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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娶儿媳妇(一)
王光勤虽然有很好的文化,而且身强力壮,奋斗了大半辈子,还是一世“老童生”。过着苦巴巴的日子,没有混出个名堂来,有点垂头丧气。他和妻子把希望寄托在两个儿子身上,愿他们胜过自己。
说来也巧,大儿子王涛,五八年毕业于安徽师院。当时有政策:“把教育卫生办到农村去!”他原本可以分配在城市教书,但他响应号召,回到家乡,誓做乡村教师,为乡村文化教学作贡献;而小儿子王俊五九年考取合肥师院,六三年毕业也回归故里,顺理成章分配在县中任教。兄弟俩都当上了家乡的人民教师,他们一心扑在教育工作上,倾注教书,默默奉献,生活十分稳当。
王光勤夫妻俩现在心里踏实了,实现了一项伟大的人生目标--培养出两个当人民教师的儿子。总算一代胜于一代,不再像自己以前那样浪迹萍踪,胡乱混日子了。他俩虽然年过四十,身体还很硬郎。队里做做工分,称点口粮,两个儿子贴点零用钱,日子过得衣食无忧。幼鸟喂出了窝,飞就飞了吧。儿子有儿子的事,平时不去打扰他们,让他们安心工作。
大儿子王涛仪表非凡,相貌堂堂。真叫龙生龙,凤生凤,他的长相遗传了父母的优点:论个子、体魄,像他父亲,一米八几的身材,十分健美,很是帅气;而面相却像他母亲,俗话说:“儿子像娘,金砖砌墙”,有福!你瞧他,白皙的皮肤,眉清目秀,一头乌云样的自然卷发,十分精神;说起话来常带着甜甜的微笑,惹人喜欢。是一位人见人爱的好小伙;他不喜张扬,沉稳干练,温文尔雅,脾气又好,足以让女人一见钟情。
王涛不但长得漂亮,而且谈吐不凡,又有广博的学识,凡是认识他的姑娘们都把他看作是自己的白马王子,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接近他。邻居的陈佳佳情窦初开,她一厢情愿爱上了王涛。但一个种田一个教书,职业不同,遗憾生活中没有机会和他相处。为了自己的心愿,她三天两头来到黄竹林家,大伯大妈的喊着,帮忙做事,处处献殷勤,事事讨欢喜。但是,这对于她的婚事是来说是隔靴搔痒,不起作用。
偶尔碰上王涛回家,佳佳趁机涛哥哥、涛哥哥的叫着,有时也会幼稚地搂住他的腰撒起娇来。而王涛呢?总是捋捋她的头发或捏捏她的脸皮,一直把她当小妹妹看待,关爱有加。但一点儿恋爱之心都没有,这完全是两码事。
佳佳只念到小学三年级,文化水平不高,是一位地道的农村姑娘。扎着两个清爽稚气的麻花辫,看上去黑一点,那是整天田里劳动被太阳晒的,仔细看仍然有三分少女姿色。她勤劳活泼、善良纯真,温柔而稚气,不善言辞,是一位朴实无华、天真烂漫的农村小姑娘。
现在新社会了,婚姻不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找对象总是自己找,双方自由谈成,父母做不了主,别人帮不上忙。
一天,佳佳求爱心切,为了表白自己的心愿,她牵着竹林的手羞答答地说:“大妈,我爱涛哥哥,我要嫁给他。你帮我牵牵线,沟通沟通好吗?”她有点儿撒娇,虽然大胆地冲出了这一句,臊红的脸上依然呈现出少女的羞赧。
“哦。佳佳,这是好事,我还巴不得你做我儿媳妇呢,但婚姻大事我做不了主,涛涛也不会听我的,只能帮你试探试探他的心思。我少年时也和你一样,爱上了你大伯。那时候我俩生活在一起,我勤哥哥,勤哥哥的喊他,而你大伯也林妹妹、林妹妹的喊我。那是两厢情愿,情投意合,很容易成亲。而你们呢?一个有心,一个无意,猪八戒娶媳妇,一厢情愿,有点儿难!”
“好事多磨,你帮我多讲讲嘛!”佳佳拉着竹林的手摇晃着,羞答答哀求着。
“好好好,不管怎样,我帮你问问看。”竹林答应了,佳佳甚是高兴。
那天竹林试探王涛,说:“涛涛,你看佳佳这姑娘怎么样呀?”
王涛说:“嗯,佳佳很好呀,很勤快。她不是经常来帮你做事吗?这小姑娘不错,真不错。”
竹林见王涛只是一本正经表扬她,没有半点儿爱恋之心。做母亲的一时也不好挑明,心想,不用慌,这婚姻大事只能慢慢来呗。
这佳佳求爱心切,这一点儿头绪都没有,有一次,她见了王光勤和黄竹林居然一本正经地爸、妈的喊了起来。弄得黄竹林大吃一惊,说:“佳佳,你这是怎么啦?这一点头绪也没有,这么喊着,别人满以为我想你做儿媳妇,骗婚呢!”
“是的,我就是想做你的儿媳妇!”她娇羞地一笑,把双眼埋进了双手里,扭动了几下身子,显得天真烂漫。
“咦,这不妥当,若涛涛不同意怎么办?”竹林急了。
“哪你快帮我讲吗?我非他不嫁!”她再次央求着,拉着竹林的手不住地摇晃着,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好好好,不用慌,慢慢来,我给你讲讲看就是了。”
这事儿王涛压根儿不知情,一直蒙在鼓里。多情少女佳佳愧恨自己一片痴心却遇上一块死木头!
白鹤塘小学有三位未婚女教师,她们都如花似玉,才情出众。而且都默默地爱上了王涛,都觉得他是自己心中的白马王子。一个个也懂婀娜识撒娇,不时地向他显露出一种爱欲。但是,在态度严肃而沉稳的校长领导面前,她们又不敢轻举妄动,仅仅是自作多情罢了。其中有一位是本村的姑娘叫陈慧倩,她身材苗条,白里透红的肤色,倾城倾国之貌。温柔多情,活泼开朗,热爱生活,工作认真。比王涛小两岁,她教语文,和王涛在同一个教研组里,两人经常在一起备课、听课、搞教研活动。这倒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一个喊王校长,一个喊陈老师,时间长了慢慢蕴含着爱的情意。两双脉脉含情的眼睛经常微笑相对,从一种微妙而朦胧的感情逐步形成为一种爱情。这并不奇怪,年轻男女在一起,只要女的不丑,男的不傻,这种感情自然会产生的。何妨郎才女貌的两个佳人还朝夕相处呢?
恋爱是青春期开放出的一朵情绪之花,争奇斗艳,鲜艳而夺目。求爱心切的陈慧倩为了争取更多更频繁的机会去接近王涛,她故意找来一些单词、成语去问王涛。两人经常在一起讨论问题,形影不离,眉来眼去,温情脉脉。时间长了两颗年轻的心得到了碰撞,产生了爱的火花,双双坠入爱河。
陈慧倩追求王涛的外貌、品德、学识,觉得他是自己理想中的男人,能托付终身的丈夫,更是这辈子的最佳侣伴。至于他的家庭是“外来户”,则仅仅是九牛一毛之瑕疵。年轻人的观念与老年人不同,“外来户”这不是恋爱的障碍,对于他们的爱情来说,微不足道,小倩也毫不在乎,一心所爱,那怕是猪八戒也觉得他漂亮、高贵、非凡,何妨这位百里挑一的最佳青年呢?
时不宜迟,一天陈慧倩特地找来成语“爱屋及乌”去要王涛解释,说:“王校长,成语‘爱屋及乌’怎么解释?”
王涛略加思考说:“爱屋及乌意思是比喻因为爱上一个人,而连带喜爱和他有关的人和事物,觉得他的一切都是可爱的。”
“真是这样的!”她既兴奋又激动,带着微笑,将颤抖的双手勇敢地抚摸到王涛的手上,久久不愿挪开,并说:“王涛,我爱你,爱屋及乌。”
这还了得!一位女教师的手居然抓住男校长的手,并直截了当向校长求爱,不知举足轻重!这是领导!校长!若他不同意,这不太冒失丢人了么?
不,必须这样,只有胆大才有江山坐。心上怎么想,就该去怎么做,认定了就去追,没有什么可怕的,勇者必胜。陈慧倩是个比较成熟的女孩,她毫不犹豫地做出了选择,抢先迈出了爱的第一步,这是正确的。
谁知陈慧倩的这一主动并不冒昧,王涛没有感到意外,他知道她是酝酿许久的事了。王涛默默地看看她,在此短暂的时间内果断地决定了,今生今世就是她。因此他不但没有缩回手,索性把另一只手也加了上去,四只手叠在一起形成一个“恋爱同心塔”。
其实,他俩早已彼此倾慕,双方都是经久考虑过的事了,只是没有挑明罢了。王涛早看出了陈慧倩对自己有爱恋之心,而且认定她是稳稳当当过日子的好女人,品貌皆备,一直对她有好感和爱欲。但是,自己是校长,讲尊严,怕影响,不便贸然向一个女教师求爱;二来么,山沟里有“好女不嫁外乡人”的说法。自己家庭是外来户,提出来怕对方不同意反而不好。故之迟迟没有开口,让这种爱一直深深地埋藏在心底,今天不过是瓜熟蒂落自结果。
当下女方主动提出来了,两颗默默相爱的心,自然而然融合在一起。王涛顺水推舟,爽朗地答应了,说:“陈老师,我也爱你。只是不敢冒昧奢求。”双方的秘密全部公开,水到渠成。
“哪你为何不早说呢?”陈慧倩嫌爱来迟。
“因为我家是外乡人,怕你不同意呗。”现在王涛断定已经俘获了她的那颗纯真的心,才吐露真情。
“那算个屁,总不能一成不变吗?再说,老子是外来人,儿子是在当地出生的呀?这对于我们的婚姻来说是微不足道的。爱屋及乌,只要永远和你在一起,什么样的外界条件都阻止不了我的真爱!”她觉得自己的美梦成真,埋在心里很久的奢望,今天已变成现实,由衷地高兴。
“你不要感情冲动啊?婚姻是终身大事,要慎重考虑。还有你的家人,大家都同意才行哟。”王涛再三嘱咐,怕有意外的事儿发生。
“嘿,什么时代了?婚姻讲自由,与别人无关。我跟你跟定了,愿与你相亲相爱,一生相随,永不分离!”、
这真叫“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两人唱起了双簧,一拍即合,情投意合,私定终身。
“涛,再见。”陈慧倩娇柔地一笑,已改口叫“涛”,向王涛伸出一只手,王涛也愉快地与她握手。两手紧紧地握着,微笑着,双方都吃了一颗定心丸,异常高兴。
陈慧倩达到了梦寐以求的目的,快乐得飘飘欲仙,一蹦三跳地离开了校长室;而王涛呢?找到了称心如意的对象,心里充满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妙感觉,十分高兴和激动。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觉得自己无限幸福。
陈慧倩天生丽质,无需涂脂抹粉,就像一块无瑕疵的玉,真如童话里所说的美丽天仙公主;而王涛是一位英俊、潇洒的帅哥,在青年人中间确实是凤毛麟角,百儿挑一,犹如德国神话《灰姑娘》中的白马王子。不得不认承,他们俩真是郎才女貌,处处般配,珠联璧合,天造地成双。自然是一对充满浪漫情调和文人气质的小情侣。
此桩婚事一时成了白鹤塘小学和大队里的头条新闻。另外的两位女教师听到了自然有些后悔,后悔没有看准了勇敢地冲上去,抢先向王涛吐露求爱真情。错过良机,后悔莫及,给陈慧倩先下手为强了。她们羡慕陈老师福分好,也觉得他俩十分般配。
从此以后王涛和陈慧倩是堂而皇之的来来往往,一同备课、吃饭、散步、聊天,甜甜蜜蜜,如胶似漆地生活在一起。洋溢着青春的活力,享受着人生的幸福与快乐。
在一个礼拜天,陈慧倩邀请王涛去她家玩,亲昵地说:“涛,今晚我俩去我家玩一趟吧?把我们的事告诉你未来的丈母娘,好吗?”
“好嘞!迟早总要去拜见两位长辈的。”王涛爽快地答应了。
傍晚,金色的晚霞一抹西天,鲜明悦目;温柔的山风吹拂,白鹤塘里起着层层漪澜;小鸟叽叽喳喳地叫着,双双入林,栖息它那温馨的窝中;路两旁百花争艳,绿草如茵;村里那迷人的气息扑鼻而来。一对恋人肩并肩,手牵手,美好的感情融化在这美丽的晚霞之中。他们怀着愉快的心情来到陈慧倩家门口,陈慧倩高兴地推开门就喊:“妈,来人了。”
她妈迅速迎了出来。后面紧跟着一声:“大妈,你好!”这个十分甜蜜的称呼,足以使老人心花怒放。
“哎,王校长,你才稀客呢?快,请进屋坐。”老人非常高兴。
进门又是一声:“大伯,你好?”王涛一声尊敬的称呼,陈慧倩她爸只随便嗯了一声,显得不太热情。
小倩妈忙说:“小倩,快沏茶。”
倩倩去灶屋里沏茶,她妈也跟去了。小倩兴致勃勃地对妈说:“妈,你猜王校长来干啥?”
“他来玩呗。”老人随意一答。
“他做你的女婿,你高兴吧?”小倩调皮地一笑。
“是真的?好好好,这个女婿我欢喜。你逗弄人吧?恐怕我没那个福份喽!”老人虽然高兴,还是半信半疑。
“哪还有假!”小倩十拿九稳的样子。
小倩端来两杯茶,给她爸一杯,另一杯给小涛,说:“涛,喝茶。”王涛点了点头,随手做了个感谢的招呼,两人不觉莞尔而笑。
她父亲递过来一尺多长的旱烟袋给王涛,说:“校长,抽烟。”
“不会,不会,多谢了。”王涛双手谢绝。
一会儿老奶奶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红糖水煮蛋,给王涛,说:“小涛,吃点儿点点心吧?”老人对这位未来的女婿一片宠心。
王涛谦逊地说:“不用,不用,我刚才吃过饭了。”
“唉!吃吃,小伙子吗,三只蛋算个啥。”
老人真情实意,王涛乖乖地吃蛋。说:“倩,你也吃一只吧。”说着他用勺子挖一只给小倩,小倩张着嘴,王涛喂她一口,两人嘻皮笑脸。老头儿看着不顺眼,觉得不对劲,瞪着眼,拉长了脸孔,不吭声。
小倩妈过来在老头耳边轻声说:“他爸,小倩和王涛爱上了。”
“什么呀?这还了得!不经大人同意自作主张?你不能嫁给他!知道吗?他家是外来户,来路不明,是拐骗人口的逃亡犯,无根无底。‘好女不嫁流浪汉’,他们不是善德之家,与我们这些老实人不是一条道上的车!怎么走到一起来呢?”
万万没有料到,老头子竟然当面劈里啪啦数叨了许多,弄得王涛无地自容。
原来,不是冤家不聚头,陈慧倩的父亲叫陈根水,前文提过,为了下雨监理水栽秧的事曾狠狠地和王光勤吵过一次架,至今冤气未消。这冤家路窄,要来结为亲家,他哪里肯呢?
小倩妈惊愕了,忙说:“咦!你轻点儿声,发什么臭脾气?收收你那副怪相!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怎么不高兴啥?”
“好事,好事,你懂个屁!一孔之见,没有思想觉悟!当今世界容不下这种不清不白的爱情。那种家庭背景,我们少掺和!她两个哥哥绝对不会同意。”
父亲的出言不逊,小倩惊呆了,她万万没有想到平时沉默寡言,老实巴交的父亲,今天怎么是这种态度?完全变成了一个可怕的陌生人似的!老爸的一番话犹如一盆冰窖里的冷水浇在女儿身上,使小倩难以承受。她倔强地说:
“爸,你发什么怪脾气?我的事我做主,别人管不着!什么时代了?你还抱着封建老皇厉来管束女儿的婚事?”
“死丫头,长大了是吧?不听父母之言教诲。对象,对象,要八方同意。大人的话是为你好,你总得听一句,这门亲事老爸我不同意!”
“有哪么难?我不信那个邪,现在婚姻自由,我有自主权!”
小倩倔犟的样子,她爸拉长了脸,死死地瞪着女儿,一言不发。这僵局弄得王涛十分尴尬,为了娶媳妇,他只能耐着性子木呆呆地坐着听气话,不好插嘴。
小倩见事不妙拉着王涛的手,说:“涛,我们走。”
两人欢欣鼓舞而来,却垂头丧气而去。
当晚,消息传到了大嫂的耳朵里,她找来小嫂,说:“弟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们家小姑子找到老公了,你猜是谁?”
“真的?这倒是新鲜事,我哪里知道是谁呀?”小嫂十分惊喜。
“告诉你吧,是小学的王涛王校长。”
“哟!那真好,王涛和小倩是天生一对,地生一双,多么般配呀!”妯娌俩为小姑子的婚事而高兴着,谁知两人的谈话被她大哥听到了。她大哥破门而入,大发雷霆,吼道:“哪怎么行?不行!我们厚道人家怎么跟那些不三不四、来路不明的人家结亲?这是两股道上的车,怎么驶到一块!没有门,我绝对不答应!”他气冲冲的把手一扬。
大嫂骂道:“你不答应有个屁用,她又不是跟你过一辈子?现在婚姻自由,他们自愿恋爱,合法!碍你什么事?你真是,也管得太宽了!”
“你知道个屁,妇人之见!又不学习,一点儿政治头脑也没有。王涛家庭来路不明,谁都不知道他的底细。听说他外婆家是旧社会大财主、大地主、奸商!和这些人结亲,说不定会惹来个不清不白的社会关系。这会连累我们贫下中农!若连我们的孩子考大学,政审都通不过,怎么办?我们必须与这些家庭划清界线!”
“瞧你大惊小怪的,吓唬谁呀?我不信那个邪,好人总是好人。这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怎么会扯上关系,连累你?你怕树叶子掉下来打破你的头,是吧?”大嫂不信这些怪事。
“你懂个屁,政审是顺藤摸瓜,穷追不舍,只要亲友有一点儿污点我们就会受到株连,无端惹来一身晦气。这门亲事我不接受!”
王涛校长这第一次去丈母娘家,碰了个钉子,弄得一鼻子灰。一蹶不振,上好的婚事却开始受堵,有点灰心丧气。小倩鼓励他说:“婚姻是我俩的事,与别人无关。只要你意志坚定,准能成功。”
婚姻自由,这王涛自然明白。但在同一个村上,今后日子多于毛毛雨,和丈人家搞僵了也不妥当。觉得此事不能强求,自己先承受一点委屈,保持沉默,由陈慧倩做主看看是否能成功。于是他慎重地答道:
“小陈,这事暂搁一搁,慢慢来吧。婚姻成败全靠你了,我不勉强。”王涛满腹忧愁,心里感到一阵惆怅。
陈慧倩说:“你放心,没你的事,工作我来做。”多美好的婚事弄得小倩一头恼火。小倩心里烦闷着:难道我日夜期盼的终身大事被父亲的一句话给断送了?她经不住这样的打击和恐吓,她的心象被针扎了一样的刺痛,深陷于苦闷之中。但是她心中对爱的渴求一天比一天强烈,而且认定对王涛的爱没有错,默默誓言:
“这样优秀的男人我不嫁,哪我要嫁谁?决心与他结为夫妇,厮守终身。爱情是人生头等大事,坚决克服一切困难,扫除一切障碍,达到自己的目的。”
王涛去丈母娘屋里碰钉子的事谁也不知道,他们决定不动声色,守口如瓶,唯恐外面人冷嘲热风,说三道四。因此,他们和往常一样,上课下课,有说有笑,表现出若无其事的样子,依然沉浸在柔情蜜意的生活里。
又是一个礼拜天,王涛邀清陈慧倩去他家玩,说:“倩,今晚去我家玩一趟吧?也好给未来的公公婆婆看看你这俊俏儿媳妇啥模样儿!”
陈慧倩欣然同意,说:“好,去去!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吗?我去拜见二老,献个丑。”
西天夕阳似血,慢慢地被大山吞没,不见了踪影;山谷里山花烂漫,缕缕微风带来浓郁的香气;无数蚂蚱在草丛中拼命地叫着,沿路一派和谐、温馨的氛围。两人沐浴着初升的月光,徒步来到王涛家门前。
王涛不知道陈佳佳在他家玩,推开门,佳佳见王涛回来,高兴极了,不管三七二十一,走上去紧紧搂住了王涛的腰,撒起娇来。这还了得!他的未婚妻小倩在后面跟着呢?王涛使劲掰开佳佳的手,就是掰不开,忙说:“佳佳别闹了,后面来人了!”
佳佳听到后面有人,立刻松开了手。王涛回头找陈慧倩,人不见了。原来小倩见王涛家里有个女孩抱他,怀疑他家有对象。便找一个暗处隐蔽了起来,想看个究竟。
王涛回头找小倩,找了一阵没有找到,便责怪佳佳:“佳佳,你真鲁莽,这一抱把人家吓跑了,坏了我的好事!”
竹林见机会已到,便说:“涛涛,佳佳是个好姑娘,她爱你,你答应娶她吧?”
“妈?你说什么呀?佳佳只是我的妹妹。再说,我已经有了对象,快要结婚了,怎么能答应娶她呢?”
“你骗人,你根本没有找对象。”佳佳怀疑王涛撒慌。
“佳佳,我的好妹妹,真没有骗你,我找的对象你认识,是同校老师陈慧倩,你不要奢望了!”
“你骗人,骗人,不要我算了!”佳佳两眼通红,气得一溜烟跑走了。陈慧倩的出现给了佳佳一个沉重的打击,刹时湮没了她那明媚而灿烂的笑容和那颗真诚初恋的心,露出了不愉快的神色。佳佳恨自己不聪明,没有能多读点书,否则,今天别人夺我所爱,一定要和她争风吃醋,厮杀一场!如今,自己才貌平平,又不伶牙俐齿,以何抗衡?她,一种自知之明的自卑感油然而生。
黄竹林听儿子说已找到了对象,并很快要结婚了。这是一个特大的惊喜,她高兴地问儿子,说:“涛涛,你真的有对象了?是哪家姑娘呀?说来听听。”
“是我们学校的教师陈慧倩,她今晚来拜见你们,却被佳佳吓跑了。”
“对对对,小倩我认识,也是一位纯洁善良的好姑娘,好姑娘。她父亲叫陈根水,陈根水,我认识。”竹林高兴得难以言喻。
提到“陈根水?”三个字,坐在旁边的王光勤转喜为怒,一头恼火,嚷道:“是陈根水的女儿?不行,不行!跟哪种人家结亲是倒八辈子霉了!他说我‘外流佬’,我说他‘地头蛇’;他说我逃亡、拐骗,我说他恶棍、水霸!”他觉得这个世界太小,怨家路窄。还是那年下雨引水栽秧的事至今王光勤恨之入骨!
竹林却说:“哎哟,过去的事随它过去吧,何必耿耿于怀。一代归一代,大人的恩恩怨怨、琐碎事儿,不要牵扯和影响孩子们的生活。”
王光勤拉下脸说:“你知道吗?双方家长有矛盾不会给孩子们的婚姻带来幸福,这门婚事我不同意!”
“做上人的必须克制自己的情绪,孩子们的事由孩子们自己做主,别插手!大度一点,别那么鼠肚鸡肠,让孩子们讨厌!”
王光勤胸怀坦荡,为了娶儿媳妇,在竹林的劝说下他默认了。
当晚王涛找到了小倩,把有关佳佳的事向她作了解释,小倩没有怪他,知道王涛是清白的。但是,她也是一个欢喜说笑、感情丰富的女人,便趁势撒娇地说起了俏皮话:“哎哟!我的王校长,你金屋藏娇吗?竟有这等本领,脚跨两只船,随机应变吗?了不起呀!”
“不不不,你别误会了,佳佳是我妹妹。她还是个无知、稚气、任性的小孩子,别冤枉她。”
“是真的吗?我知道你有个弟弟,可没有听说你有个妹妹呀?”
“她是我邻居陈大伯的女儿,你千万不要有什么疑心和顾虑。”
“是这样的,那我是多虑了。哎!我以为我俩的婚事两头受堵,四处碰壁喽!”陈慧倩含着醋意一笑了之,搂着王涛的脖子,脸面揣在他胸口亲昵着,他也搂住了她,两人在月色下紧紧抱在一起。
几天后王涛对小倩说:“真不好意思,上周你去我家玩,被陈佳佳吓跑了。这次再去,你有信心吗?”
“当然要去嘞,失败是成功之母。再去,哪怕碰得头破血流我也心甘情愿!”小倩虽然同意,心里却有些顾忌。
南国春天,风光旖旎。傍晚,天空一抹红色晚霞,鲜明悦目。一对新人手挽着手,身体靠得很近,似乎能听到对方的心跳。此刻,王涛再也不让小倩溜走了。
来到竹林门前,王涛担心陈佳佳再搅局,老远就喊:“爸爸,妈妈,我们来了。”
王光勤和黄竹林同时迎出门来,陈慧倩也紧跟着一声:“爸爸,妈妈。”
“哎-”,“哎-”老夫妻俩抢着回应,异常高兴。黄竹林乐得合不上嘴,幸福的热泪盈眶,顿时觉得所有的烦恼都烟消云散,多少年来的伤痛一时间没了;王光勤听到新儿媳妇的一声爸爸,高兴得心花怒放,聚结在心头的苦和难全忘了。本以为此生向他袭来的尽是伤痛和打击,又谁知今天还有这样愉快的事儿降临在自己身上?老天爷造化弄人,他真是高兴极了。
他十分自信,自己的儿子虽然不是叱咤风云的英雄,也不是飞黄腾达的名人。但总有一份为民服务的工作--人民教师,这是一个响当当的名号,人类灵魂工程师!受人尊敬的人;今晚又带来了漂亮的儿媳妇,将尽享天伦之乐。黄连虽然苦,甜味即来到,他自我陶醉,脸上露出了欣慰而灿烂的笑容。
王光勤灵机一动,说:“他妈,你别发愣,快给孩子们弄点儿吃的呀。”
“哎哟哟,你看你看,我只顾高兴去了,什么都忘了。”
片刻她从厨下端来四碗甜酒汤圆,四人围桌坐下,团团圆圆,吃起了团圆夜宵。竹林边吃边问:“倩倩,今年多大了?”
“今年二十四岁。”
“哦,正好比王涛小两岁,配得好,配得好。你父母都高兴吧?”
“高兴,高兴。”
“那好,那好。你是教师,又走进我们教师之家,齐心协力为教育事业作贡献,太好了。”时年44岁的竹林将要当婆婆了,分外高兴,他沉醉在喜悦之中。
婆媳俩谈得十分投缘、融洽、亲热。黄竹林夫妻俩非常高兴,认定这个媳妇是贤慧、温柔、孝顺的,他们看到了未来生活的希望和幸福;而陈慧倩觉得这个家庭是温馨、和谐的,公婆善解人意,通情达理,将是自己幸福的港湾。
婆媳俩初次见面就有千言万语说不完,谈笑了很久,才愉快地道别。
小倩家住在村前,王涛住校,两人同道而归。
星夜,万籁俱寂,各种迷人的气息混合着扑鼻而来,使人精神焕发。在这明月如洗,满天璀璨的星光下,小倩高高兴兴,痛痛快快地做了一次深深的呼吸,舒展了一下身体。宁静的夜间空气抹平了他去时的焦躁不安的心绪。经过拜访接触,她感得异常平和和高兴,认定未来的公婆是仁慈、善良、温和、宽厚的人,觉得自己好幸福。她挽着王涛的手臂,说:“涛,你父母是有文化、有修养的人,说的话儿有素质,和蔼可亲,善解人意。不像我那父亲文盲一个,土包子,说话土里土气,粗暴无礼,得罪人!”
“那里,那里,请不要往心里去,各人有各人的观点和想法,我们应该尊敬和包容长辈。婚姻问题主要靠我们自己,只要我俩志同道合,有情人总成眷属,只是时间而已。”
两人边走边聊,信心百倍,陶醉在幸福之中,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过了几天,陈慧倩又邀请王涛去她家玩。
王涛说:“好好,再去拜见二老。世上没有一帆风顺的婚姻,好事多磨呗,越是艰险越向前!”对于这二进宫,他很有决心和信心再去试一试。
小倩说:“你这次去了必须改口,直接跟我喊爸爸、妈妈。”
“这个?”王涛犹豫了一下说:“这不大妥当吧?我担心去了再碰钉子就不好收场了。还没有到时侯,喊爸爸妈妈,未免太早了点。”
“哪有什么关系,我第一次去你家不也是直接爸爸妈妈的喊了么?”小倩强调着。
“那情况就不同了,一个不受欢迎,一个非常受欢迎。如果我厚着脸皮喊你父亲一声爸爸,却被骂道:‘谁是你爸爸?想攀高枝?’遭来抢白,那我就无地自容了。”
陈慧倩一声冷笑,把手在胸脯上一拍,有把握地说:“不要紧,这次包在我身上,他们一定会接纳你,这个女婿你当定了。”
王涛两手合实,贴着鼻尖,双目微闭,忧心忡忡地念道:“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希望此去一帆风顺。为了我的爱情,为了我美好的未来,我必须勇敢地去面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陈慧倩嘻嘻地笑着。
两人一路哼着小调,愉快地来到小倩家。小倩推开门见父母便喊:“爸爸,妈妈。”
王涛也紧跟着喊:“爸爸,妈妈。”
“哎-”她妈是清脆响亮地回应着,新女婿一声妈,丈母娘乐开了花。可这顽固的老头子没有吱声,仍旧不欢迎的态度。这使王涛猛然产生了一种不适的预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不自在。
刚好坐定,小倩的大哥大嫂来了。小倩喊:“大哥,大嫂。”
“大哥,大嫂,你们好?”王涛也跟着恭恭敬敬地喊了一声。
“谁是你大哥?莫名其妙!我们还没有同意呢!”她大哥却板起了脸面,对这位校长一点儿也不客气。这种冷厉的口气和轻浮的眼神实在使人难受,一时间王涛觉得丢了脸面,无地自容。以性子,他本想立刻起身就走,但是为了爱情,依然忍辱负重,稳坐不动。
爱情有一种魅力,它是抵御忧伤的盾牌。
小倩一时心慌意乱,脸红到了颈脖子。她没料到大哥竟如此粗暴无理,当面就来,一点儿脸面也不给我这个胞妹!她恨透了他,说:“大哥,你瞎说什么啦?我和王涛已订了婚姻,木已成舟,我非他不嫁!”
“你胡闹!感情冲动!草率行事!天下男子多的是,你怎么偏偏选他?你俩不适合,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家的根底和来路你知道吗?”
“他怎么啦?你看不顺眼?我爱他,包括他背后的家庭根底;我崇拜他父母德高望重,一切的一切,就连他家院子里的花草和一棵小桃树我都爱!”
“你爱,你爱傻了是吧?你知道吗?他父亲是来历不明的外流人,牛贼!还有个为富不仁,地主阶级,投机倒把,剥削分子的外公!”
“我嫁给他儿子,又不是他老子。”
“什么老子生什么儿子,这是遗传!老子骗色,儿子花心,一样的货色。我看着没有看错!”
“你说话慎重些,草包!粗鲁!没轻没重的胡言乱语!别那么口无遮拦羞辱人家!你代表全世界?你是法西斯独裁、专横?一手遮天,统治一切?”大哥的话太重了,太糟了,小妹恨不得给大哥两个耳光。
“老哥我是为你好!”
“好个屁!你这是在干涉我,伤害我!剥夺我的权利!婚姻自由,我爱跟谁就跟谁,这是我的权益!你管不着!我愿跟他,跟定了。他就是犯人,坐牢,我也心甘情愿,决不后悔!”
小倩气急了,态度也坚定,明朗,与这个不讲理的哥哥针锋相对。兄妹俩高喉咙,大嗓子的吵了起来,争得面红耳赤。不怪妹妹失理,只怪哥哥专横、粗野。
“你把我的好心当作驴肝肺吧?你这门婚姻不行,绝对不行。”
两人争吵时她二哥二嫂来了。二哥觉得大哥太固执、粗鲁,便批评他说:“老大,你鼠目寸光,不讲礼貌,封建思想,争的不在道理。小妹的婚姻是她的自由,我们要尊重她才对,谁都不能干涉!什么年代了,你还包办婚姻?哥哥作妹妹的主?你拉倒吧!你没有那个权利!”
大哥没有做声,二哥继续说:“小妹希望有个宽厚慈祥的父亲和大哥,能给她一种温暖和照顾。而你俩却处处刁难她,没有给她一点儿好感,这是长辈的态度吗?”
二哥的一番话入情入理,大家拍手赞成,室内的僵局气氛和谐了许多。
“不行,我不同意!”老大顽固不化,煮熟的鸭子嘴仍旧硬着。
小倩见大哥性情粗野,不可理喻,无奈地说:“王涛我们走,不要和他们理论。”她牵着王涛的手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他俩高兴而来,败兴而去。
王涛这二进宫又失败了,抹了一脸黑,痛击得不轻。作为一名校长,他实在受不了那种耻辱,精神完全崩溃了。这不是好事多磨,却是好事难磨,是磨难!
小倩是有苦难言,她万万没想到父亲和大哥对自己的婚事是这种态度!又担心王涛精神架不住了,便劝说:“涛,请你不要往心里去,我的家人文盲粗鲁,父子草包、土货,没有礼貌,请原谅。”
王涛什么话也没说,对这桩好姻缘心灰意懒。
小倩、王涛走后,家里人继续商量着。老头子说:“你们大家商量一下,倔犟丫头的婚事怎么办?”
大家静坐不语,僵持了一会儿。她二哥说:“好,既然大家不表态,我们来表决一下,家里七个大人,三男四女。现在有四个女的都同意,我也赞成,只有老爸和大哥不同意,少数服从多数,小妹获胜。这桩婚事就这么定了。现在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成全他们,让他们名正言顺地走到一起来。”
小倩妈冲出一句:“招女婿。”
“那可不行!家里有两个儿子,还要招什么女婿?招进来分我们的家产!”两位嫂嫂不约而同抢着说。
“有什么家产可分?不就是老人的两间破房子,谁来要?”小倩妈理直气壮地辩驳着。
小倩妈的话里提到房子的事,则提醒了她二哥,二哥说:“对了,既不嫁姑娘,也不招女婿,就在妈屋后的菜园子空地上盖两间小瓦房给他们做新房。男方出钱,女方出力,两不贴。这样王涛与家庭分居,脱离了‘逃亡之家’的关系;又满足了小妹的自由恋爱,这不两全齐美吗?”
老头子的手在大腿上一拍:“好主意!”一不留神,衔在嘴里的长竿子旱烟袋咯噔一声掉在地上,弄得烟灰四溅。大家一阵哈哈大笑,齐说:“好好好,这个主意好,这样妈的宝贝女儿也就天天在身边了。”
全家人一致通过了这一妙招。这时的大哥才瘪了嘴,全家六人都同意,一不拗众,他只得默认了。
谢天谢地,小倩的婚烟风波总算平息了。商量好,由老奶奶跟小倩、王涛去商量。
谁知小倩、王涛听了这个方法也非常高兴。
小倩家的房子在村前,距离王涛家三百来米。沿着村旁的过水沟有一条土路,两旁栽着榆树和白杨树,树下长满了青草和一些争奇斗艳的野花。这条白杨大道是村里人悠闲散步的好地方,也是王涛上下班的必经之路。故王涛觉得方便,所以同意在小倩屋后盖房子。
那天晚上,王涛兴致勃勃地回家把此事告诉了父母,不料他妈却嚷道:“不行!叫我儿子住他那里去,没门!自己有两个儿子了,还想霸占我的儿子,水霸、人霸,事事都霸!恶霸!想得倒美!涛涛,听娘的活,把佳佳取回家,当农民做工分,还不是一样穿衣吃饭,养儿育女!”
“妈,开什么玩笑?佳佳虽好,但不是我所爱的人。婚姻大事又不是买萝卜青菜,这个不好换那个,这不能勉强吗?再说了,家里屋小,没有地方做新房,房子必须盖,盖在村前村后不都是一样吗?”
黄竹林嘴巴鼓着很生气的样子,僵持着。王光勤在思考:娶儿媳妇必须盖房子,自己又弄不到盖房地基。在同一个村上,房子盖村前村后都是一样,于情于理都说得通。他对竹林说:“他妈,王涛这样做也对,在一个村上,村前村后都一样;新时代了,儿媳们不在身边的多的是;儿子总是我们的,生了孙子总姓王,变不掉;而王涛是孝子,不会丢下父母不管的,随他去吧?”
黄竹林被丈夫的胸襟所打动,考虑再三,没有吱声了。看来王涛的动员工作卓有成效。
王光勤和陈慧倩的父亲不在同一个生产队,虽说认识,但彼此的性格并不了解。特别那年为了抢水插秧的事两人狠狠吵过一架,有些矛盾。现在要结为亲家觉得有些尴尬。
那天小倩父亲来到亲家屋里落实盖房子的事,王光勤为了娶儿媳妇也只能哭脸佯装笑脸迎了上去,心平气和地说:“陈兄,请坐。”
两个新亲家面和心不和,为了子女,双方各忍住心中的怨气,客套了几句。小倩爸开口道:“王涛父母,我来与你们商量一件事。”
“请讲,什么事呀?”竹林装作一无所知。
“王涛与我家小倩订婚的事想必你们知道吧?”
“知道,知道。不好意思,我们这是攀龙附凤,高攀你们了。”王光勤谦虚地说。
“那里,那里,现在自由恋爱,我们大人是靠边站喽!我们家穷,给你们见笑了。”陈根水也谦虚起来了。
“那里,那里,你们是村上陈家大户,名门望族,厚道人家。娶到你们的女儿这是王涛这辈子修来的好福分嘞。”王光勤客气地说着,避而不提盖房的事。小倩她爸自然有些心急,便嗫嚅地道:“光勤亲家,这结婚的新房设在哪里呢?”他试探着,没有开门见山说明来意。
竹林忙说:“哦,这是我们的事,用不着亲家公操心。我们自有办法,只是条件不好,请甭嫌弃。”她仍然不提盖屋的事。
糟了,话这么一讲,小倩爸傻了眼,觉得话不投缘。怎么往下讲呢?他把旱烟袋在鞋底上磕了两下,只得直说:“我的家人已商量好了,准备在我屋后菜园里给他俩盖栋小瓦房,你们出钱我们出力,共同来解决此事,你们看如何?”
其实王光勤夫妻俩早就知道了,只是没有主动提出来。王光勤故意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地问竹林说:“他妈,亲家公这么说你看如何办?”
竹林慢条斯理地说:“亲家说的好是好,新事新办,新房设哪里都一样,我们没有意见,只是麻烦小倩爸了。”
“好好好,既然两位都同意,一言为定,就这么办了,告辞。”他觉得事已办妥,高兴地慌着要走。
“亲家,不慌走,大约多少材料费,请给个底吧。”
“哦,这个?我暂时还没有数,甭慌,我回去商量好了再来说。”
“竹林呀,省得亲家两头跑,先给200元给亲家回去开工,不够再补。”
“那也好。”小倩爸接来钱高高兴兴回去了。
在那春暖花开的季节里,风和日丽。两家合伙盖屋子成了白鹤塘村的新鲜事儿,很多人都来帮忙。几天工夫便盖成两间土坯墙出檐小瓦房。内外粉刷一新,开了三个大窗户,装上玻璃,窗明几净,乌瓦粉墙,甚是漂亮。清晨,灿烂的阳光投进来,屋内处处柔和温馨;屋后菜园里原有的竹篱笆被葡萄藤、爬墙蔷薇、金银花攀附着,从新屋的窗户看过去像是一座用树枝搭建的凉亭,装点着小屋。花木茂密,绿草如茵,风景优美。邻居们称“乡村小洋房”或“花园洋房”。
一间做了结婚新房,架子床,双抽屉办公桌,五斗柜、茶几等,装得有条有理;进门是客厅,方桌、长凳、竹椅、独凳子,摆得整整齐齐,好一个温馨的“绿色家园”。
双方约定1962年10月1日举行婚礼。
那时正逢三年自然灾害,困难时期,什么条件也不强求。陈慧倩父母想要点礼金被女儿骂了回去,为了顾个脸面,只要求男方做一套新娘结婚礼服,最简单不过了,这是移风易俗的新时代婚俗。
在那桂花盛开的八月,竹林对丈夫说:“小倩父母提出来要我们给小倩做一套结婚礼服,这是应该的。而王涛一辈子结婚大事,也要做套新衣。”
“不管有多贵,去买。结婚大事,必须高高兴兴硬着头皮扛,娶儿媳妇吗,哪有不花钱的事儿?”
第二天蒙蒙亮竹林去高淳东坝镇,60里路上午赶到了。一进布店,就给涛涛剪下一身蓝双卡,顺便买了三条小手帕做裤袋布。而倩倩的呢?剪什么花色好呢?小方格、大方格、斜条子、大红花、小碎花,花色很多,买哪一块好呢?这样比比,那样试试,都不适合。如果是农村姑娘结婚倒也好办,红褂子绿裤子,花花绿绿,选什么都行。而今陈慧倩是老师,要走进课堂为人师表,太花了,学生们笑她花姑娘子;太素了,不像新娘子,怎么办呢?
山旮旯儿的农妇老传统,从八岁至八十岁一个模式,都是大襟褂子套背心。没有结婚的闺女剪短发或两条麻花辫,一旦过了门,头发挽起来在脑后扎个发髻巴(老式丸子头),再配个大发夹。结婚后三四个娃一拖,完了,大襟褂子开胸拉怀;农忙起来,顾不上梳洗整理,脑后发髻松散,便成了邋里邋遢的邋遢婆;冬天黑毛巾头上一揪,黑围腰一围,围腰下小烘火炉一提,则三四十岁便像个老太婆,穿红着绿就没有份了。
小倩的衣料怎么剪呢?这个婆婆不好当,难煞竹林了。她在店堂里徘徊着,拿不定主意。猛然想起来一道解放初的民谣,唱道:“要想结婚并不难,只需一身学生蓝……”有了,给小倩剪一身学生蓝。蓝莹莹的,若再做一种新“中西式”,在农村里是领先时髦,这是一种特色;水洗后穿进教室上课既庄重又严肃,免得孩子们说她新娘子或花姑娘子,就这么定了。
于是黄竹林剪下1丈2尺学生蓝,并及时在县城服装店里做了一套中西式翻领春秋衫,土洋结合,乍看是西装,细看是中装,很时髦。准备给新媳妇做婚庆服,当下时节很适合穿。也同时做了一套蓝卡叽中山装给王涛。
回家后给小倩试穿,非常得体。小倩高兴地说:“妈,您真会剪布,我早就想剪这种布做一套了。您和我想的一样,谢谢妈,我穿走了。”
嘿,你瞧这婆媳俩多和谐,连穿衣的看法都一样。可是小倩今天要穿走,这可把年轻婆婆急坏了,说:“哎哟,你现在可不能穿走,我还没有交差呢?弄不好我付了灯油钱,却坐在暗地方。若说不是我做的,我有嘴也说不清了。等我送给你妈以后,你再回去穿吧。”
小倩立刻领悟了新婆婆的意思,忙说:“好好,等你交了差,我回家再穿。”
竹林心想:给你穿走了你妈不承认是我做的,那就纰漏,再没有钱去剪布了。
第二天托媒人将新衣送到小倩妈手里,谁知小倩妈大发雷霆,骂道:“没有吃过鸡,也听到过公鸡叫过啥!怎么给新娘子穿这种颜色,像去那边的人穿的,多不吉利呀?拿滚!重新做红色的!中国红!”
媒人摆摆头,没有办法。于情于理她说得也对,新娘子哪有穿一身蓝的?只得拿了回来往竹林面前一扔,说:“不行,这个颜色不吉利,结婚新娘子哪有穿这种颜色?必须穿红色的。”
黄竹林傻了眼,为了娶儿媳妇,只得乖乖地承受着,无话可说,重新剪布做。天那!又要花第二次钱。她只得对丈夫讲此事,王光勤说:“闲话少说,再去剪布!直到满意为止。”
第二次去东坝镇剪布,竹林一定要王光勤陪她同去,多个人多份商量呗。夫妻俩进了东坝布店,琳琅满目的花布色色新。王光勤抓一块大方格子布在身上比试,说:“这块布好看,就买这种吧?”
“嘿,穿上这方格子布就成了苏联老太婆了!”黄竹林笑着。
王光勤又拿另一块大红花配大绿叶的花布在身上披了一下,说:“竹林,这种好看,就剪这种吧?”
“嘿,穿上这种大花布就像戏台上唱古装戏的,大红大绿的,多俗气,若走进教室上课,学生笑掉牙了!”黄竹林更加笑了。
王光勤又抓起一块白底小红花的布在身上比试了一下说:“这块好看,就剪这一块吧?”
“傻瓜,这是姑娘们大热天穿的衬衫布,怎么能做结婚礼服?原来你是个大外行,叫你来是聋子耳朵,不起作用!”
两人在布店里挑肥拣瘦,不知选用哪样的好,最后黄竹林选来一种纯玫瑰红色的新款式料子,有些暗花纹,既好看又大方。回县城做了一套大翻领女青年装,配有腰带,当时称“列宁装”,十分阔气大方,时下实在是时髦。裁缝师傅也是看着书裁剪的,第一次试做。
回到家,陈慧倩穿着十分得体、风姿潇洒,落落大方。人要衣装,马要鞍鞯,原本俊俏丽质的陈慧倩穿着更漂亮了。在这乡村角落里实在是新潮气派,富有特色。小倩也是大姑娘上轿第一次,她穿着高兴得像小孩一样,在竹林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婆媳乐得前扑后仰。
小倩回家骄傲地告诉她妈说:“老婆子给我做了两套称心如意的衣服,我非常欢喜。”
他妈说:“好好好,婆婆比娘好,娘要减价了,有了婆婆不要娘了!”
嫁女儿了,小倩父母忙开了。大嫂送来两把竹壳子水壶,小嫂送来紫砂壶和四只玻璃杯,姑妈送来两盏罩子灯,母亲赔了“小三圆”:即洗脸盆,洗脚盆和马桶,都是红豆杉木制的,马桶漆的红彤彤的朱红。嫁装齐全,嫁女儿了。
1962年10月1日,王涛和陈慧倩举行了一场别如一格的婚庆,叫三不像的婚礼--既不像西方式婚庆:进教堂,请神父,度蜜月;也不像中国的传统婚礼:上花轿,拜高堂,进洞房;三不像城市人穿婚纱,坐轿车,请伴郎,搞仪式。而是简简单单在学校食堂里办了三桌子酒,请来了主要亲戚、朋友和老师们。
喝什么酒?“茅台”、“古井”,甭奢求,喝“山芋汤”就行了;烟呢?“牡丹”,“大前门”,买不起,“大铁桥”就够了;而餐桌上的菜更困难了,鱼肉没有钱买也买不到,只杀了两只鸡两只鸭,办了三桌蔬菜酒。把亲友们带进了“蔬菜园。”
你看王涛穿上笔挺的蓝色中山装,插上钢笔,英俊潇洒,风度翩翩;陈慧倩穿上那玫瑰红的一套“列宁装”,配上茶色墨镜,俊秀文雅,时尚漂亮。两人胸前戴着大红花,非常新潮、气派。酒席上一一敬酒答谢,新人一对,惊艳四座,谁不夸奖?
亲朋好友祝贺他俩新婚快乐,白头偕老。喜酒杯你来他往的碰着,十分开心、热闹,共同见证了这桩真善美的自由爱情。校门前鞭炮劈里啪啦响着,小孩子拥来要喜糖。竹林忙着笑着分糖果,把婚庆推向了高潮。
在当时这偏僻的乡下角落里,这样的婚庆算是风风光光的了。开创了时尚、朴实、移风易俗的乡村新婚姻时代,结束了旧时代的娶嫁模式。
旧时代里,新郎穿长袍马褂,头戴红丝礼帽;新娘穿红裤子,绿棉袄,头戴凤冠顶红盖头。与其说红盖头,不如说“遮丑布”,那时婚姻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前男女互不相识。一直等到新娘进了门,拜完天地,进了洞房,新郎拿起称杆撬开盖头布,欲获得一个称心如意的妻子,这才露出庐山真面貌。到那时生米煮成熟饭,就是疤拉眼,丑八怪也只得默认了。当然,现在这些老式婚礼只留在人们的记忆里,或从电视剧中方可见到了。
像王涛、陈慧倩这样纯真的自由恋爱和娶嫁模式,还是新鲜事儿。
王、陈两家的联姻,既不像娶媳妇,也不像招女婿。王光勤不愁没有地基盖房子;小倩的两位嫂子也不担心分其家产,皆大欢喜。
王涛、陈慧倩结婚的鞭炮一响,喜讯瞬间传遍了白鹤塘。陈佳佳得知后急速跑到大妈家问情况,谁知铁将军把门。她只得木呆呆地站着等待。
一会儿黄竹林夫妇回来了,见佳佳在门前发呆,便问:“佳佳,你为什么在这里?”
“我听说涛哥哥结婚了。”佳佳嘤嘤啜泣,拉长了脸,翘起了嘴,眼泪滚滚,很委屈的样子。
“是呀。可你不必怪他,他们早就订了婚。爱情是鲜花,婚姻是果实,没有花儿就结不了果。成婚不能有半点儿勉强,没有爱情的婚姻是脆弱的,痛苦的,隹佳姑娘你不要强求了。”竹林答应的事没有办成,有些愧疚和歉意。
佳佳随着进了屋,趴在桌子上呜咽了起来。竹林说:“佳佳,你不用哭,振作起来,以后你肯定能找到自己称心如意的对象。”
佳佳哭泣着:“我爱涛哥哥,但我不会做涛哥哥的新婚障碍,我真心祝福他幸福。”王涛的婚事成了她永远的痛。
“好样的,不愧是我的好侄女。”竹林夫妇夸奖她。
“我爱涛哥哥,更爱大伯、大妈。现在只能拜二老为干爹干妈了。”她纯洁善良,不善言辞,俱有一颗真诚的心。
“好好,我就是想个女儿,你做我女儿,添一件小棉袄再好不过了。”竹林觉得自己需要一个女儿,需要一个跟自己个性相像的贴心贴意的女儿。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事,今天终于实现了。
说罢佳佳甜甜地投入了竹林的怀抱,也获得了同样的温暖和幸福。她的一双大眼睛,像溪流般的清澈;她的微笑毫无瑕疵,显示了一种少女的质朴和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