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小镇秘事
小灵，自出生起，就被他父亲看成是鬼雾山的守护者，实则是他们家族的守护者。
他们这个家族传到这一代，只剩下小灵一个人，而他父亲没有忘记祖训，鬼雾山的里东西，是他们历代的责任，绝不能有任何闪失，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而山里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要守护，历代族人知道的也并不多。
不知为何，小灵生来就有怪病，不能见阳光，在她几岁时，小灵的母亲开始传授她一些轻功身法，和一些防御之术，而小灵的父亲，则教给她一些巫术，和一些简单的功夫。
小灵知道母亲的功夫很好，但为什么不教她，她不知道。
父母去后，小灵在山里唯一的伙伴，就是那头豹子和狸猫，她当然也想去山外看一看，于是常常借着夜色出山，先是去了山下的苗寨，后来便是二龙镇。
她第一晚去二龙镇时，刚好是一个月圆之夜，镇子上一个夜归的醉汉，误把她当成了女鬼，吓得不轻，小灵想上前去跟他说话，那醉汉却发疯似的跑了。
小灵很莫名其妙，她不知道的是，从那以后，小镇闹鬼这个事很快就传开了。
人们很快就联想到一件旧事，那是小镇里的一户人家，丈夫早死，留下一个母亲拉扯两个儿子，而在一次意外中，母子三人全部惨死家中，邻居们凑了点钱，把母子三人葬在了镇子后的鬼雾山里。
鬼雾山本就有闹鬼一说，当地人深信不疑，加上埋了一个横死之人，一来二去，小镇的人也就不敢再晚上出门了。
月圆之夜前后，就是恶鬼出没的时候，每月这两天，镇子上的人一到了晚上就闭门不出，大被蒙过头，其余事一概不理。
小灵自然不知道，造成这些现象的，并不仅仅是把她误认成女鬼。这之后，又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一天晚上，小灵发现一个赶尸匠赶着一队尸体，走在小镇的街道里。其时乌云蔽月，夜空一片惨淡，赶尸匠一声不吭，机械性地摇着铃铛，在他背后的尸体缓缓而行。
小灵所在的鬼雾山位处湘西，他从小也听过湘西赶尸，但从未见过，此刻亲眼得见，不禁害怕起来。
不过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她还是看了下去，那赶尸匠赶着一群尸体，走进了一间开着的偏门，而那扇门所属，是半步多客栈。
他们进去后，身上落下一包东西，小灵将其捡起并打开，发现那纸里包着的，是白色粉末，还有着一股特殊的香气。
小灵靠在门窗上，屋内却什么声音也没用，她虽涉世未深，但她也知道这里透着一股蹊跷。
赶尸匠在夜间赶尸，多半住宿于荒山野庙，断然不会住进民宿，只因尸体的阴气和活人的阳气相冲，会给借宿人家带来厄运。
小灵把那包药粉收好，去找曾婆婆。
曾婆婆是镇上一个孤寡老人，靠着祖传捏糖人的手艺，饿不死，但也富不了，毕竟二龙镇只是个两千户人家的小镇，又有多少孩子去买糖人吃呢。
好在曾婆婆为人善良，平日里对镇上的孩子大都慈眉相待，因此镇上的人对曾婆婆也时常帮衬着点。
不知是年事已高，还是专为等着小灵，曾婆婆每天都睡得很晚，守着捏糖人的车子，坐在小板凳上，有时缝缝旧衣服，有时就坐在那里发呆冲盹。
“婆婆，我来啦！”小灵娇笑一声，光着脚走进屋里，曾婆婆忙起身，露出和蔼的笑容，道：“孩子，吃东西了吗，婆婆捏糖人给你吃啊。”
小灵道：“婆婆，我不要吃糖人了，吃得我牙都疼了。”
曾婆婆充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幸福，她笑着走向灶台，道：“那婆婆给你下面吃。”
她一边生火，一边说道：“孩子，你怎么又光着脚啊。”
小灵笑道：“没关系，脏了回去洗洗就好了，再说我也不用怎么走路，小红在外面等我呢。”
曾婆婆道：“哦，就是那只大红猫吧。”
小灵道：“婆婆你糊涂了，哪有这么大的猫啊，是豹子。”
曾婆婆眯着眼笑道：“好好好，管他是什么呢，你这孩子就是招人喜欢，连动物都愿意和你当朋友！”
二人说话间，曾婆婆已将一碗热腾腾的阳春面，用最干净，最漂亮的碗端了过去，可见小灵在这个孤寡老妇心目中的地位。
小灵接过面吃了起来，曾婆婆在一旁看着，脸上洋溢着喜悦，不停地道：“慢点吃，不够还有呢。”
二人的缘分要追溯到很早以前，那时小灵初入镇子，同样是在一个夜晚，曾婆婆拿给她一个糖人，一老一少随即交谈起来。
一个是膝下无儿女的老妇，一个是过早失去双亲的女孩，二人一见如故，曾婆婆对待她就像对待自己的孙女一样。
小灵跟她说了很多自己的事情，曾婆婆也跟她说了很多镇子上的热闹。
小灵没有听过见过，自然满怀新奇，时间久了，二人的话题便更多了，其中就涉及到镇子上一些奇怪的事情。
“婆婆，我刚刚来的时候又看见那个赶尸人了。”小灵一边喝着面汤一边说道。
曾婆婆道：“又去了半步多客栈是吗。”
小灵点头，然后从怀中拿出那包白色粉末，道：“这是他们掉的，我不知道是什么。”
言下之意想让曾婆婆接过去看看，后者却并未伸手，道：“你收起来吧，不想收就扔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小灵道：“婆婆，那家客栈到底有什么秘密啊。”
曾婆婆拨弄着锅里的柴火，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反正是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自从那可怜的女人死后，镇上闹鬼就闹得凶了，这些骗得了他们，却骗不过我老婆子，哪有什么鬼怪，都是人在作怪。”
小灵道：“我这一身打扮，是不是被镇上的人当成了女鬼了。”
曾婆婆笑道：“哪有你这么俊俏的女鬼啊。”
小灵一碗面汤喝完，满足地擦擦嘴，道：“之前说的镇上有人失踪，也和他们有关吗？”
曾婆婆道：“不知道，我想和他们脱不了干系，那些失踪的，多半是回不来了，又一次晚上，我看见咱们镇上的一个人被一个女人给杀死了，那个女人就是穿着一身白衣服。”
小灵下意识看看自己，曾婆婆接着道：“我当时很害怕，好在我离得远，开始我也以为是女鬼呢，可是后来，我看到那女人有影子，孩子你说，鬼哪来的影子呢，肯定是人。”
小灵道：“我也听说过，鬼是没有影子的。”
曾婆婆一张脸被炉火映得通红，面无表情地：“从那以后，老婆子我就留心了，那家半步多，我发现经常会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人进进出出的，可惜啊，我老了，腿脚不听使唤，耳朵也不好使，也做不了什么。”
小灵走到她身边蹲下，搀着她的臂膀，担忧地道：“婆婆，这个镇子隐藏着好多危险，你不能再住下去了。”
曾婆婆道：“不住这我又能去哪呢，我在这住了几十年了，以后也是要死在这的，再说了，我要是走了，你上哪找我去啊。”
小灵把自己知道的，有关于二龙镇的一切，都告诉了庄寻安。她知道的，与庄寻安知道的，刚好是事情的一正一反，缺了哪一面，事情都会扑朔迷离，而现在，两面合在了一起。
再加上庄寻安之前留心的一些细节，这些细节构成一个个节点，串起他和小灵经历的事情，如一条长链，虽没有看清全部，但总算找到了一个头。
庄寻安也简单的把自己的事情说了，小灵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或许能帮到你。”
庄寻安道：“什么地方？”
小灵道：“不过得先等到晚上。”
庄寻安道：“我差点忘了，你不能见阳光。”
小灵道：“也不全是，因为那个地方有人，如果白天去的话，容易被发现。”
庄寻安按捺住好奇心，在小灵的陪同下，去她父母的坟前拜了拜，夫妻二人是合葬墓，只不过一个小土包，埋在木屋不远。
奇怪的是，二人并未立碑。
庄寻安问起，小灵道：“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
庄寻安叹道：“那也就是说，你也不知道二老是什么样的人了。”
小灵迷茫地摇头，道：“每当我想起他们，那感觉就像是山里的雾一样。”
庄寻安道：“或许，当你知道这座山里埋藏的秘密后，你就能看清你父母呢。”
小灵一口否定，道：“不行，爹爹说过，我们家族历代都要守护这个秘密，因为这个秘密事关重大，不能让别人知道的，何况爹爹说，不单单是秘密，还有着巨大的财富，世上的人都贪心，一听说有钱，哪怕死了也要进山。”
庄寻安道：“可我现在已经知道里面有宝藏了，你难道不怕我进去找。”
小灵笑道：“当然不怕，因为没有我，谁也别想找到。”
庄寻安看看四周无人，忽然低声道：“你那小红小花不在。”
小灵没有领会到他意思，庄寻安面无表情，一步步逼近，道：“告诉我宝藏的地点。”
小灵一怔，下意识倒退几步，道：“寻安，你……”
庄寻安道：“我不想伤害你，只要你告诉我那个秘密，并带我进去找到。”
小灵忽然把脖子伸过去，毫不畏惧，道：“除非你现在就杀了我。”
庄寻安看了她良久，终于叹了口气，道：“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小灵笑道：“我早就说过，你不像坏人，而且我娘亲生前说过，人和人的缘分是天注定的，在没遇到我爹爹之前，娘是从不相信什么缘分的，可遇到我爹爹后，她信了，有些缘分，可能只需要一个眼神，一句话。”
庄寻安感到一丝愧疚，小灵道：“以后你不准再骗我。”
二人在山林里转了半日，累了就坐下歇歇，说说笑笑，夜色很快降临。
小灵吩咐了小红和小花看家，然后带着庄寻安去了另一座山。
那座山距离鬼雾山约莫有二十里山路，小灵穿好鞋子，回眸道：“如果你跟不上我，那你可得在山里转一夜了。”
庄寻安一笑，道：“追女孩子，我一向是不轻易放手的。”
小灵的轻功远远超出了他的意料，只见小灵双腿微蹲，人已横飘出去数丈远，庄寻安忙跟了过去，小灵不时回头冲他笑，系在腰间的松萝轻轻扬起，一袭白衣穿行于山林间。
慢慢的，庄寻安感到有些不对劲了，他和小灵的距离竟然始终都是两丈左右，而他发现，小灵的轻功竟好像不用借力，几乎是平地而起，呼吸之间就能完成纵跃，毫不滞涩又匪夷所思的身法，黑夜之中，看起来像极了鬼魂。
庄寻安激起了好胜之心，缓吸一口气，瞬间逼近小灵身后，小灵的头发拂在庄寻安脸上，痒痒的，他想伸手去抓，小灵轻笑一声，身形如飞花般旋转，面向庄寻安倒退出去，二人的距离也就在这时拉开。
二人在山林中飞行穿梭，跃过无数山丘沟壑，小灵就像那画中的飞天仙子，与庄寻安始终是若即若离，她的身法轻盈之中透着一股奇诡，令人捉摸不透。
庄寻安一边追赶她，一边在脑中搜索着江湖上擅长轻功的人，结果是，那些人比他不过伯仲之间，即便有那么几个轻功高绝的，也不大可能与小灵有关。
他又接着搜索各大门派，终于脑中冒出了一个名字——巫山派。
传说中巫山派的轻功独树一帜，冠绝武林，但其来历，行事神秘，所以世人对其知之甚少。
难道小灵的轻功，竟得自这个神秘到近乎传说的巫山派？
庄寻安胡思乱想间，小灵已停了下来，笑道：“寻安，我服你啦，我用了全部力气，还是被你紧紧跟着。”
小灵说话时脸色红润，气息微喘，可见所言不虚，但反观庄寻安，却还是一脸闲暇，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庄寻安笑道：“我说过，追女孩子，我可不会轻易放弃的。不过你的轻功实在是高明，我几乎使出了全力。”
小灵道：“那是因为我熟悉这里的山势，还有我常在夜晚活动，所以我练成了一双能暗中视物的眼睛，你少了这两样，所以轻功就打了个折扣喽。”
庄寻安道：“好像有点道理。”
小灵道：“不过你别想骗我，你根本就没使出全力。”
庄寻安一笑，不再为自己辩解。
小灵指着前方的山峦，道：“那里就是了，山里的路你不熟悉，瞧瞧你，衣服都刮破了。”
庄寻安面色一窘，刚刚只顾着追小灵，一心想着她的轻功，却忽略了这是在山林里，衣服被枝枝杈杈刮破了好几处。
小灵拉起他的手道：“你跟我走吧。”
穿过一处山坳，二人走近一个山洞，黑夜中那洞口越发显得混沌，仿佛是一个吞噬一切生命的禁地，周围静得连虫鸣鸟叫声也听不见，这在五月时节的山里，是很不寻常的。
庄寻安道：“就是这里？”
小灵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在他耳边悄声道：“这里有人看着，我们不能闹出太大动静。”
她像牵着一个年幼的弟弟一样牵着庄寻安，缓缓靠近山洞。
待走得近了，才发觉山洞内亮着微弱的光，刚才所见的漆黑一片，是方位之故，四下静无人声，幽暗的山洞里一点黄光，像是在提醒，又像是在吸引。
小灵使了个眼色，二人蹑手蹑脚走到山洞外面，庄寻安放松精神，察觉到里面没有呼吸声，这才探出头往里张望。
山洞里的景象，让他彻底傻眼。
巨大的溶洞里长满了花，这些花通体漆黑，花瓣呈紫黑色，在洞内火把的照耀下，昏昏惨惨，而在那些花下，赫然躺着无数个人。
准确的说，是无数具尸体。
这些花就长在尸体一旁，根茎乍看像是扎根在尸体中，花瓣覆在尸体表面，整个山洞里像一个寂静无声的修罗世界。
庄寻安看得头皮发麻，小灵将他拉回洞外，以目示意，然后拉着他走开。
待山洞远了，小灵才开口道：“怎么样，这些东西对你有没有帮助？”
庄寻安抚摸着左手的扳指，道：“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些尸体，和这些花的。”
小灵道：“好几个月前了，我在家没事，就在山里走走看看，于是就看到了这个山洞，还有里面的东西。”
庄寻安道：“你刚刚说有人，是什么人？”
小灵道：“我不知道，总之这里有人看守，我来过几次都是夜间，而且我动作很轻，他们发现不了我。”
的确，以小灵的轻功，寻常的人是决计发觉不了她的。
小灵道：“这些花好奇怪，都长在人的身上，而且香味闻起来让我很不舒服。”
庄寻安心中一动，道：“你闻这些味道时，有没有产生幻觉？”
小灵道：“没有，就是觉得有些头晕，不过每次回到家，闻到那些花香就好了。”
庄寻安猛地记起，小灵居住之处，长着许多不知名的小野花，花香清奇，难道真应了万物相克的道理，那些野花就是尸香花的克星？
小灵道：“寻安，你知道那是什么花吗。”
庄寻安叹道：“一开始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它们叫尸香花。”
小灵咋舌道：“这名字好可怕。”
在调查高玉儿黄文韬失踪时，在吴家，庄寻安曾点燃了高玉儿所赠之香，然后产生幻觉，他于是想到黄文韬桌案上放着的一幅画，画中是一朵形状奇怪的花，于是他写信给了他的好友白卿衣。
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有一次，庄寻安在白卿衣的藏书阁中，看到了一本名叫《元和杂录》的书，因为无聊，就翻了翻，没想到这本书里所写的，尽是些稀奇古怪之事。
其中便写到了一种花：尸香花，余初见于湘西，花高一尺余，茎黑色紫，闻香而幻，附于死尸，可保尸身百年不腐，湘西土著多以此为厄，见之则灾。
庄寻安当时看到了这一段描述，本没放在心上，直到看见黄文韬的那幅画，觉得似曾相识，再到后来在吴家产生的幻觉，他便写信求于白卿衣，以证实自己想法。
而白卿衣的回信也很明了，正是书上所写的那几句话，并附了一幅尸香花的图。
那之前，白卿衣和他说过这本《元和杂录》的神奇，庄寻安觉得这些志怪类的笔记，内容不足为信，可现在亲眼得见，不由得不信，世间真有这些奇诡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