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环境育人理念的探索实践与网络思想政治教育的时代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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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网络社会的青年社会化与社会青年化

网络社会的起源、发展和变化作为一种历史性现象,作为其技术起源的计算机网络不过半个世纪,作为其物质基础的全球互联网不到三十年,作为人们逐渐认识到并投入精力加以研究的社会变迁议题的时间还不到二十年;网络社会以网民数量的增长和互联网应用普及的方式深刻改变社会形态、冲击人们对于现实和自身认识的时间甚至更短。认识网络社会环境下的青年问题,或者更具体地说,网络社会对人类社会的个体和群体的影响——特别是表现在观念层面——在高等教育中的具体表现,就必须把握网络社会对青年学生这一特定群体在特定成长阶段的影响方式和影响规律。

作为信息革命的产物,网络社会及其社会影响具有以下几大要件:首先,它的技术基础是互联网技术的进步和发展,并对多数使用者表现为一种数字化的、即时的、交互的并往往匿名的统括性媒体,这一媒体的特性特别是交互因素,造成信息社会和知识经济的观念传承和社会意识再生产的模式发生巨大的改变;其次,它的使用主体是参与到互联网新媒体和网络化生产工具的全体广义网民,他们作为生产者、经营者、参与者、消费者和反馈者,必然深深卷入互联网时代的社会互动,并由于互联网自身的特点,而使得这一互动也具有扁平化、网络化和反传统的特性,反过来改变所有参与者之间的关系;最后,它的客观存在既包括基于已有物质社会的复杂虚拟和综合改造,也涵盖被互联网联系起来的诸多社会个体/网民、各类网站和存储设备承载的巨量数据和信息,这一切在互联网之外的人类社会构建出了一个相对独立,自发、自觉和自为的网络空间。这分别造就了网络社会的青年社会化、社会互动结构和社会自身特质的三种变迁,并构成我们探讨网络社会青年发展议题的前提。

一、形式改变内容:社会化的再创造

尽管网络的社会功能超过了作为新媒介形式的互联网本身,但它的诸多功能和深远影响,仍然以其信息传播工具的首要性质为出发点。网络的使用和普及带来的影响,也首先是由它作为媒介本身的形式特征来影响和产生的。教育作为社会化过程的主要载体,本身也是作为信息的知识和价值观教育传递的过程,因此也必然受到媒介形式变迁的影响。具体来说,网络社会的如下变迁改变了青年社会化的格局。

(一)传承方式的改变

网络传播作为媒介的革命,和它的“革命前辈”广播、电视等相似,首先具有大众媒介革命的性质。由于当代互联网的多媒体内容和实时的性质,网络媒介的普遍使用首先实现了影像、声音、文字甚至一定程度的互动的即时传递。在过去,电视能够部分地实现类似的功能,但其信息容量有限,也受到频道、时间的限制,远远谈不上海量内容。相应地,广播电视学校和技能培训等也长期只能扮演辅助性的角色。随着网络传播的普遍使用,它作为一种大众媒介空前地减少了观念传播环节数量和复制成本,成为广播、电视发明和普及之后的新的革命。由于网络媒介承载的信息以网页等互动形式表现出来,能够响应用户的选择或反应展示对应的内容,也因而能够空前广泛和详细地展示知识和价值观。

这样,互联网媒介首先作为全新的媒介,使得多媒体和远程教育成为真正具有替代性的教育和转化途径,更重要的是,由于互联网媒介的即时互动功能,它第一次作为一种竞争性的教育媒介来发挥作用。一方面,年龄适当、心智相对健全的受教育者,从此有能力自行组织和安排自己接受信息的速度、结构和节奏,使得受教育者的主动性空前增强;另一方面,教育者所进行的知识教育和观念传播变得易于廉价复制,优质的教育资源能够以极低的边际成本大量复制和传播,其颠覆性不亚于造纸术和印刷术的发明。因此,受教育者在时空的意义上有了摆脱被动选择、被动接受境况的能力。

(二)传承内容的改变

作为一种高度普及的信息传播工具,互联网传播工具成为一种大众媒体,并不断强化着大众媒体在社会意识领域的主导作用。因此,它得以更快速地反映现实社会意识的变迁,并以空前的速度向整个信息场域的参与者回馈。由于互联网舆论场的扁平特性,网络成为第一种观念之间不存在实质性高下、始终处于激烈竞争的舆论空间,观念之间剧烈、直接地产生碰撞,所有的参与主体在这一过程中的行为方式都发生了改变,从而永久改变了人类社会通过青年社会化进行自身社会意识层面的再生产的形态。

首先,网络传播的低成本、多来源、自由发布的特性及20世纪90年代以来互联网“用户产生内容”的Web 2.0趋势,极大地突出了网络传播的自媒体特性,普通用户的内容生产空前地构成了互联网信息和知识的主流,从知识到价值观的网络信息“众声喧哗”、不断扩散,使得当代网络成为一个巨大的社交网站(SNS)聚合体,加强了其中主体收到的影响的多样化、复杂化。其次,这样的多主体、瞬间互动环境使得互联网舆论和信息生态敏感、多变、不安,甚至在草根化的方向上误入歧途,陷入民粹化的困境。由于互联网的市场化、商业化要素的繁荣,传统媒体的网络分支以及新兴的网络媒体都不同程度地加剧了博取眼球、急功近利的趋势,在报道和价值传播的过程中夸大和激化矛盾,将冲突尖锐化、极端化,影响包括但不限于成长中的青年的整体观念,为青年成长增加了不可控的消极因素。最后,作为一个整体的互联网意识空间影响巨大、酝酿民意基础庞大,舆情危机起于微末、趋于多发、达于全民,对社会事件和社会变迁的理解不仅因其空前的传播和讨论形成巨大的意识漩涡,而且可以在精心的设计和引导下撼动社会秩序、改变民意趋向,成为一种扩散式的观念洪流,成长中的青年不可能自外于这一过程中激烈的国际竞争和文明冲突,也因而不可避免地被种种不切实际、言过其实、“削足适履”“邯郸学步”式的“新潮”观念所干扰。

二、当下颠覆历史:社会互动关系的重组

互联网对知识和信息传播从形式到内容的转变,归根到底源于媒介形式的革命,而网络媒介革命最为空前的变化,正在于交互的存在和发展。由于网络信息互动的交互特性,网络的进一步影响也就集中地反映在互动方式的改变上。不同阶层、不同群体的互动方式逐渐发生了从代际、有序到扁平、互构的去中心化转变,而这一过程的持续发展,实际上改变了青年在互动中的地位。传统的层级式、中心化、高度可控的社会化方式日益失灵,青年出现了成为各类互动中真正平等主体的趋势和可能,也就造成了社会结构在观念和意识层面的根本重组。这一过程具体地表现为多种关系的变化甚至逆转。

(一)青年在意识互动中受到更少的制约

网络社会的便捷性和创造性,使得作为后来者的青年能够弥补自己在经验和社会资本方面的弱势,发挥超越前辈人的影响力和创造力。在传统社会,科技发展和知识增长的速度相当有限,个体的成长主要依赖知识和经验的传承,这与随着年龄增长增加的社会资本共同构成了长幼尊卑的基础之一。随着现代化进程的加深,知识和信息的更新换代速度加快,这种秩序中的代际差异也不断缩小。作为现代化、全球化当代产物的信息技术革命,使得青年人能够通过网络迅速地积累和获取其所需要的信息;由于他们的成长环境拥有浓郁的互联网氛围,因此他们更擅长和习惯于在互联网空间进行表达。这就造成网络社会中的年轻人、后辈一方面在知识和信息方面相对于过去具有突出的优势,和传统上处于教育者地位的师长之间的差距逐渐缩小;另一方面更加善于、敢于表达,在网络空间产生更加大量和丰富的信息,借以表达自己的偏好和观点。这种优势和劣势的变化乃至倒转,使得青年人在当下社会的意见表达和意识形态层面的建构过程中,发挥着空前的重要作用,而基于历史和传统获得合法性的人群和观念,其重要性不断地受到冲击。这一现实反映出了某种更深层的变化,即人在网络社会中能够一定程度上从现实社会中的角色和多种社会资源中剥离出来,基于当下的网络资源和网络工具进行在当下意义重大的社会互动,越来越少地依赖于教育者和管理者的意识,依靠虚拟世界和虚拟事实为自己构建社会存在、创造自在的当代史。

网络社会的虚拟性和匿名性,使得它一定程度上超越或规避了现实社会及其配套社会意识形态的限制,具体来说,摆脱了现实规范、道德和法律的约束。虚拟现实和虚拟社会的内容固然不能脱离于现实社会和物质世界的基础和限制,但虚拟互动和虚拟内容本身不仅便于展现人们的欲望本体和潜意识,而且对其缺乏制约;虚拟世界对人类个体意识的全息展示,使得反社会、反文明的要素同样大行其道,发挥在传统社会无法发挥的影响;网络传播过程对这类信息的纵容甚至鼓励,就导致网络社会成为对固有意识形态的反动土壤。这就从消极方面造成青年社会化不充分、不完善的部分以过去从未有过的方式表达出来。

(二)外部因素在青年意识形成和表达中的影响增强

网络社会的现实性和发展性,使得网络社会的价值观念和发达资本主义国家意识形态密切吻合、协同发展。网络传播影响力空前提升,效果极端放大,极度强调新闻媒体的结构功能和新闻自由的社会诉求;社会化自媒体削弱先赋社会资源和地位对意识表达和传播的影响,突出权利平等、藐视权威的观念;网络平台便于细分群体和小型自组织强化认同、密切交流,为亚文化的酝酿和发育提供倡导和尊重多元价值的氛围;网络舆论空间的喧哗折射到现实生活中,往往对应或鼓励公共参与和群体行动,并通过整个互联网范围内的同情和声援巩固表达效果。这些观念、理念变化,本质上是后工业信息化社会资本主义国家的自由主义发展的必然要求,也自然成为西方自由主义意识形态全球化扩展的前沿阵地。

网络社会的分散性和扁平化,使得社会成员面对社会发展中的矛盾,更易于在舆论环境中发挥和表达,构成对主流秩序的对立和批判。互联网的商业化、市场化动力,促使迎合一般大众喜好和旨趣的商业传播主体日益崛起,建立从传统媒体到网络传播链条的“媒介帝国”,并出于商业流量、市场关注等经济原因,刻意制造三俗、猎奇、反智的文化产品,戏谑传统和主流,消解严肃和秩序;作为自媒体的意见领袖也具有充足的动机和资源阐发非主流的意识形态和言论,谋求受众的认同。这些思潮对教育过程尚未完成的青年学生来说迷惑性、诱惑性较强,其传播主体也重视对青年受众的培养,为网络社会时代的青年思潮注入了浅薄和功利的外在影响。

(三)重新发现“我们”:网络社会的文化和主流

由于青年在网络社会具体实践和意识表达的过程中越来越摆脱从属的、客体的、被动的地位,网络社会的整体气质也会随着青年的特点和变化相应地产生深刻的变化。网络化在青年社会化过程中发挥着越来越大的作用,首先改变青年的意识形成过程,同时改造青年及其思想意识的社会地位,最终使得网络社会自身具有浓郁的青年特质,这种特质本身也是当代青年网络运用实践的产物。

首先,网络社会的发展过程天然迎合青年一代的偏好和特质。网络化改变了青年学生受教育和社会化的过程,也必然受到经过这种改造的青年群体作为社会成员来活动的反作用。具有较高教育程度的青年学生和毕业生,是中青年为主体的当代网民的主体,相对于其他年龄组和社会群体,在网络互动和意见表达中处于极为强势的地位,其偏好和声音压过了非青年群体;另一方面,作为朝阳产业的当代互联网应用和开发以青年人才为主,互联网精英整体年龄更低,互联网的发展和实践本身就是迎合和表达青年喜好的过程。由于在网络社会发展的环境下,青年受传统角色规定羁绊的程度日益削弱,网络社会的气质本身也就向当代青年靠拢。

其次,由于网络社会中的社会互动相对传统方式来说,更加不依赖传统社会资本和资源,使得网民在表达观念时能够摆脱从属和被动的地位、进行观念表达。网络社会的这种特性鼓励青年积极学习、拥抱创新,借助信息获取和表达优势在信息化社会中发展自身。这个过程必然促进互联网使用者重视个性、蔑视权威的特质,这种特质与网络空间的平等、自由表达、表达自由特性之间相适应、相结合、相激励,构成网络社会表达和审美趋势的总体变化。无论参与主体是否是一般意义上的“青年”,都会不同程度地产生这些传统上更集中地表现在青年群体身上的特质,造成网络社会参与主体的整体“青年化”。

此外,由于网络虚拟空间提供的互动和聚集便利,过去数量稀少或分布零散因而无法形成组织的团体,逐渐得以通过虚拟空间的交流产生虚拟共同体,进而以网络平台实现内部的资源动员,在主流文化圈中以亚文化圈子的面目扮演不同的角色。除了具有政治或社会表达意愿的群体之外,诸多过去无法发展壮大的兴趣团体得以发展自己的圈子和文化,并通过内部认同的强化,形成对主流来说难以理解、世界观高度冲突的群体。在“前互联网时代”,青年亚文化与主流文化之间的碰撞本质上仍然是青年社会化的矛盾对立过程,“往往可以觅得清晰的‘冲突——抵抗——变异’轨迹”,但在互联网基因的影响下,却能够产生“具备组织性和在场特征的‘异托邦’(Heterotopia),来自主流文化的束缚和规训在这个异度空间被全然消解,让位于其中的青年自我表达、自我满足和自我成长。”[17]青年亚文化因而具有了更加坚实的基础,并将随着社会整体的青年特质的发展,日益促进社会的多样化、多层次趋势,极大地丰富社会意识和社会文化的内涵,而不同亚文化的影响从长远来看,则并不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