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可名状
“易哥哥还记得荣荣吗？”
宁荣荣委屈的声音传来，泪水还在眼眶里打转，长长的睫毛湿漉漉地黏在一起，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
她的眼神直盯盯看着周易，那里面翻涌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期盼，仿佛周易接下来的回答将决定她生死似的。
“荣荣……”周易声音沙哑，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努力挤出最深情的语气，每一个字都像在刀尖上跳舞，
“你是我的妻子……这个我还记得。”
这句话像拥有魔力。
宁荣荣脸上那泫然欲泣、濒临崩溃的表情瞬间瓦解，如同阴云密布的天空骤然被阳光刺穿，绽放出一个灿烂笑容。
“易哥哥！”她带着欣喜的呼喊，下一秒，整个人便扑进了周易的怀里。
“呃——！”周易瞬间倒抽一口凉气，脸都白了。
剧烈的疼痛从胸口和后背炸开，骨头仿佛都在呻吟。
但这剧痛，远不如心底骤然升起的惊悚感来得猛烈！
但他强忍着所有情绪，脸上展现出半是宠溺半是无奈的表情。
温香软玉满怀，少女柔软的身体紧紧贴着他，带着合适的温度，甚至能感受到她因激动而加速的心跳。
这本该是旖旎温存的时刻，却让周易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每一寸皮肤都在疯狂尖叫着危险！
就在这拥抱的瞬间，周易强忍着剧痛和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惊悚，目光如电，飞速扫向宁荣荣的后颈！
光滑！细腻！
白皙的皮肤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延伸向优美的肩线，没有任何伤痕，更遑论什么狰狞的黑色缝合线！
完美得如同上好的瓷器，连一丝毛孔都看不见。
怎么回事？！
巨大的疑惑从周易心底升起。
明明那记忆如此真实，如此具有冲击力，那断裂的脖颈、搏动的触须、扭曲的缝合线…清晰得如同烙印！
难道…那只是重伤后混乱的幻觉？是原主精神崩溃产生的臆想？
自己穿越过来，连同这份疯狂也一并接收了？
“易哥哥，你疼得厉害吗？都怪我太高兴了……”宁荣荣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慌忙松开他，脸上满是心疼和自责。
小心翼翼地扶着他重新靠好，宁荣荣端起那碗一直放在旁边小桌上的琥珀色药液。
“易哥哥，来，该喝药了。”
“这是荣荣特意用最好的药材熬的，对你的伤势恢复最好了。”
她舀起一勺，轻轻吹了吹，动作温柔体贴，眼神殷切。
那琥珀色的液体在白玉碗中微微晃动，色泽诱人。
仅是看一眼就有一种忍不住想喝下去的冲动。
“荣荣……”周易抬手，轻轻挡开了递到唇边的勺子，脸上露出疲惫。
“药…我等下自己喝。现在胸口闷得慌，怕喝了吐出来，反倒浪费了你的心意。”
“倒是有一件要紧事…我伤成这样，天斗禁卫军统领的职责怕是暂时无法履行了。陛下那里……”
他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只是忧虑职责。
他观察着宁荣荣的神色：“只能麻烦荣荣，替我去一趟皇宫，向陛下告个假，就说…就说我修炼出了岔子，受了些内伤，需要静养一段时间，暂时无法值岗。”
“务必…说得委婉些，莫要让陛下太过忧心。”
宁荣荣没有丝毫怀疑，她只当周易是重伤之下依旧心系职责，又怕雪夜大帝担心。
她眼中满是心疼：“易哥哥你伤成这样还想着公务…放心，荣荣这就去。我一定好好跟陛下说，让他不要担心，你好好养伤才是最重要的！”
她放下药碗，动作轻柔。
“嗯…辛苦你了。”周易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宁荣荣俯身，在他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带着宜人的甜香。
这个亲昵的动作让周易的肌肉僵硬了一瞬，他几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推开她。
“等我回来，易哥哥。”
她甜甜一笑，转身，水红色的睡袍裙摆划过一个优美的弧度，像一朵移动的、带着致命诱惑的玫瑰花。
房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她窈窕的身影。
“呼——！！！”
几乎在门合拢的瞬间，周易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头般瘫软下去，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溺水之人终于浮出水面，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房间里那股浓郁的甜腻香气似乎淡了一些，但依旧顽固地萦绕在鼻端。
他艰难地侧过身，一不小心将那碗琥珀色的药液打翻在了床下木质的地板上。
药液迅速被吸收，却留下一片深色的、散发着奇异药香的污渍。
幻觉？精神病？
周易靠在冰冷的床柱上，闭着眼，强迫自己保持冷静。
他仔细梳理着涌入脑海的记忆碎片：
天斗禁卫军统领、与雪夜大帝的叔侄情谊、七宝琉璃宗的养育之恩、与宁荣荣青梅竹马的情愫……
盛大婚礼的每一个细节，红绸、宾客的欢笑、宁荣荣盛装下娇羞的容颜……
这一切都无比真实，逻辑连贯，是一个完整的人生。
唯独…唯独那婚礼高潮时的恐怖景象！
那鲜血的盛宴、那断裂的头颅、那非人的触须！
如此突兀，如此格格不入，如此……不可名状！
它像一颗剧毒的种子，硬生生嵌入了原本美好的记忆画卷，将一切都染上了疯狂和腐朽的色彩。
“如果那是幻觉…为什么如此清晰？为什么偏偏是那一刻？如果是真实…那宁荣荣的脖子……”
周易猛地睁开眼，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极度的困惑。
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额头，仿佛那里也隐藏着什么可怕的秘密。
“难道…疯了的…是‘我’？”这个念头让他不寒而栗。
如果连自己的感知和记忆都不可信，那在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可以依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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