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血月与逃亡

黎明前的巷道弥漫着腐烂瓜果和尿液混合的酸臭味。莱恩的肺部像被灌了滚烫的铅水，每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艾莉娅拽着他手腕的力道大得惊人，银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在月光下泛着水银般冰冷的光泽。

“左转！“她突然压低声音。法杖尖端亮起萤火虫似的微光，照亮前方被木板封死的死胡同。莱恩刚要开口，就见她用杖尖在潮湿的砖墙上画了个螺旋符号。砖石突然如水波般荡漾，露出一个狗洞大小的通道。

钻进去的瞬间，莱恩的左肩撞到凸起的石砖，贯穿伤迸出温热的液体。他咬紧牙关把呻吟咽回去，却听见血滴落在积水里的滴答声。身后不远处，铁靴踏碎瓦砾的声响骤然逼近。

“以光明之名，净化这片污秽！“白袍人的声音像冰锥刺进鼓膜。

艾莉娅猛地将他按在霉斑遍布的墙面上。两人交错的呼吸在狭小空间里形成白雾，莱恩能闻到她发间药草的苦涩气息，混合着自己伤口散发的血腥味。黑暗中，他看见艾莉娅的瞳孔微微收缩——那双总是含着讥讽的灰蓝色眼睛，此刻盛满了他从未见过的恐惧。

“听着，“她的嘴唇几乎贴在他耳廓上，呼出的气息带着薄荷叶的味道，“你的血会暴露我们。“

莱恩这才注意到，从肩膀渗出的血珠正诡异地悬浮在空中，像被无形丝线牵引般朝巷口方向飘去。远处传来水晶共鸣的嗡鸣，他想起集市说书人讲过，审判庭能用罪人之血制作追踪罗盘。

艾莉娅突然咬破自己的食指，将血抹在莱恩伤口上。她快速念诵的咒语让周围温度骤降，莱恩惊骇地看着两人伤口处的血液凝结成冰晶。

“暗影在上......“她颤抖着完成法术，那些血晶簌簌落地碎成粉末。巷口的水晶嗡鸣声立刻变得杂乱，白袍人发出困惑的咒骂。

他们在迷宫般的巷道里穿梭了整整一小时，最终从屠宰场的排水口钻出城墙。莱恩跪在齐膝深的护城河里呕吐，浑浊的水面倒映着一轮泛红的月亮——人们称之为“血月“，是灾祸降临的征兆。

废弃磨坊的霉味比记忆中还呛人。莱恩瘫坐在虫蛀的麦堆上，看艾莉娅用匕首撬开地板暗格，取出个锡铁盒子。她倒出几粒墨绿色药丸强塞进他嘴里，苦涩瞬间在舌根炸开。

“现在，“她撕开莱恩浸血的衣料，酒精淋在伤口时激起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告诉我当时的感觉。“

莱恩的牙齿咯咯打颤：“就像...有人把我倒进墨水瓶...然后整个世界都被染黑了...“

艾莉娅包扎的手突然收紧。她翻开那本《上古神族考》，泛黄书页上的插图画着七座形态各异的高塔。其中被荆棘缠绕的黑塔下，无数阴影人形正做出跪拜姿势——与广场上那些干尸如出一辙。

“暗影之塔，“她的指甲划过插图边缘的青铜纹样，那图案与莱恩的纽扣一模一样，“传说中暗影之神的居所，也是所有暗影之力的源头。“

莱恩摸向腰间纽扣：“所以这是...“

“神族徽记。“艾莉娅突然抓住他的手，掌心有练剑留下的茧，“莱恩，你不是被诅咒的怪物，你是最后的神族后裔。“

破晓时分的鸦鸣打断了她的解释。两人同时僵住——那不是普通乌鸦的叫声，而是三短一长的特殊节奏。艾莉娅的脸色瞬间惨白。

“血鸦哨。“她扑到窗边，又猛地缩回身子，“审判庭的追踪队。“

莱恩从地板缝隙看见远处的山坡上，三个白袍人呈扇形推进。为首的高大男子举着水晶罗盘，盘中血丝如活物般指向磨坊方向。更可怕的是他们身后漂浮的怪物——那是用教会秘法制造的“赎罪者“，剥了皮的尸体被改造成猎犬形态，没有五官的脸上只有烙上去的太阳徽记。

“他们用你的血做了引路标。“艾莉娅快速塞给他一个皮袋，“里面有黑水沼泽的地图、银蕨粉和......“

“我们一起走！“莱恩抓住她的手腕。

少女突然笑了，那个熟悉的讥讽笑容：“带着你这个累赘，我们活不过半小时。“她甩开他的手，从药筐底层抽出一卷泛着蓝光的羊皮纸，“记住，去黑水沼泽找凯因。告诉他'血月将至'。“

“谁是凯......“

箭矢破空声打断了他的问话。艾莉娅猛地推开莱恩，自己却被第二支箭擦过脸颊，留下一道血痕。她反手甩出羊皮纸，咒文在空中自燃成火圈，暂时阻挡了冲进来的赎罪者。

“跑！“她转身时银发划出耀眼的弧线，“你的影子不是诅咒，莱恩！它是打开......“

爆炸声吞没了后半句话。热浪将莱恩掀出门外，他最后看见的是艾莉娅法杖爆发的刺目蓝光，和从四面八方扑向她的白影

森林在泪水中模糊成绿色漩涡。莱恩记不清自己跑了多久，左肩的绷带早已被血浸透。奇怪的是，那些本该致命的伤痛反而让思维异常清晰——他注意到自己的影子正发生诡异的变化：在血月照耀下，它比往常浓稠数倍，边缘处伸出丝带状触须，每当追兵接近就会不安分地蠕动。

第三天傍晚，沼泽腐烂的气息宣告着黑水边境的临近。莱恩跪在泥潭边缘干呕，胃里早已空无一物。水面漂浮的荧光藻类组成诡异的图案，像某种古老文字。他想起艾莉娅说过，这片沼泽是活的，会吞噬所有不敬暗影之人。

“凯因......“他的呼唤消散在浓雾中。

当匕首贴上喉咙时，莱恩甚至感到一丝解脱。金属的寒意渗入皮肤，身后人的呼吸声轻得如同幽灵。

“谁派你来的？“低沉的男声带着沼泽地特有的湿气。

莱恩艰难地吞咽，刀刃随之陷入一分：“艾...艾莉娅。她说...血月将至...“

匕首纹丝不动：“证明。“

高烧让莱恩的视线模糊不清，但他清晰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水面上扭曲变形。他缓缓抬起右手，让血月照亮那道如活物般蠕动的阴影。影子突然顺着他的指尖攀升，在空气中凝结成荆棘的形状——正是纽扣上的纹样。

匕首“锵“地归鞘。莱恩转身时，首先看见的是对方右眼上的狰狞伤疤——那道疤从额头贯穿到颧骨，让原本英俊的脸显得凶戾异常。但真正让他屏息的是男人的左眼：虹膜呈现出与血月完全相同的暗红色。

“我叫凯因。“男人扔来一个水囊，里面的液体散发着铁锈味，“喝下去，暗影之子。然后告诉我......“

他顿了顿，疤痕随着嘴唇扭曲：“你是怎么杀死那些教会猎犬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