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7章 冰谷遗族
指尖那点微尘般的震颤刚传来就散了,却在刘远山心里掀起了滔天巨浪!他猛地缩手,眼中惊骇未消,心脏在腔子里擂鼓似的狂跳,撞得肋骨生疼!那冰冷戈身传来的微弱共鸣,绝不是幻觉!它和振武堂那枚惹出泼天大祸的“剑冠靑樱”,铁定有鬼!是那种跨越了时空、说不清道不明的同源感应!
旁边老头儿的咳嗽声更吓人了,像台快散架的老风箱,每一次撕扯都带着股死气儿。暗红的血沫子溅在冻土上,眨眼就凝成了刺眼的红冰疙瘩。老头蜷在火堆边,浑浊的老眼却死死钉在刘远山摸过青铜戈的手指上,里头那点刚亮起的释然希望,被剧痛彻底淹没,只剩下最后一口气吊着的探询。
刘远山强行摁下心里的惊涛骇浪。老头儿油尽灯枯,没时间了!这最后的机会,必须抓住!
他不再犹豫,盘腿坐回老头儿身边的厚苔藓垫子上。忍着肩背伤口的隐痛和身子的虚软,意念“唰”地沉入丹田。这回目标贼明确——催动那缕比之前结实了点的气感,主动去勾搭指尖残留的、那点子来自青铜戈的共鸣震颤!
意念像蛛丝,小心翼翼地缠上去。
开头跟瞎子摸象似的,屁都捞不着。戈身的震动早没了,指尖只剩冰凉和铜锈的糙感。可刘远山心硬得像铁砧。他拼命回忆指尖触碰时那奇异的一哆嗦,回忆“剑冠靑樱”爆发时撕裂魂魄的嗡鸣,把全部精神拧成一股,聚在指尖那一点上,意念当探针,一遍遍、贼耐心地去“捞”、去“感应”那可能还没散干净的、同源的微弱波动。
时间在死寂里一点点熬。窝棚外风雪鬼嚎,篝火噼啪。老头的咳声越来越弱,喘气儿细得跟游丝一样。
就在刘远山心神几乎沉进一片空茫时——
嗡……
一丝微弱得几乎抓不住、如同冰层底下渗水的震颤感,极其缓慢、极其艰涩地,再次从指尖传来!这回,不再是戈身的物理抖,是…意念层面的“回响”!一股子穿透千年时光的苍凉杀伐气!仿佛那破戈里沉淀的无数战魂呐喊和不屈意志,被刘远山强悍的意念和同源“气感”勾了出来,艰难地吐出一块残破的信息碎片!
一幅幅破碎、扭曲、像褪色烂壁画似的画面,裹着金铁撞击的铿锵、战兽咽气的哀嚎、战士绝望的嘶吼,如同失控的洪水,瞬间冲进刘远山脑子!
没边儿的冰原,铅云压顶。两支钢铁洪流轰然对撞!一边是披着厚重青铜甲、擎着巨戈大戟的战士,阵列森严,气势冲霄,战旗上猎猎作响的是只搏击风雷的玄鸟!另一边,活脱脱地狱爬出来的魔潮!个个高大魁梧得邪门,穿着兽骨混黑铁的狰狞甲胄,抡着巨骨棒、战斧、弯刀,脸扭曲着,眼冒嗜血绿光!驱赶着小山似的、披挂骨刺重甲的巨兽,在冰原上轰隆隆践踏冲锋!大地都在筛糠!
画面一闪玄鸟旗下,一员大将身先士卒!手里攥着柄样式古朴、却流溢着濛濛青辉的青铜长剑!剑格正中,赫然嵌着一枚深如星空的靛青玉石!玉石光晕流转,隐隐凝成朵含苞的青樱!大将挥剑,剑光不刺眼,却带着股奇异的律动,剑锋所向,空间都像水纹般微微扭曲!迎面冲来的狰狞巨兽如同撞上无形铁壁,庞大身躯猛地一顿,动作瞬间僵住!紧跟着,后方军阵中数支缠绕青流光焰的青铜巨弩箭,流星般射出,精准贯入巨兽脆弱的眼窝!巨兽惨嚎震天,轰然栽倒!
战局惨烈得没法看!冰原成了血泥烂肉铺。玄鸟军阵在巨兽潮流悍不畏死的冲击下死伤狼藉,阵列被撕开豁口!那持青樱剑的大将被几个披重甲、魔神般的敌将围攻!青辉暴闪,剑光纵横,每一次碰撞都炸开刺目的能量乱流!大将甲碎浴血,手中青樱剑光华却愈盛!陡然,敌阵中升起一根漆黑的、如同深渊漩涡的巨大图腾柱!柱顶嵌着颗散发不祥黑紫光芒的巨大晶石!一道粗大的黑紫光柱,如同九幽射出的审判,撕裂风雪,无视距离,瞬间轰向玄鸟大将!
生死一瞬!玄鸟大将发出悲愤炸雷般的怒吼!猛地将青樱长剑插进脚下冰原!剑身爆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靛青光芒!光芒瞬间扩散,化作巨大的靛青光罩,护住残存的玄鸟军!黑紫光柱狠狠撞上光罩!无法形容的恐怖能量冲击炸开!冰原崩裂,空间扭曲!靛青光罩剧震,光芒疾速黯淡!罩内的玄鸟战士如遭无形巨锤轰击,纷纷吐血扑倒!大将首当其冲,手中长剑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剑格那枚靛青樱玉,光芒疯狂明灭,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最终,光罩崩碎!残余冲击波横扫八方!大将的身影被爆炸的强光彻底吞噬……画面戛然而止!
“呃啊——!”刘远山猛地从那意念洪流里挣脱,发出一声压抑痛吼!头痛欲裂,像有无数钢针在脑仁里乱搅!鼻孔一热,淌下温热的血!强行感应那跨越千年的战场残念,精神负担大得吓人!可他顾不上了!
巨大的震撼如同海啸,把他灵魂都冲懵了!
那柄剑!剑格上的靛青樱玉!跟“剑冠靑樱”简直一个模子!那大将挥剑引动的空间律动,那凝聚光罩硬抗毁灭光柱的力量……难道就是“剑冠靑樱”真正的能耐?一种基于现实物理规则,却达到近乎“神技”境界的、对某种无形能量的精微引导和掌控?是岩壁刻痕里“气贯周身”、“天人交感”的终极奥义?!
而这片冰谷营地里苟延残喘的遗民,这些老弱妇孺和沉默战士……他们是那支玄鸟大军的种?!他们供奉在岩壁下的先祖英魂,就是那些埋骨于此的将士?!
刘远山猛地扭头,看向火堆旁蜷缩的老头。老头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在刘远山精神受创的瞬间,他拼尽力气抬起头,浑浊的老眼死死剜着刘远山,里面塞满了无法言说的悲怆、激动和…最后一缕求证的光!他枯柴般的手死死抠着胸口的熊皮,喉咙里“嗬嗬”作响,像用尽最后力气在嘶吼!
刘远山懂了!老头认出了他“看”到的画面!那柄剑,那场仗,是刻在他们骨血和魂魄里永不磨灭的痛与荣光!
他强忍着头炸裂的疼和精神的虚脱,挣扎着爬到老头身边,用力握住那只冰冷颤抖、枯枝似的手。他看着老头那双盛满无尽悲怆和最后渴望的眼睛,一字一顿,无比郑重地说,哪怕老头可能听不懂:
“我…看见了!那场…血战!那柄…剑!”
他用另一只手指向角落的青铜戈,又指向自己眉心,最后指向风雪怒号的冰谷深处——那场远古血战的方向!动作缓慢沉重,带着沉甸甸的敬意和承诺。
老头浑浊的眼,最后那点光“唰”地亮了!如同回光返照!那是种巨大无匹的、卸下万钧重担的释然和欣慰!他枯瘦的手猛地反抓住刘远山的手,力气大得吓人!喉咙里挤出最后一声短促清晰的音节,像是一个古老部族的名字,又或是某个至关重要的称谓!
然后,紧握的手猛地一松。
眼中的光芒如同烧尽的灯芯,迅速黯淡、熄灭。
沉重的头颅无力地耷拉下去。
一声沉重得仿佛压垮了千年风雪的叹息,带着无尽憾恨,从他唇边幽幽散尽。
他死了。
带着对先祖荣光的无尽追思,对灭族血仇的刻骨之痛,以及对眼前这“异乡人”的最后托付,溘然长逝。
窝棚里,只剩篝火噼啪,和外面风雪愈发凄厉的哭嚎。
刘远山握着老头那只迅速冰凉的手,久久无言。巨大的悲悯和沉甸甸的责任,像冰冷的铅块,死死压在心口。他缓缓抬眼,望向角落那柄锈迹斑斑的青铜戈。戈身上那点暗淡的靛青纹路,在跳动的火光里,仿佛淌着未干的血泪。
刀子似的寒风裹着冰渣子,狠狠抽在刘威明光溜溜的脊梁上。糊着厚厚黑石药膏的伤口火烧火燎地疼,混着透骨的冰麻,像无数毒虫在啃他的神经。他光着膀子,就穿了条破烂迷彩裤,手脚上的生铁镣铐是摘了,可死亡任务的沉重,比镣铐更压人。
他戳在巨大的、用整张黑牦牛皮缝的营帐外。这是黑狼部族的心窝子,巴图鲁·兀鹫的“金帐”。帐前杵着根巨大的、黑石头雕的狰狞狼首图腾柱。狼眼镶着幽绿发光的萤石,在昏沉天色下闪着邪性的光。空气里飘着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油脂膻味,还有一股子…让人灵魂深处发毛的、仿佛来自远古蛮荒的压抑气息。
算上刘威明,二十个被挑出来的奴隶战士,像待宰的牲口,分两排杵在刺骨的寒风里。个个伤痕累累,块头不小,眼神要么死灰绝望,要么闪着困兽般的凶光。刘威明站在队尾,耷拉着脑袋,装出一副伤重虚弱的蔫样。可乱发底下那双眼睛,冷得像冰封的岩浆,凝着几乎化为实质的杀意和恨毒!他体内的气血,在强悍意志和黑石药膏霸道药力的双重刺激下,如同被死死压住的火山,在看不见的层面疯狂奔涌、积蓄!
金帐厚毡帘“哗啦”被两个铁塔般的亲卫掀开!这俩穿着镶铁片的精良皮甲,脸上抹着黑油彩,活像地狱门神。
巴图鲁·兀鹫的身影堵在门口。还是那身深棕皮军服,外罩象征百夫长权柄的黑狼皮大氅。鹰钩鼻在寒风里更显冷硬,薄嘴唇抿成刀片,深陷的灰眼珠像冻住的湖面,毫无波澜地扫过帐前这群沉默的“祭品”。无形的威压如同万斤重锤,狠狠夯在每一个奴隶兵心口,让本就凝滞的空气更叫人窒息。
他没吱声,只微微侧身。
一个更高大的身影从金帐里踱了出来。这人披着件完整的、带暗红斑纹的雪豹皮袍子,头上顶着镶巨大弯狼牙和黑翎羽的骨头冠冕。整张脸糊满了靛青和暗红的狰狞图腾油彩,只露一双狭长、锐利、闪烁着狂热与残忍的鹰眼!手里攥着根顶端嵌黑色晶石、缠着干枯人发和兽筋的骨制法杖!正是黑狼部族的大萨满——“血眼”乌洛!
乌洛萨满一露面,整个营地的空气都像冻住了!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带着精神层面强烈压迫的阴冷气息瞬间弥漫!他那双狭长毒眼像探照灯,缓缓扫过每一个奴隶兵,目光所及,连最凶悍的货都不由自主低下头,身子微微打颤,仿佛魂魄都被那目光刺穿、冻僵了。
最后,乌洛萨满的目光落在了耷拉着脑袋的刘威明身上。那目光像冰冷的毒蛇,在他涂满黑石药膏的伤口、虬结的筋肉上刮过,尤其在他体内那疯狂奔涌、几乎破体而出的气血上,似乎多停了一瞬。狭长眼底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发现新奇猎物般的异芒。
“嗷呜——!”
乌洛萨满猛地举起骨杖,发出一声不似人腔的、如同厉鬼狼嚎般的尖啸!声音带着邪性的穿透力,瞬间压过呼啸寒风,响彻营地!帐子周围所有黑狼部族的人,甭管兵还是奴,“呼啦”跪倒一片,额头死磕冻土,发出狂热压抑的应和:
“呜——!呜——!”
声浪如同闷雷,在冰原上碾过!
乌洛萨满骨杖顶端的黑晶石,随着他的尖啸,骤然亮起幽暗的、如同深渊般的黑紫光芒!光芒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他另一只手猛地从腰间皮囊里抓出一把暗红色粉末——像是风干的血肉混着骨粉!扬手就朝空中抛洒!
粉末在寒风里竟没立刻散开,反被骨杖顶端的黑紫光芒吸住,如同被无形漩涡牵引,绕着骨杖疯狂旋转!粉末混着光芒,凝成一团妖异的、散发着浓烈血腥气的暗红光雾!
“黑狼神的勇士们!”乌洛萨满的破锣嗓子嘶哑高亢,如同生锈的刀片刮骨头,带着蛊惑人心的邪力,直接穿透寒风,烙进每一个奴隶兵的脑壳里(刘威明又他娘的听懂了)!“犹豫和懦弱,是喂给冰原之神的渣滓!唯有滚烫的血和绝望的死,才能取悦伟大的黑狼神,换来祂无边的神力庇护!”
骨杖猛地指向风雪怒号的冰谷深处——正是刘远山所在的雪谷遗民营地方向!
“盘踞在‘鹰喙岩’下的‘雪老鼠’!偷窃先祖荣光的卑劣窃贼!他们亵渎了黑狼神的威严!用他们肮脏的血肉和绝望的哀嚎,去洗刷你们的耻辱!去证明你们的爪牙!去为伟大的黑狼神,献上最丰盛的祭品!”
乌洛萨满的声音如同恶毒魔咒,带着强烈的精神冲击!那团绕着骨杖旋转的暗红光雾,随着他的咆哮,猛地分裂成二十道细小的血色流光,如同活过来的毒蛇,闪电般射向帐前二十名奴隶兵的眉心!
“呃啊——!”
被血光击中的奴隶兵,身体猛地一挺!眼里的麻木绝望瞬间被狂热的、失去理智的嗜血红光取代!他们发出野兽般的嘶嚎,肌肉不受控制地贲张,青筋像蚯蚓在皮下游走!一股狂暴的、透支生命本源的恐怖力量感从体内爆发!但眼神也迅速变得空洞混乱,只剩下最原始的杀戮欲望!
黑石药膏的霸道刺激!萨满的精神操控!血祭仪式的邪异催化!三管齐下,瞬间把这群奴隶兵变成了只知杀戮的嗜血傀儡!
轮到刘威明!那道妖异的血色毒蛇,瞬间噬向他眉心!
就在血光即将钻入的刹那!刘威明体内那如同压抑火山般奔涌的气血,在强大的求生意志和八极拳坚韧心法的应激催动下,轰然爆发!意念死死钉住灵台一点清明!丹田内那缕微弱却被他强行凝聚、用来疏导黑石药力的气感,如同最坚固的堤坝,猛地撞向入侵的血色邪光!
嗤——!
一股无形的、意念层面的激烈绞杀在刘威明脑海深处炸开!如同烧红的烙铁摁在冰坨上!剧痛伴着强烈的眩晕瞬间袭来!他闷哼一声,身体剧晃,脚下踉跄,差点栽倒!
那道血色流光没能像控制其他人那样彻底钻入、掌控心神!大部分邪异的精神冲击被硬生生阻隔、震散!但仍有小股阴冷、狂暴、充满杀戮欲的意念碎片,如同跗骨之蛆,强行渗透进来,疯狂冲击他的意识!
刘威明双眼瞬间爬满血丝!一股难以遏制的狂暴杀意如同野火从心底窜起!毁灭眼前一切的欲望疯狂撕扯着他的理智!但他死死咬住舌尖,剧痛和钢铁般的意志如同磐石,牢牢守住灵台最后一丝清明!他低着头,身体筛糠似的抖,喉咙里发出受伤野兽般的低沉咆哮,玩命压制着体内翻江倒海的嗜血冲动!在外人看来,他和其他被控制的傀儡差别不大,只是反应似乎慢半拍,挣扎得更凶点。
乌洛萨满狭长的毒眼眯了眯,看着刘威明剧烈挣扎的熊样,眼底那丝异芒更亮了一分。但他没深究,骨杖猛地一挥!
“黑狼神的獠牙!出击!!”
“吼——!杀——!!”
二十名被彻底点燃嗜血欲望、如同狂化凶兽般的奴隶兵,发出震破耳膜的咆哮!抄起脚边备好的破烂武器——沉甸甸的骨棒、磨尖的兽骨矛、糙石斧……在几个同样眼神狂热、拎着弯刀皮鞭的监工驱赶下,如同决堤的黑色泥石流,无视没膝的积雪和刮骨的寒风,朝着风雪弥漫的冰谷深处、鹰喙岩的方向,亡命冲锋!
刘威明被裹在狂暴的人流里,身不由己地往前猛冲。他低着头,眼中血光与清明疯狂绞杀!体内黑石药膏的霸道药力在萨满邪术的刺激下,像被泼了滚油,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在经络里奔涌、燃烧!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和更蛮横的力量感!那钻进来的杀戮意念碎片,如同毒蛇啃噬他的理智!而守护灵台的那点气感和意志,如同惊涛骇浪里随时要翻的小破船!
杀!撕碎一切!
不!找到老四!干死他们!
杀!血!祭品!
滚!老子不是畜牲!
两种念头在他脑子里疯狂对冲、撕扯!每一次冲撞都带来灵魂撕裂般的剧痛!身体因为内部的激烈冲突而抽搐,跑起来姿势别扭,速度也落后于那些完全疯了的家伙。
风雪糊脸,像冰刀子刮骨。前方,那片如同巨鹰喙部般陡峭耸立的黑岩壁轮廓,在漫天风雪中若隐若现。杀戮的洪流,即将淹没那片沉寂的雪谷遗民营地。
风雪像发狂的白色巨兽,在鹰喙岩巨大的穹窿下凄厉怒号。岩壁深处,遗民营地死寂得如同乱葬岗。窝棚外那点可怜的火苗在狂风里忽明忽灭,像垂死者的最后一口活气儿。
刘远山盘坐在老头的遗体旁。佝偻的身子已经冰凉,脸上凝固着解脱混着悲怆的神情。刘远山用块还算干净的兽皮,轻轻盖住了老头的脸。肩背的伤口在草药和微弱气感的滋养下,麻痒感更重了,愈合在加速,可心里的铅块却沉甸甸坠着。
角落里那柄锈蚀的青铜戈,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那点暗淡的靛青纹路仿佛沁着未干的血泪。刘远山伸出手,再次轻触戈身。这回没强行去捞那跨越千年的战场残念,而是将意念沉入自身,引导着那缕凝实了些的气感,如同最温和的溪流,极其缓慢地、试着去“安抚”戈身里沉淀的那无尽悲怆与杀伐戾气。
奇了。
当他的意念和气感如同温润的水流,轻轻拂过冰凉的戈身时,戈身内那股躁动暴戾的古老意志,竟像被捋顺了毛的凶兽,缓缓平息下来。一股微弱却清晰、带着苍凉古意的“回应”,如同冰封河面解冻的第一滴水,极其缓慢、艰涩地,顺着指尖回流过来!
不再是破碎画面和狂暴杀意,是一种…极其模糊的、关于“气”的流转与凝聚的“感觉”!一种如何将自身意念与气血拧成一股绳,引动、引导外界某种无形力量的…原始法门!这感觉玄乎得没法说,却如同烙印般,直接刻进了刘远山的意念深处!瞬间和岩壁上那些鬼画符的意境产生了强烈共鸣,许多之前死活想不通的关窍,此刻竟豁然开朗!
“道法自然…气贯周身…原来根子在这儿!”刘远山心头涌起巨大的明悟!这破戈,不光是历史的破烂,更是那断了线的传承载体!它以残存的意志,给他灌顶了最本源的、“以意引气、天人交感”的武道至理!
他沉浸在这玄妙的感悟里,意念追着那残戈传递的模糊“感觉”缓缓流淌。丹田内那缕气感,在残戈意志的引导下,运转得越发灵动顺畅。意念所至,仿佛能隐隐“摸”到周围空间里存在的、稀薄得像尘埃的“能量”微粒,虽然微弱得根本引不动,但这种“感知”本身,就是质的飞跃!
就在他心神沉入这玄妙境界的刹那——
“呜——!”
一声凄厉尖锐、如同夜枭泣血的骨哨声,猛地撕裂了营地的死寂!是岩壁高处放哨的遗民战士!哨声里灌满了惊恐和绝望!
紧接着!
“杀——!!!”
震耳欲聋的、充满嗜血疯狂的咆哮在营地入口炸响!伴随着沉重的脚步、武器破空、窝棚被粗暴撞塌的碎裂声!
敌袭!
刘远山瞬间惊醒!眼中寒芒如电!他猛地弹身而起,动作快得带出残影,肩背的伤竟似好了大半!抄起脚边那根沾满狼血的尖木棍,如同鬼魅般冲出窝棚!
营地已然化作血腥地狱!
二十多个双眼血红、肌肉贲张如岩石、形同狂化凶兽的奴隶兵,挥舞着骨棒、石斧、兽骨矛,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冲进了这片避难所!见人就杀!一个蜷在火塘边的老妇人,没等回神,就被一记沉重的骨棒砸碎了脑壳!红的白的溅了一地!两个想举骨弓反抗的遗民战士,瞬间被几个狂战士淹没,骨刀石斧疯狂落下,血肉横飞!妇孺的哭嚎、绝望的惨叫、狂战士野兽般的咆哮,瞬间把雪谷穹窿变成了屠宰场!
“吼——!”那绰号“石墩”的光头巨汉冲在最前!手里抡着柄沾满脑浆碎肉的巨大骨锤,活脱脱人形凶兽!一锤就把一个用骨矛捅他肋下的遗民战士连人带矛砸飞出去,胸骨塌陷,眼看没救!他血红的眼扫视着混乱的营地,发出兴奋的嚎叫!
混乱中,刘威明也被裹挟着冲了进来。他低着头,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喉咙里压抑着野兽般的低吼。体内黑石药力的狂暴燃烧与萨满邪术残留的杀戮意念疯狂撕扯他的理智!眼前飞溅的鲜血、绝望的哭喊、残肢断臂…如同火上浇油!毁灭!撕碎!杀戮!的欲望如同滚烫的岩浆在血管里奔涌!他死死攥着拳,指甲抠进掌心肉里,用剧痛和残存的意志,死死扛着那要吞没一切的疯狂!
就在这时,一道快如鬼魅的身影猛地撞进他视线!
是刘远山!
他如同幽影般出现在一个正举起石斧、劈向窝棚角落里一个吓得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遗民小丫头的狂战士身后!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左手电光般在那狂战士持斧的手肘麻筋处一拂!同时,身体柔韧得像根柳条,顺着狂战士因手臂酸麻动作变形的空当,极其自然地贴了上去!右手紧攥的尖木棍,凝聚着短促爆裂的寸劲,如同毒蛇出洞,“噗”地一声,精准无比地捅进了狂战士毫无防备的耳后死穴!
快!准!狠!一击毙命!狂战士庞大的身躯面条似的软倒,石斧“哐当”砸地。
救下小丫头,刘远山毫不停歇!身形一晃,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在血肉横飞的修罗场里穿梭!他不跟那些力量狂暴、完全疯了的家伙硬碰硬,而是利用刚从那青铜戈残念和岩壁刻痕里悟出的、更精妙的步法和听劲功夫!每一次闪避都妙到毫巅,如同预判了对手的拳脚!每一次出手都刁钻毒辣,直指关节、穴位、要害!或是拂穴截脉,让其动作僵滞;或是戳刺要害,一击绝杀!动作简洁高效,带着种奇异的韵律,把刚猛暴烈的八极杀招,融入了“以柔克刚、后发先至”的新境界!
“吼!找死!”石墩发现了这个像泥鳅一样滑溜、不断收割他手下“祭品”的家伙!他发出一声炸雷般的暴怒狂吼,巨大的骨锤带着撕裂空气的恐怖尖啸,如同陨石砸落,狠狠夯向刚格开一柄骨矛的刘远山后心!力量之猛,足以开碑裂石!
劲风及体!刘远山瞬间感知到背后那毁灭性的力量!他非但不慌,眼中反而掠过一丝冰寒的厉芒!意念瞬间沉凝,体内气感应激流转!他不硬接,也不狼狈躲闪,而是在骨锤及体的瞬间,身体如同被狂风吹拂的劲竹,腰胯带动全身,精妙无比地一个螺旋拧转!同时,双脚如同老树盘根,气沉涌泉!
嘭!
沉重的骨锤擦着刘远山的后背掠过,巨大的力量带得他身体猛地向前一个趔趄!但那精妙的卸力技巧,将绝大部分直冲力量通过身体的螺旋旋转和脚下与大地的连接,瞬间撕扯、分散、导泄开去!后背衣衫被劲风撕开,皮肉火辣辣地疼,但筋骨内腑没遭重创!
而石墩这全力一击落空大半,庞大的身躯被惯性带得猛冲一步,空门大开!
机会!
刘远山强压翻腾的气血,借着前冲的势头猛地拧身回旋!眼中杀机爆裂!手中尖木棍凝聚着全身力道和冰冷的杀意,如同离弦之箭,一记凶狠到极致的穿炮,直取石墩因前扑而彻底暴露的、毫无防备的右肋软档!
这一刺,快如闪电!狠如毒牙!绝不留情!凝聚了他对青铜戈残念的领悟,对岩壁刻痕的融汇,对自身劲力的掌控,以及对这片遗民营地惨遭屠戮的冲天怒火!
石墩眼中掠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他那庞大的身躯根本躲不开!
眼看致命的木刺就要贯入软肋!
就在这生死毫厘之际!
“吼——!!!”
一声如同濒死凶兽发出的、充满了无尽痛苦与狂暴的咆哮,猛地从斜刺里炸响!
一道身影如同失控的攻城锤,带着股同归于尽的惨烈气势,狠狠撞在了刘远山刺向石墩的路径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