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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此,老陶一家在三余一队安顿下来。接下来要做的事就不急不缓了。
他们从小墩口的代销店里买来几张芦席,把牛屋隔为三间。又在门框下方的泥墙上开了个小洞,从村上的农民家抱来一条小狗。小狗毛色黑白,白多黑少,取名叫小花。墙洞是供小花出入用的。园子东边的小河边架起了一块木板,按三余人的说法就是“码头”。老陶家人站在自家的码头上淘米洗菜、刷马桶。吃水则用一只塑料桶从河边拎取,倒入堂屋里的一只大水缸里。大水缸需要五六桶水才能装满。老陶家人在水缸里加入明矾,然后用一根专用的树棍搅拌,河水中的杂质于是随明矾沉淀到了缸底。大水缸每过一周清理一次。这是用水。烧饭,则仍然用从南京带来的煤炉(老陶家带下来的煤球还有两筐)。牛屋进门处的土灶被清除掉了。按老陶的计划,他们家将于明年动工盖新房子,届时将包括一间专门的锅屋,到时候再砌灶台不迟。
上厕所是一个问题。三余人一般是在园子里埋一口粪缸,三面用芦席或玉米秸扎一道半人高的篱笆,上厕所的时候便蹲在里面。粪缸前没有篱笆,无遮无拦,一面出恭一面可以向外面张望。男女老少都如此,寒暑或者半夜只要便急就来到此地。老陶家人去农民家串门的时候,常常会看见篱笆里面蹲着一个人,探出头来和自己打招呼。“吃过啦?”他们说。
小孩子不懂事,有时候会把屎拉在园子外面,因此而招致大人的责骂。老陶家人虽然渐渐地明白了肥水不流外人田的道理,对三余人这一习惯也有了充分的认识,但还是无法效仿。
老陶家的园子里也埋了一口粪缸,扎了一圈篱笆,但那是倒马桶用的,他们从不亲自来粪缸边大小便。晚上,每张床前的地上都放着一只痰盂,供起夜小解之用。早晨起来,或把痰盂里的小便直接倒入粪缸,或就近倒进马桶。大便则通通在马桶里。但提着马桶或端着痰盂走到外面,若是被村上的人看见的确是一件很尴尬的事。老陶家人的秘密最终还是被村上的人发现了。“他们家在屋里屙屎!”三余人说,觉得这样的行为很不卫生。
因此,老陶家的马桶放置得很隐蔽,在陶文江、陶冯氏房间的一角,前面还拉了一道布帘子。虽然,上马桶的人不易被前来串门的村民发现,但气味告之了一切。老陶家人在家里上马桶的时候总是战战兢兢的,就像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马桶也三日一倒,直到囤积了满满一桶。
借着这一话题,我想再啰唆一下老陶家人的擦屁股纸。他们用染成粉红色或漂成白色的卫生纸擦屁股,在三余人看来,这是难以理解的。三余人擦屁股用的是随手可取之物,比如一片树叶、一把稻草。严冬时节,没有树叶,他们就用土疙瘩擦屁股。孩子们更是百无禁忌,拉完了,把屁股一撅,啧啧啧唤来一条狗,肛门立刻被舔得干干净净。更小的小孩无法自己料理擦屁股的事,大人就用笤把或鞋底在他们的胯下一抹,便算了事了。
一次小陶也撅起屁股,呼唤小花,被陶冯氏瞅见,不免怒斥一通。在老陶家人看来,这是极其不卫生的。可见,仅仅是在如何上厕所才是卫生的这样的事情上,老陶家人和三余人的分歧就很明显,甚至是无法调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