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连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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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帮工

王光勤辛辛苦苦盖的房子被日寇烧了,儿子王涛被绑架赔了,村里补助的木料被歹人骗了。欠下的一屁股债何时归还?

债务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没有别的生财之道,只有拼命地劳动挣钱,竭力节省。黄竹林整天守候在小百货摊上,风雨无阻,一天也不肯歇;王光勤在砖瓦窑坚持劳动,加班加点从来不愿停工。夫妻俩只有一个目的----攒钱还债。不幸的遭遇,坎坷的生活,患难见真情,越是艰难越拼搏,夫妻情感越好,越团结。

他们又整整累了四年,砖瓦窑欠下的债由王光勤帮工还清了;村长担保借的钱由黄竹林摆摊挣的钱挨家挨户给还清了,无名募捐的钱虽不要还,则落下一个大人情。现在他俩是无债一身轻。村里人和债主们都称赞王光勤是条汉子,讲诚信,有志气。

由于日寇侵略,兵连祸结,国民政府腐败,民不聊生。农村里能盖瓦房子的人家少之又少。张家窑烧的砖瓦卖不出去,几年之后张老板坚持不住,只好关闭了砖瓦窑。

王光勤失业了。为了生活,必须另找活干。王光满和陈山林又四处帮他打听。后来介绍他去了一家没落的财主家帮工。

老板叫陈文福,老板的家业是他父亲遗留给他的。他父亲是个非常有能力的人,吃苦耐劳,勤俭治家。少年时家里一无所有,所有家业都由自己辛苦一辈子挣来的。白手起家,开办了酿酒坊、糖坊;买了两百多亩田地和耕牛,农具样样齐备,雇有十几位伙计种田地、操作坊。后来又盖了两栋大房子和几处用房,修建了大庭园。勤俭治家,聚沙成塔,很快成了当地有名的财主、富翁。

可惜的是,他父亲正当年富力强,未满花甲之年,一夜之间暴病身亡。经医生诊断:因为体力、脑力劳累过度,引起脑溢血而暴卒。这轰轰烈烈的一生不了了之。

父亲膝下有两个儿子。当时大儿子文福二十五岁,小儿子文兴二十三岁。父亲留下的一大家业由他们的舅舅做主分给兄弟两人。老大文福分得酿酒坊和一百多亩田地,一头耕牛,一栋新房子及两间用房;老二文兴分得糖坊和一百多亩田地,六头肥猪,一栋新房子和两间用房。舅舅掌握得天公地道,兄弟两基本上是平均分配,不差分毫。

老母亲分得当门三亩“长寿田”,由两个儿子轮流代种。她老人家有点私房钱没有拿出来,作为百岁之用。

老大文福幼年时家大业大,从小娇生惯养,养成了好逸恶劳的陋习。整天游手好闲,穿、吃、嫖、赌样样都来,吃大烟很厉害。村上人给他起了个绰号叫“文福大烟鬼”,也有人喊他“懒王大烟鬼”。反正提到大烟鬼,十里八乡的人都知道就是他。

真叫一条被不盖两样人,他娶个老婆也好吃懒做。邻里们说她吃鱼要吃“自翻身”,吃肉要吃腰精肉;而打麻将打得又十分龌龊,整天扒在麻将桌上不思下来。赌资也嫌小不嫌大,输赢无所谓,赌博真是“女中豪杰”,派头大。

打狗的老公配个烧汤的老婆,一路货色。夫妻俩肆意挥霍,坐吃山空,再大的家产也要花光。结果好景不长,只几年工夫他把酒坊卖了,田地也卖了一大半,钱呢?都进了赌场、烟馆。剩下的不到三十亩田,请了王光勤和另外一位伙计给他耕种。老板和老板娘从来不管田里的事,粮食收多收少也满不在乎。但是,伙计们往往是干活回来连饭都吃不上。

在夏种夏收农忙季节的一天,王光勤和另一个伙计在忙着插秧。五月黄梅天,太阳当头,人站着没有影子了,王光勤说:“哎哟,晌午了,赶紧回去吃中饭吧。”

“哦,不早了,赶紧回去吃中饭,不然下午做不到事了”

两人匆匆回到家,可老板家的大门由铁将军给把着。两个伙计只得焦急地站在门外等待着。等了好久,好不容易才等来了一位邻居老奶奶。王光勤忙问道:“大婶,你知道我家老板娘去哪里了?”

老人忙说:“哎哟,做活的回来吃中饭了,你看,你看,你们家那个老板娘还在五婶家打麻将呢?真不像话!我来给你们去喊,喊回来抓紧做饭给你们吃。”他转身便走,嘴里喃喃地念着:“农忙季节不去帮忙也就罢了,连饭都不烧,这麻将打得太龌龊了!”

老人一拐二跛去了五婶家。进门就喊:“文福嫂,你们家做活的回来吃饭了,你赶快回去做饭。农忙,不能耽搁做活人!”

文福老婆明明听到了,可她当耳边风,眼睛看也不看,若无其事的样子,只管打她的麻将:“七万”,“八万”。老人焦急地说:“什么‘七万,八万’的,做活的要吃饭!”

没人理睬她,老人气得把拐棍在地板上咚咚咚地捣着,还是无人答理。等了一会另一个麻将鬼说:“你去吧,不打了,真扫兴!中途被人闯场,没得安分!这有什么意思,息了算了。”

文福老婆双手将麻将一按,说:“不行,不行,不能息,我输了钱。这十二圈麻将还没有打完,怎么能说息就息呢?打完!打完!”

老奶奶气得转身就走,文福老婆这才从袋里掏出大门钥匙递给老人,说:“大婶,你把钥匙给王光勤,叫他们自己做饭吃。去去去,别耽搁我们打麻将。”

老人犹豫了一下,感到受人之托,只能好事做到底。拿着钥匙,转身拐跛着回去了。

她来到文福家门口,两个劳动力还在那里等候。见大婶子来了,王光勤忙问:“大婶,老板娘怎么没回来?”

“不回来,把种田不当回事,打麻将要紧!叫你们自己弄饭吃。”她把钥匙交给了王光勤,还咕哝着:“天下竟有这等女人?本末倒置,真不可思议。”

王光勤接来钥匙,委屈地说:“做活人回来没有饭吃,真少有!”

另一个伙计说:“我们慢慢烧饭,把那些咸鸡腊肉多蒸些,搞点老酒,尽情地品酒尝菜,吃个痛快,下午不去做活了。”

“那,哪里行呢?插秧要赶季节,芒种已过,秧还没有插完,不想收稻了吧?我们就简单地凑合着吃一餐算了。”

两人开门进了屋,在厨下东找西找,找到些剩饭。王光勤说:“我们来一个开水烫冷饭,吃得简单、快捷。”

“哪怎么行呢?开水烫冷饭吃了还有力气做事么?”

“重新煮饭太费事,没有哪么多时间呀?”

最后他们把剩的饭放在锅里一炒,磕几只蛋在饭里,吃了顿蛋炒饭了事,照例抓紧时间去插秧了。

经常是这样的,陈文福的田还能种得好吗?

常言道:“一娘生九子,九子不一样。”他老弟陈文兴倒是一个忠厚老实的庄稼汉。整天只知道默默地做活,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烟酒不沾,打牌不会,只会攒钱,不会消费。也许他惧内,家里的事一切由老婆做主。而他老婆又是个女能人,勤劳、善良,是耕种传家之后。田里地里作坊里一把抓,勤俭治家没有话讲。打牌地方不去沾边,安排田间事务,分配糖坊伙计干活,打理得有条有理,滴水不漏,具有全能女老板的能力,风范。

只几年时间,文兴家糖坊扩大了,有十多个伙计操作,生意兴隆,财源茂盛;利用糖糟养了十多头猪,猪卖钱,粪肥田,形成一个良性循环。发展了经济,丰收了粮食。分家后,在那兵荒马乱的年代里,文兴不但没有卖掉一样东西,反而添置了许多。买了田、买了牛、置了农具、盖了房子、修了庭院,成为当地有名的大富农。

为了笼络人心,他家糖坊里的工人和种田的伙计吃得很好,顿顿有荤有素;而自己的餐桌上却常年是青菜、腌菜、酱菜,顶多是腌菜盐水炖豆腐;有一次破天荒炖了一碗水鸡蛋,没有放油就端了上来,文兴说:“给蛋里放点油吧。”

“有蛋吃了还要放油?怕你吃胖了走不动路呢!”凶狠的老婆两眼瞪得溜圆,他再也不敢吭声了。

陈文兴他家的生活一直是粗茶淡饭,勤俭节约,没有一点儿浪费。

兄弟俩分家时一样的财产,分开后一个添一个卖,慢慢向两极分化,差别越来越大。十几年后一个成了大财主,一个成了穷光蛋,天壤之别。

老大长子,从小被祖父母宠溺坏了。父亲给了他一个极其优渥的物质怀境,他却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从不珍惜自己拥有的东西。因此蔑视金钱,视金钱如粪土,任意挥霍,肆无忌惮;老二自幼感激父母的辛勤劳动,深刻认识到父母的遗产来之不易,因此他视家业、金钱如命,好好地保护它,发展它。殚精竭虑、苦心经营,决不能让家业分崩离析。

兄弟俩的性格完全不同。有趣的是,弟兄两人走到一起,老二骂老大“光爷”,老大笑老二“傻子”。“傻子”与“光爷”到底谁是谁非?只有岁月说了算。

王光勤在陈文福家帮工三年,看着老板挥霍、败家,甚是痛心。一天老板大烟鬼又准备卖田了,这次要卖的是村口的三亩水田。这田“当门田”靠家近好管理,土壤好,水源好,出粮食,确实是庄稼人的“米缸”,卖这块田王光勤实在感到心痛,可惜。

做房子、买田、买牛等事一直是王光勤心中永不消失的理想。每当他看到陈文福卖田,心里总是感到可惜。那天卖田,请来的写纸人和证人都到了,乙方买主却没有来。王光勤带着馋涎欲滴的眼神一次次在客厅门口张望。文福大烟鬼看出了他的心思,知道光勤舍不得那块好田,便开玩笑说:“光勤,你是不是想要那三亩水田?你要,我就卖给你。“

“老板,你拿我开玩笑了,我哪来的钱买田呀?想都不敢想呀。”

“我没开玩笑,你若想要,我就给你,没有钱不要紧。”

“没有钱还能买田?这不是穷开心。”王光勤生疑了。

“是这样,你今年一年帮工不要工钱,我租给你种三年,好不好?”

王光勤算了算:帮一年工钱可租种三亩好田,种三年,真便宜。心里痒痒的,便说:“老板,此话当真?”

“当真!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当然算数。”

“好,那就一言为定。”这是天大的好事。王光勤高兴得干脆答应了,当场写纸,成交。在场人都说王光勤拣来个便宜货。

你知道吗?陈文福这样想:不用拿现钱付工资,钱可以直接买来大烟、烧酒和鱼肉,他认为田地是粪土,没有用。钱,给别人心疼;田,给别人无所谓。

过了一会儿买田的客户来了,文福说:“我的老先生,为何到现在才来?你来迟了,那三亩水田给人家拿走了。”

“文福,你怎么讲话不算数?不是讲好卖给我的吗?”

“好田吃香,买的人多。总有个先来后到啥?”

“门口三亩田,我是跟你预约好的呀?”

“预约,没有写纸有个屁用?现在与别人白纸黑字写好田契,成交了,是板上钉钉的事,改不了。这样吧,我再把山塘旁的五亩卖给你,行不行?”

那客户有些无奈。但他也是爱田如命,想了想山塘旁的五亩也是好田,便答应说:“好吧,就买你那五亩。”

双方写纸,画押,成交。

真叫越挫越勇,王光勤十多年辛辛苦苦盖的房子被鬼子烧了,他不甘心失败,又开始租田种。当晚回到家,他兴奋地对竹林说:“亲爱的,今天我租了三亩好田,你信吧?”

“你哪里来的钱租田呀?”竹林觉得奇怪。

王光勤把打一年长工换取三亩田租种三年的事告诉了她。她也觉得很便宜,没有阻止他。她认为种田人能种自己的田,是件好事。

王光勤初心不改,做房子、买田、买牛,一直是他的梦想,并且要不遗余力去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