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云顶之约与深渊凝视
冰冷的雨声敲打着阁楼狭小的窗户，如同永不停歇的倒计时。楼下客厅里，沈国栋绝望的哀嚎和柳芸歇斯底里的怨毒咒骂，透过不甚隔音的楼板隐隐传来，扭曲成一片令人作呕的背景噪音。那些混乱的心声——【完了！全完了！】【小贱人！不得好死！】——更是如同无形的针，不断刺激着我紧绷的神经。
但这混乱与绝望，此刻已无法动摇我分毫。
我站在狭小的穿衣镜前。镜中的女人，褪去了那身象征屈辱与死亡的破烂婚纱，换上了一身简洁利落的黑色长裤和同色系高领羊绒衫。湿漉漉的长发被随意挽在脑后，露出苍白却线条冷硬的侧脸。没有妆容，只有一双眼睛，沉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深处却燃烧着幽暗的地狱之火。
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左手食指上那枚古朴的银戒。冰凉的触感是唯一的真实，也是支撑我踏入未知深渊的锚点。
云顶001。
顾衍舟。
这两个词在脑海中盘旋，带着巨大的未知和无法抗拒的引力。是陷阱？是阶梯？答案，就在那扇门后。
时间指向七点五十分。
没有惊动楼下那对陷入恐慌的男女，我悄无声息地走下阁楼，避开佣人，从沈家老宅侧门悄然离开。冰冷的夜风裹挟着细密的雨丝扑面而来，瞬间打湿了额前的碎发。一辆提前叫好的、毫不起眼的灰色轿车，如同幽灵般停在约定的巷口。
“云顶。”我拉开车门坐进去，声音平静无波。
司机没有多问，沉默地发动了车子。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规律地左右摆动，刮开一片又一片迷蒙的水幕。窗外飞速倒退的，是这座被雨水浸泡、霓虹闪烁的冰冷城市，也是我前世愚蠢幻想的葬身之地。
半小时后，车子稳稳停在“云顶”会所那标志性的、如同利剑般直插云霄的玻璃幕墙之下。这里与沈家的混乱绝望仿佛是两个世界。巨大的雨棚隔绝了风雨，门童穿着考究的制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训练有素的恭敬，眼神锐利地扫过我这辆普通的车和我这一身过于简洁的装扮，却没有流露出丝毫异样。
顶级会所的素养，便是对任何可能出现的“意外”都保持不动声色的接纳。
“沈小姐，顾先生已在001等候。”一位身着深色西装、气质沉稳的中年经理早已等候在专属的直达电梯旁，微微躬身，声音低沉而恭敬。他甚至没有询问我的名字，显然早已得到指令。
我微微颔首，跟着他步入那部需要特殊权限才能启动的、内部包裹着柔软皮革、散发着淡淡檀香的电梯。电梯无声而迅捷地上升，失重感轻微传来。光滑如镜的电梯壁映出我模糊的身影，冷静，苍白，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
“叮。”
一声轻响，电梯门无声滑开。
顶层到了。
与想象中的金碧辉煌不同，入眼是一片极致的空旷与静谧。深色的、吸音效果极好的地毯铺满了整个空间，踩上去如同陷入云端，悄无声息。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个城市璀璨的夜景，在雨幕的晕染下，如同流淌的星河，遥远而冰冷。室内光线柔和而克制，主要光源来自几处嵌入式的暖黄灯带和几件造型独特的艺术灯饰，勾勒出低调奢华的线条。
空气里弥漫着极淡的、冷冽的木质香气，混合着顶级雪茄若有似无的余韵，正是顾衍舟身上那种独特的气息。
经理无声地退至电梯旁，微微躬身，示意我向前。
001套房的门，就在这片开阔空间的尽头，一扇厚重的、色泽深沉的实木门，此刻虚掩着，透出里面更加温暖一些的光线。
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搏动着，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是破釜沉舟后的坦然？还是即将面对深渊的警觉？
我抬起脚，一步步走向那扇门。高跟鞋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指尖的戒指传来稳定的冰凉。
走到门前，我抬手，轻轻推开。
门内，是一个更加私密、也更显主人品味的空间。巨大的环形落地窗占据了整面墙，窗外便是那幅流动的、被雨水模糊的都市画卷。房间中央，是一组线条简洁却质感厚重的深灰色沙发。沙发上，顾衍舟就坐在那里。
他脱去了白天的羊绒大衣，只穿着一件深灰色的丝质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了两颗纽扣，露出清晰的锁骨线条。袖口挽至小臂，露出一截结实有力的手腕，上面戴着一块看不出品牌、却散发着低调机械美感的腕表。他手里端着一杯琥珀色的液体，冰块在其中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脆响。
听到推门声，他并未立刻抬头，只是微微侧过脸，目光平静地投向门口，落在我身上。
那目光，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沉静，锐利，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仿佛能剥开一切伪装，直视灵魂深处。没有惊讶，没有客套，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巨大的压力无声地弥漫开来。
我站在门口，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冰封般的平静。我们之间隔着一小段距离，空气仿佛凝固了。
几秒钟的沉默，如同几个世纪般漫长。
最终，顾衍舟微微抬了抬手中的酒杯，打破了沉寂。他的声音低沉悦耳，在空旷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雨很大，沈小姐能准时赴约，看来决心不小。”他的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试探。
我没有接他的寒暄，径直走了进去，在他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沙发异常舒适，却无法让人真正放松。我的目光同样平静地回视着他，开门见山：
“顾先生费心安排，总不会只是为了欣赏雨景，或者夸赞我的决心。”我的声音同样平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那是连日情绪剧烈波动的痕迹。
顾衍舟的唇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他轻轻晃了晃杯中的冰块，深邃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尤其是在我那双沉静得近乎冰冷的眼睛上。
“当然不是。”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手肘随意地撑在膝盖上。这个姿势让他身上那种无形的压迫感更加强烈，仿佛一头慵懒却随时可以爆发出致命力量的猎豹。
“我对沈小姐在婚礼上的表现，很感兴趣。”他缓缓开口，目光如同实质般锁住我，“当众悔婚，掀翻香槟塔，掌掴陆沉西……每一件事，都超出了常理，也超出了……我对你过去的了解。”
他的话语像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表象，直指核心。
“尤其是，”他顿了顿，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锐利的光芒一闪而过，“你对沈氏危机和陆沉西野心的了解程度，精准得令人……费解。”
来了！
心脏的跳动似乎漏了一拍。他果然在试探！试探我反常行为的根源，试探我信息的来源！
我面上不动声色，指尖的戒指却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震颤。就在顾衍舟话音落下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冰冷的意念流，如同滑腻的毒蛇，毫无征兆地试图钻入我的脑海！
这感觉……和之前读取柳芸、沈国栋甚至陆沉西的心声完全不同！更加晦涩，更加冰冷，带着一种……强烈的排斥感和自我保护意识！仿佛触碰到了一个被层层精神壁垒严密守护的核心！
我心中警铃大作！几乎是本能地，我猛地收紧心神，调动起全部的意志力，如同竖起一道无形的屏障，狠狠地将那股试图入侵的意念流反弹回去！
“唔……”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细不可闻的闷哼，从顾衍舟的喉间逸出。他那双沉静如渊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他看向我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又像是在审视一个前所未有的威胁！
刚才那瞬间的意念交锋，快如电光火石！他试图窥探我？还是……他本身的精神力过于强大，在我读取他表层情绪时，引发了本能的反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种无形的、紧张到极致的弦，在我们之间骤然绷紧！
顾衍舟缓缓坐直了身体，刚才那一瞬间的失态被他完美地收敛，但那双眼睛，却如同盯住了猎物的鹰隼，再也没有丝毫之前的慵懒和平静，只剩下纯粹的、令人心悸的探究和审视。
他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声音依旧低沉，却带上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发现了新大陆般的奇异兴味：
“看来，沈小姐身上的‘未知’，比我想象的……更加有趣。”
他微微眯起眼睛，身体重新靠回沙发背，姿态看似放松，却蕴含着更强大的力量。他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目光却始终未曾离开我的眼睛，如同深渊凝视着深渊。
“那么，现在，”他放下酒杯，指尖轻轻敲击着光滑的玻璃桌面，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如同叩问着命运的门扉，“让我们来谈谈，你打算怎么利用这份‘未知’，来对付那条被你激怒的毒蛇，以及……你脚下那个即将崩塌的泥潭？”
窗外，雨声依旧。而在这座城市之巅的密室里，一场关于复仇、秘密与未知力量的谈判，才刚刚拉开序幕。顾衍舟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锁链，将我牢牢锁在他的棋局之中。他知道，他一定知道了什么！这枚戒指，这读心的能力……在他面前，我似乎无所遁形？！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但同时，一股被彻底点燃的、玉石俱焚般的斗志，也在心底熊熊燃起。顾衍舟，你想看戏？想利用我的“未知”？好！那就看看，谁才是最终掌控棋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