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6章 胭脂堆里也能长出青松
长公主宫徽澜屈指弹了弹宣纸,袖间马革气息混着松烟墨香,那是批改寒门学子文章到子夜时染上的味道。
见少女偷瞥自己腰间金刀,她忽然低声笑道:
“知道为何本宫准寒门学子自称'本宫侄子'?”不等回答便朗笑:
“因本宫要天下人明白,血脉不如血性贵重!”
忽有疾风掠过回廊,苏棠矜案上宣纸纷飞如蝶。
待她连忙按住纸角时,却听见长公主在暮色里训斥考官的声音裹着蝉鸣传来:
“给本宫把琴试的《闺怨曲》换成《广陵散》!”
“弹不出嵇康的傲骨,算什么魁首?”
随后,苏棠矜在藏书阁前拦住苏茂霖时,他正捧着《盐铁论》从石阶走下。
作为宰相庶长子,苏茂霖惯穿玄色暗纹锦缎襕衫,虽按庶子礼制不得绣麟纹,袖口却用银线密匝匝刺满荆棘。
他腰间蹀躞带嵌着逾制的和田玉扣,每道衣褶都用金线锁了竹纹——那竹子根根带刺,扎进鸦青底色里,像他日夜啃咬嫡系尊荣的獠牙。
“大哥可愿与我们组队?”
苏棠矜递过组队名册,苏茂霖指尖扫过“沈翊”“沈清晏”两个烫金名字。
苏茂霖垂眼盯着自己名册上“庶”字朱批,嘴角弯出恰到好处的弧度:
“多谢大妹妹美意,只是我已应了李家公子,恕不能奉陪。”
檐角铜铃被风吹得叮咚作响,苏茂霖余光瞥见另一边的沈清晏腰间嫡女专属的鸾鸟玉坠,眼中闪过一丝嫉恨,面上却没有半分流露,依旧保持着得体且恰到好处的微笑。
“在此预祝大妹妹拔得头筹。”
苏茂霖拱手时露出赤金缠丝护腕,云锦内衬绣着暗红獠牙纹——那是逾制的猛兽,蛰伏在庶子身份的囚笼里。
待海棠白裙裾消失在藏书阁门后,他将《盐铁论》重重拍在青石上,书页间飘落的兵法草图被靴底狠狠碾进泥里。
“昭儿姐,我大哥无法与我们同组。”
苏棠矜佯装惋惜般轻叹,沈清晏拨了拨怀中焦尾琴的冰弦,正想着宽慰下表妹,却忽然见到杏林深处闪过鹅黄裙裾。
只见兵部尚书王守辛的嫡女王毓沁拎着鎏金箭囊跃下石阶,九节鞭穗子缠着的海棠花扑簌簌落满砚台——这是及笄礼时父亲赠的西域玄铁所制。
“苏姐姐若不嫌弃,我补这空缺可好?”
她指尖转着银哨——那是秋狝时指挥猎犬的器具:
“骑射科我去年猎过白狐,总比那些……”
说着朝另一边努嘴,那边苏茂霖正与几个庶子研读兵法,腰间蹀躞带的金扣刺得人眼疼。
王毓沁瞥见苏棠矜批注的《盐铁论》朱痕凌厉,眼睛倏地亮了。
将门虎女最厌娇娥作态,偏这襄国公嫡孙女抚琴时如月宫仙,论政时竟似沙场点兵的祖父。
九鸾金步摇随着她拍掌动作乱颤:
“早想会会姐姐的琴艺,改日拿我的穿云弓与你赌一局!”
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胭脂红粉堆里也能长出青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