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章 潭底龙吟与坊市碎灵
深秋的寒意,在青河凌家堡后山这片人迹罕至的寒潭边,显得尤为刺骨。水汽凝结在枯黄的草叶上,结成一层薄薄的白霜。凌飞瘫倒在冰冷的潭边淤泥里,浑身湿透,破旧的单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精瘦却因剧痛而微微痉挛的轮廓。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胸口,带出带着血腥味的白气,喉咙里火辣辣的痛,是被冰冷的潭水呛伤的后遗症。
冷,深入骨髓的冷。不仅仅是潭水带来的湿寒,更是体内那场冰与火交锋后的余烬。丹田深处,那一点微弱得几乎随时会熄灭的银白光点,如同风中的烛火,极其缓慢地旋转着,每一次微弱的转动,都勉强泵出一丝细微的暖意,艰难地抵御着从四肢百骸不断反扑上来的、源自石珠的残余寒毒。这丝暖意是如此稀薄,根本无法驱散体表的冰冷,只能勉强护住心脉,让他不至于在深秋的寒风中彻底冻僵。
引气入体!这个梦寐以求的境界,竟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达成。没有灵丹妙药,没有长辈护持,只有冰冷的瀑布、刺骨的寒潭、体内爆发的“寒毒”和那枚神秘石珠带来的生死逆转。代价是巨大的,经脉如同被无数细小的冰棱反复刮擦过,布满了看不见的裂痕和淤塞,每一次试图调动丹田那微弱的气感,都引来针扎般的刺痛。身体更是透支到了极限,肌肉酸痛无力,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
“嗬…嗬…”凌飞艰难地喘息着,挣扎着想要坐起。仅仅是抬起手臂这个简单的动作,就让他眼前发黑,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掌心——昨夜石珠没入的地方。那里皮肤依旧粗糙,沾着污泥,看不出丝毫异样。但就在刚才,在寒潭深处濒死之际,正是从这里滋生出了那缕救命的暖流!
他尝试着集中精神,再次观想那段拗口艰涩的无名口诀。念头甫动,丹田处那点微弱的银白气感便是一阵剧烈的摇曳,仿佛随时要溃散,经脉深处传来更清晰的刺痛,让他闷哼一声,不得不立刻停止。这无名功法霸道诡异,绝非《引气诀》那等温和的入门法门,以他此刻油尽灯枯的状态和孱弱不堪的经脉,强行运转,无异于自戕。
就在这时——
“咕噜噜……”
那沉闷、悠长、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声音,再次穿透深潭的阻隔,清晰地传入凌飞耳中!
这一次,声音更近了!不再是模糊的搅动,更像是什么沉重的、带着鳞片的巨大身躯,在冰冷的深水中极其缓慢地摩擦、游弋而过。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威压,如同无形的寒潮,伴随着这声音悄然弥漫开来。这威压并不狂暴,却带着一种源自亘古洪荒的苍凉与沉寂,沉重得让人窒息,仿佛连灵魂都要被冻结、拖拽进那永恒的黑暗深渊。
凌飞浑身汗毛倒竖,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那幽暗深邃、反射着惨淡天光的寒潭水面。水面平静无波,只有瀑布砸落激起的涟漪一圈圈荡开。然而,那来自水下的、沉闷的咕噜声却并未停歇,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如同某种庞然大物沉睡中的呼吸,又像是……某种存在被惊扰后,带着一丝困惑与好奇的探询?
是它!寒潭底下,真的有活物!刚才他突破引气时,体内石珠引发的异动,惊醒了这沉睡的恐怖存在!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凌飞的心脏,比潭水更冷。他毫不怀疑,那水下的东西,只需一个念头,就能让他这个刚刚踏入修行门槛的蝼蚁灰飞烟灭!他甚至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无法升起,那是生命层次上绝对的碾压!
逃!必须立刻离开这里!这个念头压倒了一切。
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凌飞,他爆发出最后一丝残存的气力,手脚并用地向后爬去。动作狼狈不堪,身体在冰冷的泥地上拖出长长的痕迹。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但他不敢有丝毫停顿。直到后背重重撞在一棵枯死的老槐树虬结的树根上,距离寒潭已有二十多丈远,他才敢停下来,背靠着冰冷的树干,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死死盯着那寒潭的方向。
潭水依旧幽深,咕噜声渐渐低沉下去,最终消失无踪。那股沉重的威压也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濒死之际产生的幻觉。但凌飞知道,那不是幻觉!那水下的存在,就在那里!它只是……暂时又陷入了沉寂,或是失去了兴趣。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刺骨的寒意再次席卷全身。丹田那点微弱的气感,在刚才的惊吓和剧烈动作下,几乎消耗殆尽,只剩下最后一丝微弱的暖意,如同风中残烛般维系着心脉。他必须立刻回去,找个地方恢复,否则不等那潭底的怪物发难,他自己就要冻死在这后山。
他挣扎着站起,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拖着疲惫不堪、冰冷僵硬的身体,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凌家堡的方向挪去。来时觉得熟悉的山路,此刻在体力耗尽、心神俱疲之下,变得格外漫长崎岖。天色愈发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下来,山风呜咽着穿过枯林,如同鬼哭。
当他终于看到凌家堡那熟悉的、带着岁月斑驳痕迹的灰色高墙时,天色已经擦黑。堡内零星亮起了昏黄的灯火,炊烟的味道在寒风中飘散,带着一种人间烟火的暖意,却让凌飞心头更加沉重。他这副狼狈不堪、浑身湿透泥污的样子,若是被巡夜的护卫或者那些看他不顺眼的嫡系子弟撞见,不知又要生出多少事端。
他强撑着精神,避开主道,专挑堡内最偏僻、最肮脏的角落,像一抹无声的阴影,贴着冰冷的墙壁潜行。柴房那低矮破旧的门,此刻成了他唯一渴望的归宿。
就在他绕过祠堂侧面那条堆满杂物的狭窄巷道,眼看柴房那熟悉的轮廓就在前方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如同跗骨之蛆般响起:
“哟,这不是我们凌家的‘天才’吗?天才也需要去泥潭里打滚,找找突破的灵感?”
凌飞的心猛地一沉,脚步顿住。巷口,三个身影挡住了去路。为首一人身形略显高大,正是三长老的嫡孙凌岳。他抱着双臂,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居高临下的轻蔑。旁边两个也是经常跟在凌岳身边的旁支子弟,此刻同样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昏暗中,凌飞身上湿透的泥污、冻得青紫的嘴唇、以及那掩饰不住的虚弱和狼狈,在凌岳几人眼中一览无余。
“啧啧,看看这身泥巴,刚从哪个野猪窝里爬出来?”凌岳旁边一个瘦高个嗤笑道,故意捏着鼻子,“一股子烂泥塘的臭味!”
“凌飞,听说你今早又去偷听传功长老讲课了?被三长老骂成那样还不死心?”另一个矮胖的少年接口,语气刻薄,“怎么,这回是觉得泥潭里的寒气能帮你开窍?真是异想天开!”
凌岳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带着审视和厌恶的眼睛,上下打量着凌飞,目光最后落在他微微颤抖、显然冻得不轻的身体上,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废物就是废物,再折腾也是白费功夫。家族堡规,衣衫不整、秽污堡内道路,杖十!惊扰祖宗祠堂清净,罪加一等!你自己说,该当何罪?”
冰冷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刀子,狠狠扎在凌飞心上。疲惫、伤痛、寒冷,再加上这无端的污蔑和步步紧逼的恶意,几乎让他眼前发黑。丹田里那点微弱的气感因为心绪的剧烈波动而剧烈摇曳,经脉的刺痛感骤然加剧,喉头一甜,一股腥气涌了上来。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让那口血喷出来。
不能动手!绝对不能!且不说他现在油尽灯枯,体内那点微末灵力连只鸡都杀不死,就算他状态完好,一个刚刚引气入体的旁支子弟,对上引气三重、且有家族撑腰的嫡系凌岳,结果也只会是自取其辱,甚至可能被对方借题发挥,直接废掉!
屈辱如同冰冷的火焰,灼烧着他的理智。他垂在身侧的双手死死握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
“怎么?哑巴了?”凌岳见他不说话,眼神更冷,向前逼近一步,“还是觉得自己翅膀硬了,连堡规都不放在眼里了?”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狞笑着围了上来,隐隐形成夹击之势。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个苍老、沙哑、带着浓浓睡意,却异常清晰的声音,突兀地在巷子深处响起:
“咳咳……人老了,觉也轻,听不得野狗在祖宗墙根下乱吠……”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凌岳三人猛地一僵,脸上的嚣张气焰瞬间凝固。三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惊疑不定地循声望去。
只见祠堂那扇厚重、布满岁月痕迹的侧门,不知何时被推开了一条缝。昏黄的灯光从门缝里透出些许,勾勒出守祠老人佝偻的身影。他倚在门框上,眼皮耷拉着,似乎还没睡醒,手里拄着那根磨得油亮的旧竹扫帚,像根不起眼的枯木桩。
然而,凌岳三人的脸色却瞬间变得极其难看。守祠老人,在凌家堡是个极其特殊的存在。没人知道他活了多久,也没人知道他的深浅。他平日里沉默寡言,只管打扫祠堂,对堡内一切纷争都视若无睹。但曾有传言,很多年前,一个仗着长老身份在祠堂撒野的嫡系,第二天就莫名暴毙了。从那以后,无论多么骄横的嫡系子弟,在祠堂附近都收敛许多。
凌岳眼神闪烁,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他当然听过那些传言,虽然不信一个老朽能有多大本事,但祠堂的规矩和那份无形的忌惮,还是让他不敢造次。他狠狠地剜了凌飞一眼,那眼神如同淬毒的冰棱,充满了警告和不甘。最终,他冷哼一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老东西,多管闲事!我们走!”说罢,带着两个跟班,悻悻地转身,快步消失在巷道的黑暗里。
沉重的压力骤然消失。凌飞紧绷的神经一松,那股强压下去的血气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声,一口暗红色的淤血猛地喷了出来,溅落在冰冷的泥地上,触目惊心。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
“根……扎不稳,风一吹就倒。”守祠老人那浑浊的目光落在凌飞吐出的血上,又缓缓抬起,看向凌飞苍白如纸的脸,声音依旧沙哑平淡,如同在陈述一个事实,“……根在土里,也在天上。土里的根断了,天上的根……也悬着。”
又是这没头没尾的话!但这一次,凌飞却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根在土里,也在天上……土里的根,指的是家族血脉根基?他凌飞,一个被家族视为废物的旁支,血脉根基早已枯竭断绝!那“天上的根”……难道是指那神秘的石珠?这老人……他知道什么?!
凌飞猛地抬头,看向那倚在门框上的佝偻身影,眼神充满了震惊和探寻。但守祠老人说完这句,便如同耗尽了力气,眼皮又耷拉下去,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只是梦呓。他慢悠悠地转过身,拄着扫帚,蹒跚地挪回祠堂侧门内。“吱呀”一声轻响,厚重的木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将那点昏黄的灯光和所有的谜团,都隔绝在门后。
巷子里只剩下凌飞一人,靠着冰冷的墙壁,剧烈地喘息着。老人最后那句话,如同魔咒般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掌心,又感受着丹田那微弱却真实存在的银白气感。
土里的根断了……天上的根悬着……
他艰难地挪动脚步,推开柴房那扇破旧的门。一股熟悉的霉味和柴草气息扑面而来,却在此刻显得无比温暖。老父凌大山裹着破旧的棉被,在土炕上发出沉重的鼾声,显然并未被外面的动静惊醒。凌飞心头一松,巨大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他顾不上换下湿透冰冷的衣物,也顾不上处理身上的泥污和嘴角的血迹,几乎是扑倒在冰冷的土炕上,蜷缩进角落那点可怜的稻草里。
身体的疼痛和寒冷依旧刺骨,丹田的气感微弱得可怜。但他闭上眼,强迫自己凝神静气,小心翼翼地运转起那无名口诀。这一次,他没有尝试调动那缕气感冲击经脉,而是仅仅用意念维系着它,让它如同最温顺的溪流,极其缓慢地在丹田内旋转,温养着那一点微弱的生机之火。同时,他分出一丝心神,如同最警觉的猎人,感应着左手掌心——那石珠蛰伏之处。
时间在冰冷的黑暗和身体的煎熬中一点点流逝。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意识昏沉,即将被疲惫彻底拖入睡眠之时——
嗡!
左手掌心,毫无征兆地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无比的悸动!
紧接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奇异吸力,猛地从掌心石珠的位置爆发出来!这股吸力并非针对他自身,而是……指向了柴房之外,某个极其遥远的方向!
与此同时,丹田深处,那枚沉静的石珠表面,那道极其黯淡的龙形暗纹,再次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一股古老、苍茫、带着无尽吞噬之意的气息,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一闪而逝!
凌飞猛地睁开眼,睡意全无,心脏狂跳!这感觉……是石珠在渴求着什么?它在主动向外“索饵”?目标是什么?
这突如其来的异动,比寒潭底下的咕噜声更让他心神剧震!这石珠,到底是什么来头?
一连数日,凌飞如同受伤的孤狼,蜷缩在柴房冰冷的角落。身体的透支远超想象,经脉的隐痛如同跗骨之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细微的拉扯感。丹田那点银白气感,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不敢有丝毫冒进,只能一遍遍运转那无名口诀中最基础的温养法门,用意念小心翼翼地包裹着它,让它极其缓慢地旋转,如同用微弱的火苗小心翼翼地烘烤着冻伤的肢体。
每一次运转口诀,都伴随着经脉深处针扎般的刺痛,那是强行开拓后留下的创伤。他咬着牙,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忍受着这缓慢而持续的折磨。他知道,这是必经之路。没有灵丹妙药修复经脉,没有灵石补充灵力,他只能用这种最笨拙、最痛苦的方式,一点一点地修补自身,巩固那来之不易、却又脆弱不堪的引气境界。
食物依旧是粗糙的麦饼和寡淡的菜汤,甚至因为那日顶撞了凌岳(尽管他并未还口),送来的份量更少了,带着一股明显的敷衍和克扣。饥饿如同附骨之疽,时刻啃噬着他的胃。他将那点可怜的食物分成更小的份,强迫自己细嚼慢咽,努力从中榨取每一丝可能存在的微弱能量。身体的亏空太大,这点食物无异于杯水车薪,只能勉强吊住性命,根本无法支撑修炼所需。
柴房的门,他几乎不再踏出。演武场的呼喝、嫡系子弟的骄横、甚至堡内其他旁支子弟的议论,都被那扇破旧的木门隔绝在外。他像一株被遗忘在角落的苔藓,在阴暗潮湿中艰难地汲取着微薄的养分,默默舔舐伤口。
然而,身体的禁锢无法阻挡意识的延伸。守祠老人那句“根在土里也在天上”如同魔咒,日夜在他脑海中盘旋。石珠那日莫名的悸动和吞噬之意,更是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这枚寄宿在他体内、救了他性命却又带来无尽凶险和诡异变化的石珠,到底是什么?它渴求的“饵食”又是什么?是某种特定的灵物?还是……某种能量?
这些问题沉甸甸地压在心头,几乎让他喘不过气。他迫切需要了解更多关于这个世界的知识,关于修炼,关于天材地宝,关于那些传说中的奇物异志。然而,他只是一个连家族藏书楼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的旁支弃子。
这天傍晚,老父凌大山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放下沉重的柴刀,佝偻着腰咳嗽了几声。他看着蜷在角落、脸色依旧苍白的儿子,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心疼和无奈。他摸索着,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小心翼翼地递到凌飞面前。
那是一块指甲盖大小、灰扑扑、边缘带着不规则裂痕的……石头碎片。碎片内部,似乎蕴藏着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点点萤光,如同即将熄灭的星辰。
“飞儿……”凌大山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深深的疲惫,“爹……没什么本事。这是前些日子去青石峡那边砍柴,在一个老鹰崖下的石缝里捡到的。听……听堡里那些老人提过一嘴,说是什么‘碎灵’,散修集市上……或许能换点东西。爹留着没用,你……你收着。”
碎灵!
凌飞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块灰扑扑的碎片。入手微凉,触感粗糙。他尝试着极其微弱地调动丹田那一丝气感,凝聚在指尖,轻轻触碰碎片。
嗡!
碎片内部那点点极其微弱的萤光,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极其微弱地荡漾了一下!一股虽然稀薄、驳杂不堪,却无比真实的……灵气波动,顺着指尖传递过来!
是真的!这真的是蕴含天地灵气的灵石碎片!虽然只是最低劣、最残破的“碎灵”,蕴含的灵气驳杂稀薄得可怜,对于真正的修士来说恐怕连塞牙缝都不够,但对于此刻一穷二白、体内灵力枯竭的凌飞来说,这无异于沙漠中的一滴甘泉!
更重要的是,这枚碎灵,让他看到了一个方向!青石峡?老鹰崖?散修集市?
“爹,那散修集市……在哪儿?”凌飞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干涩。
凌大山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儿子会问这个,他努力回忆着:“好像……是在青石峡往西,靠近黑风涧的一个山坳里?叫……‘野狐坡’?听说都是些山里的散修、采药人,还有些小家族出来碰运气的子弟,乱七八糟的……每隔十天半月开一次市,具体日子不清楚。飞儿,你问这个做什么?那里乱得很……”
野狐坡!散修集市!
一股难以言喻的渴望瞬间攫住了凌飞!那不仅仅是获取可能修复身体的草药、了解修炼常识的机会,更是……他探寻石珠秘密的唯一线索!石珠渴求“饵食”,普通的食物和饮水根本无法满足,或许……只有蕴含灵气的东西,才是它的目标?这枚碎灵虽然微末,但或许能验证他的猜想!
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燎原,瞬间点燃了他沉寂多日的眼眸。
三天后,凌飞感觉身体稍微恢复了一些力气,经脉的隐痛也稍稍减轻。丹田那点气感虽然依旧微弱,但旋转得稳定了一些。他再也按捺不住,天还没亮透,便揣着那枚珍贵的碎灵,避开堡内早起的人,悄无声息地溜出了凌家堡。
按照父亲模糊的指点,他朝着青石峡西面跋涉。山路崎岖难行,荆棘丛生。深秋的山林萧索枯寂,凛冽的山风刮在脸上如同刀子。他体内的灵力稀薄得可怜,只能勉强支撑着体力,每一步都走得有些气喘。足足走了近两个时辰,翻过一道满是嶙峋怪石的山梁,眼前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山坳。
还未靠近,一股混杂着汗味、草药味、尘土味、兽皮腥臊味甚至劣质脂粉味的古怪气息便扑面而来。人声鼎沸,如同开了锅的沸水,远远传来。
山坳入口处,歪歪斜斜地竖着一根被虫蛀得不成样子的木桩,上面挂着一块同样破旧的木牌,用炭灰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大字:野狐坡。
凌飞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动和一丝紧张,将破旧麻衣的领子竖了竖,尽量遮住自己过于年轻和苍白的面容,低着头,随着稀稀拉拉的人流,混进了这片属于底层散修的喧嚣之地。
眼前的景象让他这个从未离开过凌家堡的少年瞬间有些目眩。
所谓的集市,简陋得超乎想象。没有整齐的店铺,没有光鲜的招牌。只有沿着一条踩踏出来的泥泞土路,两旁随意地铺开一块块破旧的兽皮、草席,甚至干脆就是泥地。上面摆放着五花八门的货物:蔫巴巴、灵气稀薄得可怜的草药(黄精草、铁骨藤、止血花);锈迹斑斑、豁口卷刃的刀剑匕首;粗糙的陶罐瓦盆;硝制得并不好、散发着怪味的兽皮;还有一些稀奇古怪、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矿石和骨头。
摊主们的形象更是千奇百怪。有穿着兽皮、满脸风霜、眼神凶狠的猎户;有背着药篓、面色枯黄、眼珠却滴溜溜乱转的采药人;有衣衫褴褛、身上带着伤疤、目光警惕如同孤狼的落魄散修;甚至还有几个穿着稍微体面些、但神情倨傲、显然是附近小家族出来历练的年轻子弟。
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争执怒骂声、骰子在破碗里碰撞的哗啦声、劣质烧酒的辛辣气味……各种声音和气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粗粝、混乱、充满了底层挣扎和狡黠生机的独特氛围。
“上好的百年黄精!只换淬体丹!或者两块下品灵石!”
“滚蛋!你这黄精蔫得跟隔夜菜似的,最多值半块碎灵!”
“精铁匕首!吹毛断发!猎杀一阶妖兽不在话下!三块碎灵拿走!”
“少吹牛!就这破铁片子,杀只山鸡都费劲!一块碎灵,爱要不要!”
……
灵石!碎灵!淬体丹!这些只在偷听时偶尔捕捉到的名词,此刻如同密集的鼓点敲打在凌飞心上。他小心翼翼地穿梭在人群中,目光飞快地扫过一个个摊位,努力辨认着那些陌生的物品,竖起耳朵捕捉着每一句交谈,贪婪地吸收着这些最基础的、却对他而言如同天书的修真常识。
他看到了交易的媒介——大部分都是以物易物,或者使用那种灰扑扑、带着裂痕的“碎灵”。偶尔能看到一枚相对完整、散发着微弱但稳定光泽的“下品灵石”,立刻会引来周围一片羡慕甚至贪婪的目光。
他看到了最基础的丹药——装在粗糙木盒或陶瓶里的“止血散”、“回气散”、“淬体膏”,药效被摊主吹得天花乱坠,但灵光黯淡,显然是最劣等的货色。真正的“淬体丹”他只在一个摊位上见过一次,被郑重地放在一个玉盒里(虽然是劣质玉),散发着稍强的药力波动,标价赫然是“十块下品灵石或等价灵草”!
十块下品灵石!凌飞下意识地摸了摸怀里那块唯一的、边缘开裂的碎灵,心头一片冰凉。他这块碎灵,恐怕连人家标价的零头都算不上!
巨大的落差感让他有些茫然。这就是散修的世界?资源匮乏,竞争残酷,为了一点微末的资源都能争得面红耳赤甚至大打出手。凌家堡的没落,在此刻似乎也有了更真切的体会。
他攥紧了怀里那枚碎灵,在一个相对冷清的角落蹲了下来。摊主是个干瘦的老头,眼皮耷拉着,面前只铺着一块洗得发白的破布,上面随意丢着几本纸质粗糙、甚至有些残破的书册,封面上写着《常见灵草图解(残)》、《引气诀注解(手抄本)》、《南荒异闻录(缺页)》。
“老丈,这些书……怎么换?”凌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老头撩起眼皮,浑浊的目光在凌飞身上扫了一圈,重点在他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麻衣和青涩的面容上停留了一下,懒洋洋地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两本,《灵草图解》加《引气诀注解》,一块碎灵。”
凌飞的心猛地一跳。一块碎灵!这是他唯一的财产!但他太需要这些基础的知识了!
“能……能便宜点吗?我只有这块……”凌飞犹豫着,从怀里掏出那枚边缘带着裂痕的碎灵。
老头瞥了一眼那枚成色低劣的碎灵,撇了撇嘴,似乎有些不满意,但最终还是不耐烦地挥挥手:“算了算了,看你小子也不像有钱的主,一块就一块吧!拿着快走,别耽误老头子晒太阳!”说着,随手抓起那两本破书塞给凌飞,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碎灵,便又耷拉下眼皮,不再理会。
凌飞如获至宝,紧紧攥着那两本粗糙的书册,心头狂喜!他强忍着立刻翻看的冲动,将书小心地塞进怀里,正要起身离开。
突然,左手掌心毫无征兆地再次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清晰的悸动!比在柴房时那次更清晰,更……渴望!
紧接着,一股无形的、指向性极强的微弱吸力,再次从掌心石珠的位置悄然散发出来,目标直指——集市深处,一个被许多人围着、争吵声最大的摊位!
凌飞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石珠又有反应了!它在渴求那个方向的东西!
他立刻循着那丝微弱的感应,挤过喧闹的人群,朝着那个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摊位靠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土腥味和淡淡血腥气的怪异味道。
好不容易挤到前面,凌飞看清了摊位上的东西。
摊主是个身材异常魁梧、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壮汉,眼神凶悍。他面前铺着一张巨大的、沾着暗褐色污迹的兽皮。兽皮上,赫然摆放着一只巨大的、枯槁狰狞的……爪子!
那爪子呈一种死寂的灰黑色,干瘪枯萎,如同风干了千年的老树根,表面覆盖着粗糙嶙峋、已经失去光泽的鳞片痕迹。五根尖锐弯曲、如同黑色弯钩的指爪,即便失去了生机,依旧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锋锐和凶戾之气!最诡异的是,爪子的根部断裂处,并非整齐的切口,而是呈现出一种被恐怖力量硬生生撕裂、扯断的痕迹,凝固着暗红近黑的污血。一股若有若无、极其淡薄、却带着古老蛮荒与无尽凶煞的气息,正从这只枯爪上散发出来!
“都看清楚了!这可是老子在黑风涧深处,拼了半条命才从一个刚死的大家伙身上弄下来的!”刀疤壮汉声如洪钟,唾沫横飞,指着枯爪断裂处,“瞧这断口!那大家伙起码是三阶往上的凶物!这爪子,是炼器、入药的上等材料!要不是老子急用灵石,打死也不卖!”
“少吹了!黑风涧深处?就凭你?”一个穿着绸缎长衫、像是小家族子弟的年轻人嗤笑道,眼神却带着一丝贪婪,“这爪子干得跟柴火似的,灵气都快散光了,谁知道是不是从哪个老坟里刨出来的僵尸爪子?”
“就是!一股子尸臭味!”旁边有人附和。
“开个实在价!别整虚的!”一个气息彪悍的散修瓮声瓮气地喊道。
刀疤壮汉脸色涨红,梗着脖子吼道:“五十块下品灵石!少一个子儿都不行!”
“五十?你抢灵石啊?”
“顶多十块!”
“十五块!爱卖不卖!”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讨价还价声此起彼伏。
然而,凌飞已经完全听不到这些争吵了。他的全部心神,都被那只枯槁狰狞的爪子牢牢吸引!更准确地说,是被左手掌心那枚石珠疯狂传递过来的、前所未有的悸动所攫住!
嗡!嗡!嗡!
掌心如同握着一颗疯狂搏动的心脏!一股强烈到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吞噬欲望,如同饥饿了万年的凶兽,从那石珠中汹涌而出,死死锁定在那只枯爪之上!石珠传递来的渴望,比之前感应到碎灵时强烈了何止百倍!千倍!
丹田深处,那一直沉寂的石珠本体,此刻表面那道黯淡的龙形暗纹,竟然也极其明显地……闪烁起来!一股古老、苍茫、带着无尽威严与贪婪吞噬之意的气息,在凌飞体内一闪而逝!仿佛沉睡的巨龙,闻到了令它垂涎欲滴的血食!
是他!寒潭底下那东西的爪子?!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凌飞脑海中炸响!他瞬间想起了那幽深寒潭中沉闷的咕噜声,想起了那令人窒息的古老威压!眼前这只枯爪散发出的那股淡薄却同源的凶煞气息……难道这刀疤脸壮汉,真的在所谓的“黑风涧”深处,捡到了从寒潭怪物身上脱落、或是被其他更恐怖存在撕扯下来的残肢?
石珠对这只枯爪的疯狂渴望,无疑印证了它们之间的神秘联系!
然而,五十块下品灵石!这个天文数字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凌飞心头刚刚燃起的、不切实际的火焰。他怀里那本《引气诀注解》和《灵草图解》,还是用他唯一的一块碎灵换来的。五十块下品灵石?把他拆了卖骨头也凑不齐!
他只能死死地盯着那只枯爪,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看着远方的海市蜃楼。掌心的悸动越来越强,石珠的渴望如同无数只小手在抓挠他的心脏,带来一种焦灼的痛楚。他甚至能“感觉”到,那枯爪上残留的、极其稀薄的某种精华,正在被石珠隔着空间疯狂地“吸扯”着,虽然微乎其微,却真实存在!
“看什么看?穷小子!买不起就滚远点!别挡着道!”刀疤壮汉注意到凌飞那直勾勾、几乎要冒出绿光的眼神,不耐烦地呵斥道,语气充满了鄙夷。
周围的目光也带着嘲弄扫视过来,落在他那身洗得发白的破旧麻衣上。
凌飞猛地惊醒,脸上火辣辣的。他低下头,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巨大的失落感和石珠传递来的焦灼渴望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窒息。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只散发着凶煞气息的枯爪,仿佛要将它的样子刻进灵魂深处,然后猛地转身,挤开人群,头也不回地朝着集市外快步走去。
脚步有些踉跄,背影在喧嚣混乱的野狐坡集市中,显得格外单薄而狼狈。
他需要灵石!需要力量!需要能够攫取那枯爪、满足石珠渴望、解开自身谜团的资本!这个念头从未如此清晰,如此强烈地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数日后,黄昏。
凌飞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后山寒潭边。这一次,他站得更远,隔着数十丈的距离,目光复杂地凝视着那幽深平静的水面。瀑布依旧轰鸣着砸落,溅起冰冷的水雾。寒潭深处,一片死寂,再没有那令人心悸的咕噜声传来。
他缓缓摊开左手掌心,目光落在上面。心念微动,尝试着极其微弱地运转那无名口诀,感应着丹田石珠。
嗡……
掌心传来极其微弱、却清晰的回应。丹田内,石珠表面那道黯淡的龙形暗纹,仿佛感应到他的注视,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一股无形的、极其微弱的吸力,如同最纤细的触须,悄然从掌心探出,指向那幽暗的寒潭深处。
几乎是同时——
咕噜……
一声沉闷、悠长、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低吟,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地穿透潭水,回荡在寂静的黄昏山林中!
凌飞浑身汗毛倒竖,猛地后退一步!
寒潭深处,无边的黑暗里,两点极其微弱、如同遥远星辰般的幽绿光芒,倏然亮起!那光芒冰冷、漠然,带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古老意志,穿透重重水幕,遥遥地“望”向了岸边那个渺小的人影,以及他掌心那散发出奇异吸力的……源头。
幽绿的光点如同亘古星辰,在寒潭深处冰冷的黑暗中悬浮着,带着一种非人的漠然与审视。那目光穿透了幽深的潭水,穿透了黄昏的薄暮,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在凌飞身上。
恐惧!源自生命本能的、面对更高层次存在的绝对恐惧,瞬间攥紧了他的心脏,让他四肢冰冷,血液几乎凝固。他毫不怀疑,只要那潭底的存在愿意,一个念头就能让他化为齑粉!
跑!
这个念头压倒了一切!凌飞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驱使着他猛地转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远离寒潭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而去!脚下湿滑的苔藓和碎石让他几次险些摔倒,树枝抽打在脸上也浑然不觉,耳边只有自己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声。
直到一口气跑出数里之遥,再也看不到那幽暗的水面,听不到瀑布的轰鸣,他才背靠着一棵巨大的古树树干滑坐在地,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混合着冰冷的恐惧,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冰冷的山风吹过,激得他打了个寒颤。
他摊开左手,掌心因为刚才的狂奔和紧握而微微发红。那枚神秘的石珠依旧沉寂,表面黯淡无光,那道龙形暗纹也隐没不见,仿佛刚才潭底的异动和它毫无关系。
但凌飞知道,绝不是幻觉!石珠探出的微弱吸力,与潭底那古老存在的苏醒,绝非巧合!这石珠,与那深潭下的凶物之间,必然存在着某种他无法理解的、极其危险的联系!是共生?是克制?还是……猎食?
野狐坡集市上那只枯爪带来的疯狂悸动,潭底凶物被引动时石珠的微弱回应……线索如同破碎的拼图,在他脑海中疯狂旋转,却始终无法拼凑出完整的真相。唯一清晰的是,这石珠,绝非凡物!它带来的不仅是力量,更是难以想象的凶险!
他低头看向怀中,那两本用唯一碎灵换来的破旧书册,《常见灵草图解(残)》和《引气诀注解(手抄本)》。这是他现在唯一的倚仗。
“力量……”凌飞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他翻开那本《引气诀注解》,借着黄昏最后一点微弱的天光,如饥似渴地阅读起来。书页粗糙,字迹歪歪扭扭,很多地方语焉不详,甚至有明显错漏。但对他这个全靠偷听残篇、在生死边缘才侥幸踏入引气门槛的人来说,依旧是拨云见日的珍宝!
“气感初生,如星火微芒,需以意念温养,徐徐导之,汇于丹田……”
“引气一重,气若游丝,流转于十二主脉之始……”
“经脉乃灵气通路,强韧则气行无碍,孱弱则如河道淤塞,强行冲关,轻则伤损,重则道基尽毁……”
一行行粗浅的文字,印证着他之前的摸索,也解答了他许多困惑。尤其是关于经脉的描述,让他对自己体内那些伤痕累累、如同破败河道的经脉状况有了更清醒的认知。强行运转那霸道诡异的无名口诀,无异于饮鸩止渴!
他强压下立刻尝试按照注解温养气感的冲动,又翻开了那本《常见灵草图解(残)》。书页泛黄,插图粗糙模糊,文字也多有缺失。他看得极其缓慢、专注,努力记忆着那些形态特征和模糊的功效描述:黄精草(益气)、铁骨藤(强筋)、止血花(顾名思义)、蛇涎果(有毒,可少量入药麻痹)……
当翻到其中一页时,他的目光猛地顿住!
那页的插图已经磨损得几乎看不清,旁边的文字也缺失了大半,但几个关键的字眼却顽强地残留着:“……生于……寒潭……阴湿……石隙……其叶……三纹……花……赤……性……极寒……可……调和……火毒……亦……淬体……引……”
寒潭!阴湿石隙!淬体!引……后面残缺了,但凌飞的心跳却骤然加速!
寒潭!这不正是后山的环境吗?这残页描述的灵草,极有可能生长在寒潭附近!而且,似乎具有淬炼身体、甚至可能辅助引气的功效?虽然标注了“性极寒”,但那“调和火毒”的描述,却让他心头一动。自己体内那源自石珠的“寒毒”,是否也算一种极寒?这灵草能否调和?
这个发现让他精神一振!获取灵石对他而言难如登天,但如果能在寒潭附近找到这种灵草,或许就是一条修复身体、巩固修为的途径!风险巨大,但值得一搏!
接下来的日子,凌飞的生活陷入了一种近乎苦行僧般的规律。
白日,他依旧要砍柴、挑水,完成堡内分配下来的繁重劳役。每一次沉重的挥斧,每一次挑起灌满的水桶,都牵扯着尚未完全愈合的经脉,带来持续的隐痛。但他咬着牙坚持,将这枯燥的劳役当作一种另类的炼体,努力锤炼着自己的力量和耐力。他变得更加沉默,更加不起眼,如同堡内一块会移动的石头,尽量避免与任何人产生交集,尤其是凌岳那伙人。
食物依旧粗糙而稀少。他将那点可怜的麦饼和菜汤分成更小的份,细嚼慢咽,榨取着每一丝能量。身体的亏空依旧巨大,饥饿感如同跗骨之蛆,但他只能忍耐。
夜幕降临,才是他真正的时间。
他像一道无声的影子,避开巡夜的护卫,一次次悄然潜入后山。但他绝不敢再靠近寒潭百丈之内!那幽绿的目光带来的恐惧,如同烙印般刻在灵魂深处。他只在远离寒潭的山林边缘、潮湿的岩壁缝隙、背阴的溪流畔仔细搜寻。
借着黯淡的星月微光,对照着那本残破不堪的《灵草图解》,他瞪大了眼睛,不放过任何一处可能生长着灵草的角落。手指在冰冷的岩石、湿滑的苔藓、刺人的荆棘中翻找,被划破、冻伤是常有的事。
收获……微乎其微。
大部分时间,他找到的只是图谱上标注的最普通、甚至不入流的野草。偶尔能找到一两株图谱上有记载的低阶灵草,比如年份浅得可怜的止血花,或者瘦弱的铁骨藤幼苗,蕴含的灵气稀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至于那残页描述的“寒潭三纹草”,更是连影子都没见到。
沮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将他淹没。寒夜的冷风穿透单薄的衣衫,冻得他瑟瑟发抖。身体的疲惫和经脉的隐痛时刻提醒着他的孱弱。但他没有放弃。每一次空手而归,他都会回到柴房冰冷的角落,借着窗外透入的微弱天光,一遍又一遍地研读那两本破书,尤其是《引气诀注解》中关于温养气感和疏导经脉的部分。
他尝试着摒弃那霸道危险的无名口诀,转而按照注解中描述的最正统、最温和的方式,用意念小心翼翼地引导丹田那缕微弱的气感。过程极其缓慢,如同用最纤细的银丝在布满裂痕的琉璃管道中穿行,稍有不慎就会引发针扎般的刺痛。但效果却是实实在在的。几天下来,他感觉丹田那点银白气感虽然壮大得微乎其微,但旋转得更加稳定,散发的暖意也稍稍持久了一丝。经脉的刺痛感,在持续的温养下,似乎也减轻了那么微不足道的一点点。
这点微末的进步,成了支撑他在寒夜中继续搜寻下去的唯一动力。
这天深夜,凌飞又一次无功而返。他拖着疲惫的身体,避开主路,沿着堡墙根最阴暗的角落潜行。刚走到祠堂附近那条堆满杂物的狭窄巷道口,一个刻意压低的、带着浓浓讥诮的声音如同毒蛇般钻入他耳中:
“哟,这不是我们凌家的‘夜游神’吗?天天晚上往外跑,是找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还是……去会哪个野丫头了?”
巷口阴影里,凌岳抱着双臂,斜倚着墙壁,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恶意笑容。他身后,依旧是那两个形影不离的跟班,此刻也嘿嘿笑着,堵住了巷子的去路。
凌飞的心猛地一沉,脚步顿住。又是他!
“让开。”凌飞的声音很低,带着压抑的沙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不想惹事,尤其是现在,身体状态极差。
“让开?”凌岳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嗤笑一声,直起身子,慢悠悠地踱步上前,带着一股引气三重修士特有的、虽然微弱却足以碾压凌飞的气势,“一个连家族功法都没资格学的旁支废物,也配叫我让开?凌飞,你最近很跳啊?是不是觉得偷偷摸摸听了几次墙角,就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他走到凌飞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目光如同打量一件垃圾:“说!天天晚上鬼鬼祟祟溜出去干什么?是不是偷了堡里的东西出去卖?”他身后的两个跟班也狞笑着围拢上来,隐隐封死了凌飞所有退路。
冰冷的怒意瞬间冲上凌飞头顶!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又是污蔑!又是无端的刁难!这些嫡系子弟,仿佛羞辱他、践踏他,是他们生活中最大的乐趣!
“我没有!”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丹田那缕微弱的气感因为心绪的剧烈波动而变得紊乱,刺痛感再次传来。
“没有?”凌岳眼神一厉,猛地伸手,速度快得凌飞根本来不及反应,一把抓向凌飞鼓囊囊的胸口!“那怀里藏的是什么?拿出来!”
“啪!”
凌飞下意识地抬手格挡!两只手臂在空中相撞。
一股远比他强横的力量猛地从凌岳手臂上传来!引气三重对引气一重,而且是根基不稳、状态极差的一重,力量上完全是碾压!
“咔嚓!”一声轻微的、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呃啊——!”凌飞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左臂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整个人被那股巨力带得踉跄后退,“咚”的一声重重撞在冰冷的堡墙上!怀里的东西也被震得掉了出来——正是那两本破旧的《灵草图解》和《引气诀注解》!
剧痛让凌飞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后背。左臂小臂处传来清晰的骨裂痛楚。
“哈!我当是什么宝贝!”凌岳弯腰捡起地上那两本破书,随意翻看了两页,脸上露出夸张的鄙夷和嘲弄,“《引气诀注解》?还是这种破烂手抄本?《灵草图解》?哈哈哈!凌飞,你可真有出息!就这种垃圾货色,也值得你天天晚上跟做贼一样往外跑?真是废物到骨子里了!连本像样的功法都弄不到!”
他随手将那两本书如同丢垃圾般扔在凌飞脚下,沾上了泥土。
“废物就是废物,看再多的垃圾,也改变不了你是个废物的命!”凌岳拍了拍手,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脸上带着施虐般的快意,“今天给你长点记性!下次再让我看见你晚上乱跑,或者敢顶撞我,断的就不是胳膊了!我们走!”
说完,他带着两个跟班,大摇大摆地从凌飞身边走过,其中一个还故意重重撞了一下凌飞受伤的左臂。
“呃!”钻心的剧痛让凌飞身体猛地一颤,几乎站立不稳。他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着,额头上全是冷汗,脸色惨白如纸。左臂传来的剧痛如同火烧,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痛处。他低头看着地上那两本沾满泥土、被肆意践踏过的书册,那是他用唯一的财产换来的希望,此刻却如同他这个人一样,被随意丢弃在泥泞里。
屈辱!痛苦!不甘!如同毒火般在胸腔里燃烧!他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血腥味,才强行压下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怒吼。不能喊!不能哭!在这个冰冷的世界,眼泪和愤怒,只会让欺凌者更加畅快!
他缓缓弯下腰,用颤抖的、完好的右手,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将两本书从冰冷的泥地上捡起,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然后,他拖着剧痛的身体,一步一挪,忍受着左臂传来的阵阵钻心刺痛和路人偶尔投来的、或同情或冷漠或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野狗,蹒跚地、无比狼狈地挪回了那间冰冷破败的柴房。
柴房里一片死寂,老父沉重的鼾声在黑暗中响起。
凌飞背靠着冰冷的土墙滑坐在地,身体因为剧痛和寒冷而微微颤抖。他没有点灯,只是将两本沾满泥污的书册紧紧抱在怀里,仿佛能从上面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黑暗中,他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那里面没有泪水,只有一种被反复捶打后,沉淀下来的、近乎冰冷的火焰。
力量!他需要力量!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