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求和
翌日破晓时分,母亲便揣着户口本去寻父亲。他们原本约定八点同赴县城办理手续,可父亲却迟迟未现身。
后来听母亲说,为此事奶奶将父亲狠狠责骂了一顿。
当母亲终于找到父亲时,他竟躲躲闪闪不愿直面。母亲的态度异常坚决——这段婚姻必须结束。在母亲看来,两个信仰迥异的家庭注定难以幸福,更何况父亲待她实在算不得好。自济南返乡后,他常常夜不归宿,终日与那些狐朋狗友在外厮混。
面对母亲决绝的态度,父亲突然显出几分悔意。他急切地辩解,说那都是大伯的主意,他盼着我早日康复。平心而论,父亲待我确实不差。母亲曾告诉我,尽管他总在外游荡,但每次见到新奇玩意儿总会买回来给我。这番话让母亲坚硬的心肠不由得软了几分。
邻里们闻声而来,其中不乏当地教会的姊妹。众人纷纷劝母亲三思,更有人当场向父亲传道,要求他立下虔诚誓言。起初父亲支支吾吾难以启齿,直到撞见母亲决然的眼神,才勉强口头应承。不过这个承诺终究停留在口头上,直到多年后历经种种,他才真正明白。
风波暂歇后,母亲再也不愿住在婆家。父亲在五兄弟中排行最末,祖父早在他十七岁时就因癌症离世。婚后他们一直寄居在二伯家中,那种寄人篱下的压抑感与满屋张贴的符咒黄纸,令母亲日渐心神不宁。
光阴荏苒,转眼我已三岁。自那次腮腺炎后,虽小病不断,所幸服药即愈。父亲依然故我地夜不归宿,若单靠他那点微薄收入,全家早该揭不开锅了。幸而母亲精通织艺,在村里办起织衣作坊,还收了些学徒。日子渐渐有了起色,甚至萌生了在县城置业的念头,那时的房价着实便宜。
父亲天生是个不安分的主。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他竟能把地摊上的假表吹嘘成“香港水货“,凭着三寸不烂之舌翻出三倍利润。
这种营生自然难以持久,父亲不得不东躲西藏。有次被人追得满山逃窜,躲在树洞里捱到天明才敢出来。
几十年后他向我讲述这段往事时,眉飞色舞的模样,想来当年那些受骗的村民必定恨得牙痒。
或许该说是时代造就了他这般投机取巧的性子,又或许是他深谙那个时代的生存法则。
后来父亲接到单大生意,是为武汉某学校制作校服。他信誓旦旦地说,这比母亲在村里零散接活强得多,干几个月抵得上村里好几年的收入。母亲听得心动,毕竟制衣本就是她的拿手活计。她执意要带我同去,尽管外婆百般不愿。
刚到武汉不出两日,我又发起高烧。当地郎中说孩子水土不服,需饮家乡的泥水方能痊愈。可生产线上离不开母亲这个负责人,她只得让父亲带我返回温州。临别时,母亲千叮万嘱,说一定要照看好我,说业务一结束就立即回家。火车启动时我哭声响彻站台,母亲望着远去的身影心疼不已。
回到温州后,父亲照旧不见踪影,经常日出夜归。外婆接连发电报、写信告知实情。母亲闻讯立即将业务转手他人。
与母亲分离的这个月里,我有段时日暂住姑姑家。谁曾想,短短数日的经历,竟彻底改变了我此后的人生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