曰:宜大补阴阳,去桂加芩柏蜜丸服之。”或者阴血亏虚,或者火热太盛,都能导致生育异常。

(5)和是机体防病御邪的必需条件:人之正气只有在阴阳平和的状态下,才能起到抗御邪气的作用。故《素问·生气通天论》云:“内外调和,邪不能害。”《医宗金鉴》说:“人气正,则不受邪,不正则邪侵之。”《素问悬解·生气通天论》说:“阴阳不偏,彼此环抱,则表里和平,百病不起。”脏腑气血阴阳平和,则外不得六淫侵袭,内不为七情、饮食、劳倦等加害。

人体维持平和的三种主要调节形式:①心主神明。心神主意识思维,这是自觉的调节。心神重视阴阳平和,主动调节人与自然环境的平衡协调,自觉地调节情志、饮食、生活起居等宜忌,以达到和保持平和状态。②阴阳调节。根据阴阳的制约关系,从而达到阴阳的对待统一。有两种方式可以实现:一方面是制约性调节,主要是对亢盛一方的抑制;另一方面是促进性调节,如补阴以配阳。《素问·生气通天论》云:“因而和之,是谓圣度。”③五行生克制化。周慎斋说:“人之脏腑、经络、皮肉、筋骨、表里、内外,无不得五行生化之和而相安也。”(《慎斋遗书·阴阳脏腑》)五脏的平和有赖于这些调节功能的正常作用,而正常的调节功能又有赖于五脏的平和。周慎斋说:“五脏和,则能互为生克,相生相克,相制相化,而无过与不及之病,所谓气得其平也。”(《慎斋遗书·亢害承制》)何梦瑶说:“此平人之无病,实由五脏互相克制,故不致偏胜为灾,即《经》所谓‘亢则害,承乃制,制则生化’。”(《医碥·五脏生克说》)

2.人体疾病与失和

人之所以生病,是因为人体失和,即脏腑经脉、气血阴阳平衡协调的关系遭到破坏。这是历代医家的共识,如明代医家周慎斋说:“失其和而紊乱则病。”(《慎斋遗书·阴阳脏腑》)张景岳说:“凡诸为病者,无非阴阳相贼,而有失其和耳。”(《景岳全书·论阴阳疑似》)陈太初说:“凡人之病者,无非阴阳相贼而失其和耳。”(《琅嬛青囊要·论阴阳疑似》)贼就是邪,邪就是不正。

失和是疾病的根本。《素问·调经论》云:“血气不和,则百病乃变化而生。”朱丹溪说:“气血冲和,万病不生。一有怫郁,诸病生焉。”(《丹溪心法·六郁》)张景岳《类经·阴阳应象》说:“阴阳不和,则有胜有亏,故皆能为病。”

3.疾病的治疗与调和阴阳

邪气入侵,阴阳失和,疾病乃成,但若人体正气充盛,脏腑生机旺盛,则可以通过自身阴阳的调和机制以恢复阴阳的平和。如《伤寒论》第58条,“凡病,若发汗、若吐、若下、若亡血、亡津液,阴阳自和者,必自愈”。当然更多情况下需要得到针药等治疗手段的帮助,并在自身阴阳调和能力的配合下,恢复阴阳新的平和。

《慎斋遗书·阴阳脏腑》说:“察其所失,求其所和,则上医也。”只有高明的医生才能使病人恢复到新的阴阳平和。新的阴阳平和是每个医生都希望获得的治疗结果。但如何求和,则是一个大问题。我认为有四点值得注意。第一,诊断要准确;第二,正确运用治则和治法。上述两点讨论的人很多,我就不再讨论了。下面两点我多做一些阐述。第三,要注意药材的产地、炮制、品种、配药质量等。这一点往往没有引起医生足够的认识和注意,因为大多数医生认为这不属于我们的职责范围。但是我们必须知道的是,药物是我们治疗疾病的武器,如果武器不行,又怎能取得胜利呢?药物的产地、品种、炮制加工方法、配药质量和剂量、药材的运输和贮存等都会影响临床疗效。例如炮制加工方法对药效有影响。陈修园在《增订十药神书·甲字十灰散》中谈到“十灰散”的治疗效果时说:“然余治证四十余年,习见时医喜用此药,效者固多,而未效者亦复不少,推原其故,盖因制不如法。”《药鉴》说:“酒制升提。姜制发散。盐制走肾,仍仗软坚。用醋注肝经,且资住痛。童便制,除劣性降下。米泔制,去燥性和中。乳制助生阴血。蜜制增益元阳。土制补益中焦。麸制勿伤上膈。黑豆汤甘草汤渍曝,并能解毒。羊酥油猪脂油涂烧,容易脆研。剜去瓤者免胀,抽去心者除烦。”所以说,炮制对药效有很大影响。

再如品种对药效也有影响。以贯众为例。贯众治疗一些传染病确有良效,但许多不同地区的科研单位在研究后却得出不一致的结果。后经调查了解,原来是因为各地使用的贯众品种不同,甚至同一地区都使用几种不同品种的贯众。据第五版《中药鉴定学》教材,贯众来源于70余种植物。这70余种植物固然都可以当贯众使用,但它们是否都有一样的疗效呢?

又如在采集时间相同的条件下,使用上海闸北公园产的垂盆草治疗肝炎有效,而浙江章村产的却无效[23]。同是上海闸北公园的垂盆草,秋天采的对肝炎有效,第二年春天采的无效,至第二年秋天采的又有效[24]。说明采集时间对疗效有影响。

还有一种情况,就是医生开具的处方药物与药房配剂的药品不同。例如我曾做过一项简单调查,对于处方用药的“红藤”,在成都市区的大医院和药房,有配剂大血藤的,有配剂草红藤的。据《中药大辞典》所载,在华北、东北、中南地区有配剂鸡血藤的。历版《中药学》教材在清热解毒药中都列有红藤一药,但在历版的《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中都查找不到“红藤”一名,只有大血藤之名。据《中药大辞典》《药典》等所载,“大血藤”就是“红藤”。《中药学》教材说,红藤为大血藤科(或为木通科)植物大血藤属植物大血藤。大血藤,古代医家多认为有清热解毒、祛风之效。《中华人民共和国药典》指出,大血藤的功效为“清热解毒、活血、祛风”。《中药大辞典》提出其“性味苦平,败毒消痈、活血通络、祛风杀虫,治急慢性阑尾炎、风湿痹痛、赤痢、血淋、月经不调、疳积、虫痛、跌仆损伤”。《全国中草药汇编》则提出其“活血通经、祛风除湿、驱虫”,并未提及其有清热解毒的作用。《植物名实图考》说:“大血藤,《宋图经》……行血,治包块。”《中华临床中药学》认为,红藤始载于《图经本草》,言其攻血、治血块,肯定了大血藤的活血作用。故《中华药海》将大血藤归为活血药类。《植物名实图考》言其“治筋骨疼痛,追风,健腰膝”,强调了红藤的祛风湿作用。正因于此,罗思举《简易本草》又称其为“千年健”。《植物名实图考》说:“李时珍按虞抟云:血藤即过山龙,未知的否,姑附之茜草下。”可知大血藤除清热解毒功效外,还有活血、祛风的作用,故容易与鸡血藤混用。

在成都市所使用的红藤中,除大血藤外,还有一种在《全国中草药汇编》中称为“草红藤”的药物,别名为红藤(四川成都)、黄花马豆、铁马豆等。《中药大辞典》中无“草红藤”,而名“铁马豆”,出于《滇南本草》。草红藤性味苦寒。《全国中草药汇编》提出其功效为清热解毒,消肿。《滇南本草》说其“主泻肝胆之火。治寒热往来,午后潮热”。《中药大辞典》谓其“性味苦凉,清肝泄热,除蒸宁咳。治阴虚潮热,午后骨蒸,虚痨咳嗽,乳腺炎,腮腺炎”。

与红藤混用的鸡血藤,又名血风、血藤、血风藤等。《中药大辞典》说:“鸡血藤,性味苦甘温。功用主治为活血、舒筋,治腰膝酸痛、麻木瘫痪、月经不调。”《现代实用中药》指出其“为强壮性之补血药,适用于贫血性之神经麻痹症。又用于妇女月经不调、月经闭止等,有活血镇痛之效”。临床多用于活血化瘀。

为了用药的准确性,我建议取消处方药名“红藤”。在今后的中药学教材中应将其更名为大血藤,老师在讲古代方药“红藤”时要说明现在临床上的用名是“大血藤”,以免医生的用药目的与药材功效不合。大血藤、草红藤、鸡血藤三者的药材品种、功效都不同,故不宜混用。有时临床疗效不佳,或出现不良反应时,医生常常自责,其实并不尽然。所以要加强药材质量的监管,以免影响疗效。

另外还有一种影响医生治疗效果的情况,那就是药房抓药配方是否合宜。王绵之教授说:“他配药的时候谁知道他给你怎么称,怎么分,特别是分。比如说我用一钱附子,我开五剂药,他称五钱附子,但其中一剂给下来一钱五,看起来不多,就多五分,实际上是增加了50%。往往出事就出在这里。所以这样的事情作为一个医生是应该特别注意的。”“有时病人吃的药与你开的这个方剂不完全一致。有一次病人反映药有问题,我问是怎么回事,他回答说,别的不认识,但方中有红花我认识,那药是红色的,前七剂有,而后七剂没有。” (《王绵之方剂学讲稿》)

第四,要注意煎药和服药方法。《医学源流论·煎药法论》说:“煎药之法,最宜深讲,药之效不效,全在乎此。”现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病人自行掌握煎药和服药方法。用什么煎药器具?药罐加水加多少?水质情况怎样?煎煮药物的时间长短?服药次数与剂量是多少?等等,医生和药剂师都应该向病家交代清楚。1979年初,我在成都市某中医院上门诊。有一天,一个女病人问我:“陈医生,塑料瓶管是治什么病的?”我非常纳闷,就问她是怎么回事。她说,她在中药口袋中,每次都发现有两小支透明的白色塑料管。头一次她以为是中药房误拣了什么东西在里面,就把它们拣出来丢掉了。但后来在每次拣的中药袋里都看到这个东西,就不敢再丢了,就放在药罐里面和其他中药一起煮,但不管煮多久都不会溶化。所以她不知道这个塑料管是不是中药,是治什么病的中药?是该放进去一起煮,还是该怎么用?我也甚是好奇,于是马上就到中药房去问。原来是制剂室搞改革,把杏仁提炼成水,放入塑料管中,5g一管,10g就配2管。服药时剪开塑料管,将杏仁水倒入煎好的中药汤水中一起服下。啊,原来是这样!如果你开的是三仁汤,那么开宣上焦的杏仁都被扔掉了,不就根本没有发挥出它的功效吗?所以治疗疾病,求其所和是多方面协调配合的结果,医生、药师、病人都要协调配合,才能使不和的病体恢复到新的平和。

煎药方法多种多样,有诸药同煎、先煎、后下、烊化、去滓重煎、沸水浸渍、分煎合和等。煎药的溶媒有清水煎、酒煎、水酒混合煎、先水后蜜煎、水醋合煎、清浆水煎、潦水煎、甘澜水煎等。对于一般比较平和的方药,应用最广泛,也最常见的煎药方法就是诸药同煎。

先煎。之所以要先煎,或者是为了去其毒副作用,或者是为了使质坚的药物充分溶出药效,或者是为了不同的治疗目的以矫正方药的效用。如仲景方中凡用麻黄皆注明先煎麻黄去上沫,然后再入他药共煎至所需要的程度,其用意如柯琴在《伤寒附翼·卷上》中谓“沫者浊气也,故仲景皆以水煮去其沫,而后入诸药,此取其清阳发腠理之义”。乌头、附子先煎的目的是为了减低毒性。

后下。之所以要后下,有的是不宜久煎,久煎效力缓和或散失;有的是不须煎者,加热即可溶解;有的不溶或极难溶于水,只宜为散和服等。如大黄的泻下成分不但容易溶于水,而且长时间受热易被破坏,故不宜煎煮过久。芒硝属盐类,在热水中即可溶解。

去滓重煎。此法意在久煎浓缩,缓解药性,但又恐连滓久煎,使所需药效溶出有偏,故采用煎煮到所需程度后去滓重煎,此先圣用法之妙也。如仲景小柴胡汤、大柴胡汤、柴胡桂枝干姜汤、半夏泻心汤、生姜泻心汤、甘草泻心汤、旋覆代赭石汤等都是去滓重煎。

沸水浸渍。大黄黄连泻心汤的煮法是只用麻沸汤(开水)浸一会,绞去滓即可。因大黄、黄连、黄芩性味苦寒而重浊,此法取轻清之气而避重浊之味以治心下热痞之证。因热痞仅热无实,此乃取其寒性清无形之热,取其苦味泄有形之邪。

分煎合和。这是根据治疗的需要将药物用不同的方法分别煎煮取汁,然后和合服用。例如附子泻心汤的煮法“上四味切,三味以麻沸汤二升渍之,须臾,绞去滓,内附子汁”。尤在泾注:“此方寒热补泻并投互治,诚不得已之苦心,然使无法以治之,鲜不混而无功矣。方以麻沸汤渍寒药,另煮附子取汁,合和与服,则寒热异其气,生熟异其性,药虽同行,而功则各奏,乃先圣之妙用也。”可见此法可使药味不相干扰,药效相得益彰。

《医学源流论》专门辟一章讨论“煎药法论”:“其法载于古方之末者,种种各殊。如麻黄汤,先煎麻黄去沫,然后加余药同煎,此主药当先煎之法也。而桂枝汤,又不必先煎桂枝,服药后,须啜热粥以助药力,又一法也。如茯苓桂枝甘草大枣汤,则以甘澜水先煎茯苓。如五苓散,则以白饮和服,服后又当多饮暖水。小建中汤,则先煎五味,去渣而后纳饴糖。大柴胡汤,则煎减半,去渣再煎。柴胡加龙骨牡蛎汤,则煎药成而后纳大黄。其煎之多寡,或煎水减半,或十分煎去二三分,或止煎一二十沸,煎药之法,不可胜者,皆各有意义。大都发散之药,及芳香之药,不宜多煎,取其生而疏荡;补益滋腻之药,宜多煎,取其熟而停蓄。此其总诀也。故方药虽中病,而煎法失度,其药必无效。”有许多人认为麻黄汤、桂枝汤属发汗解表剂,应该少煎,但实际上,二者宜久煎。

对于常见病证,我一般煎三次,混合在一起,一日服三次,多的第二天服,这样一剂可以服一天半。三剂可服五天左右,休息一天再进行下一疗程。但有些疾病需要频服,例如感冒咳嗽发热、支气管炎急性发作、肺炎等,每天可以服5~7次,如果大便变稀或者泄泻,就减少服药次数与药量。古人的煎服药法是很有特点的。如银翘散的煎服法,吴鞠通在《温病条辨》中说:“上杵为散,每服六钱,鲜苇根汤煎,香气大出,即取服,勿过煎。肺药取轻清,过煎则味厚而入中焦矣。病重者,约二时一服,日三服,夜一服;轻者三时一服,日二服,夜一服;病不解者,作再服。盖肺位最高,药过重,则过病所,少用又有病重药轻之患,故从普济消毒饮时时清扬法。今人亦间有用辛凉法者,多不见效,盖病大药轻之故,一不见效,随改弦易辙,转去转远,即不更张,缓缓延至数日后,必成中下焦证矣。”陈修园说:“亦因轻药不能当此重任,必须深一步论治。”(《增订十药神书·甲字十灰散》)“轻药不能当此重任”,在临床上,一定要考虑到病情与所用药物剂量、服药浓度和服药频率的对应关系。对急症重症,有时只有频服才能保持其治疗的剂量和浓度,才能制伏邪气,控制病势。

《医砭·煎药服药法》说:“煎药之法各殊,有先煎主药一味,后入余药者;有先煎众味,后煎一味者;有用一味煎汤以煎药者;有先分煎后并煎者;有宜多煎者(补药皆然);有宜少煎者(散药皆然);有宜水多者;有宜水少者;有不煎而泡渍者;有煎而露一宿者;有宜用猛火者;有宜用缓火者。各有妙义,不可移易。今则不论何药,惟知猛火多煎,将芳香之气散尽,仅存浓厚之质,如煎烧酒者将糟久煮,则酒气全无矣,岂能和营达卫乎?须将古人所定煎法,细细推究而各当其宜,则取效尤捷。其服药亦有法,古方一剂必分三服,一日服三次,并有日服三次、夜服三次者。盖药味入口,即行于经络,驱邪养正,性过即已,岂容间断?今人则每日服一次,病久药暂,此一暴十寒之道也。又有寒热不得其宜,早暮不合其时,或与饮食相杂,或服药时即劳动冒风,不惟无益,反能有害。至于伤寒及外证、痘证,病势一日屡变,今早用一剂,明晚更用一剂,中间间隔两昼一夜,经络已传,病势益增矣。又发散之剂,必暖覆令汗出,使邪从汗散,若不使出汗,则外邪岂能内消,此皆浅易之理,医家、病家皆所宜知也。”

在我们这一地区,一般一剂药都是煎三次,混合在一起,分服四五次。也有每煎单独服用的,也就是煎一次服一次的,这种情况一般都针对病势急者。一般而言,第一煎比较浓,后面二三煎比较淡,所以一般都混合三煎而服用。记得2007年我在德国的时候,因为翻译的问题,闹了一个笑话。有一个小男孩身上发湿疹,说是吃中药的疗效好,于是请我开了三剂小孩常用量的中药。当时我身边只有一个生活翻译,于是请翻译向小孩妈妈交代怎样煎服中药。但一周过后疗效却不明显。以我的经验不应该会这样,我认为我的诊断和用药都应该是正确的啊。于是我就问小孩妈妈是怎样煎服中药的?小孩妈妈讲,你不是说一剂中药煎三次,煎第一次“倒了”,煎第二次也“倒了”,煎第三次“喝了”。啊!我说的是每次煎完了就从煎煮的锅里倒出来,倒在一个容器里,最后分几次服。结果她把第一次煎的药和第二次煎的药都倒在下水沟里了,只服了最后一煎药,当然治疗效果不佳了。小孩妈妈终于搞明白了,大家哄堂大笑。但是请大家不要笑,古代医家确有不服第一煎,只服后煎的例子。如明代名医黄履素治疗脾胃病,就主张去头煎而只服二三煎。他说:“脾气虚,此真阴虚也。用四君加味,煎去头煎不用,止服第二三煎。此为养脾阴秘法也。嗣用参苓白术散,亦去头煎,晒干为末,糊丸,百沸汤下。盖煎去头煎,则燥气尽,遂成甘淡之味。淡养胃气,微甘养脾阴,师师相承之秘,毋轻忽焉?按:此法陈修园亦极赏之。盖凡物生,皆有黏汁,去头煎,则黏汁轻矣。”(《脉义简摩·诸家论老人脉病证治》)

总之,治病求和是目的,张仲景以及后世医家在煎服药方面有很多方法和道理,需要我们好好学习和消化汲取。

和是目的,所以用药要有法度,中病即止。张仲景常常要求诸如“得吐,止后服”,“得利止后服”,“小便利,止后服”等。《温病条辨·上焦篇》说:“各救其偏,以抵于平和而已。”《鉴药》说:“疾瘳而止,过当则伤和。”这些都是强调用药治疗后,气血阴阳已臻平和,就要停药,用食物调养,以免导致新的失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