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蜜匣残片引旧账，账本疑云露端倪

第61章蜜匣残片引旧账，账本疑云露端倪

西市的马车颠簸得厉害，苏檀攥着车帘的手始终没松。

车外更鼓敲过三更，她却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跳——方才翻墙时撞在墙沿的手肘还在火辣辣地疼，可更烫的是袖中那方染了裴砚体温的帕子，还有帕子底下硬邦邦的蜜匣残片。

“到了。“车夫掀帘的声音让她猛地抬头。

青瓦白墙的小院隐在巷尾，门楣上“松竹居“三个字被夜露浸得发暗——是裴砚在宫外的一处暗宅，上回她替他查御膳房私吞例银的账，他曾带她来过这里避人耳目。

门闩刚落下，苏檀就转身攥住裴砚的手腕。

月光从窗纸破洞漏进来，照见他袖角被划破的细口，渗出的血珠正顺着腕骨往下淌：“你受伤了！“

裴砚却似浑然未觉，反手将她按在八仙桌边坐下。

烛火“啪“地炸开灯花，他从怀里掏出个巴掌大的檀木匣，正是方才在御花园假山上撬下来的蜜匣残片：“先看这个。“

残片边缘还沾着泥，苏檀用帕子擦净，指甲轻轻抠进匣身缝隙——果然，夹层里塞着张泛黄的绢帛。

展开时，绢帛发出脆响，一行小楷赫然入目：“苏氏女婴，年方三月，因父获罪没入掖庭，今由洒扫局掌事孙氏代为收养，月奉银五钱，立此为契。“

“年份......“苏檀指尖发颤，“是我出生那年。“

烛火在她眼底晃成两团雾。

前世她总觉得自己命苦，生父早亡，母亲改嫁后被继兄苛待；穿越后原身更惨，因家中欠税被抵入宫，在洒扫局连顿热饭都吃不上。

可这张契约上的“苏氏女婴“，分明写着与她同庚同月。

“会不会是巧合？“裴砚伸手覆住她发抖的手背。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绢帛传来，“或许是宫中有旁的苏氏女婴？“

苏檀摇头，从腰间解下个褪色的银锁。

这是原身贴身戴着的，她原以为是普通信物，此刻对着烛火细看，锁面刻着的“长命百岁“四个字，竟与契约末尾的落款笔迹有七分相似：“我娘说这是我出生时戴的。“她声音发哑，“原身被抵入宫时，她塞给我的，说'留个念想'。“

裴砚的拇指摩挲过银锁纹路，忽然起身从书案抽出手抄本——那是苏檀这半年来偷偷记下的后宫用度账册。

他翻到七月廿八那页，指节叩在墨迹上：“你看。“

苏檀凑过去。

泛黄的纸页上，“洒扫局“一栏下，从她入宫那年起，每年七月廿八都记着“杂支银五钱“。

数字极小，夹在月例、炭敬、节赏之间，不仔细看几乎要忽略：“五钱......“她倒抽冷气，“和契约里的月奉银数分毫不差！“

“这笔钱从未中断。“裴砚将账册往前翻了十年，“甚至在你入宫前，洒扫局的用度里就有这个数目。“他抬眼时，眸底暗潮翻涌，“像是专门为某个人留的。“

苏檀的指甲掐进掌心。

前世做会计时，她最擅长从乱账里揪出异常数字，此刻却觉得喉头发紧——如果这五钱银子是供养某个隐秘之人的，那这个人，会不会就是她？

“去把老陈叫来。“裴砚突然开口，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

老陈是司礼监最年长的账房太监，掌着宫中三十年内务账册。

他被裴九从暖阁里叫来时，棉鞋都没穿，只套了双布袜，见着苏檀手里的契约却立刻直起腰，从怀里摸出副玳瑁眼镜戴上。

“这字......“他眯眼辨认半响，忽然倒吸口凉气，“是文侍郎的手笔！“

“文侍郎？“苏檀记得裴砚提过，那是先帝最信任的近臣，十年前因直言进谏被流放，全家没入官籍。

“文侍郎的小楷带三分柳体骨，末笔总爱挑个小勾。“老陈指着契约上的“契“字，“您瞧这最后一笔，像不像燕子尾巴？

老奴当年替司礼监抄《内府则例》，跟他学过三个月。“

裴砚的指节抵着案几，指背绷得发白：“也就是说，这份契约不是民间伪造，是出自宫廷高层之手。“

“那我......“苏檀喉间发哽，“我不是商户之女？“

“即便如此，你依旧是我的苏檀。“裴砚突然将她揽进怀里。

他身上有淡淡的沉水香，混着血锈味，却比任何时候都让她安心，“不管你是谁的女儿，我裴砚认的，从来都是现在这个会偷偷往我茶里塞桂花糕，被人欺负了要攒三个月月钱买爆竹炸人茅房的苏檀。“

苏檀的眼泪砸在他衣襟上，洇开个深色的印子。

她听见自己抽噎着笑：“那要是我真是皇家血脉......“

“那更好。“裴砚低头吻她发顶，“往后你若想查，我便陪你查个水落石出；你若想躲，我便在这松竹居里给你种满桂花，养你一辈子。“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急促的叩门声。

裴九掀帘进来时，发梢还滴着夜露：“三皇子，柳嬷嬷今夜没回御膳房。“他递过块染了墨汁的碎账页，“奴才在她房里翻到的，像是从总账本上撕下来的。“

苏檀接过账页，借着烛光看清上面的字——是今年七月廿八的支出记录，“洒扫局杂支银五钱“几个字被浓墨涂得模糊，旁边新写着“修补灶房砖缝“。

“她怕了。“裴砚捏着碎账页的指尖泛白，“怕我们顺着这条线查到当年真相。“

苏檀突然抹了把眼泪，将契约和银锁收进怀里：“我想去御膳房看看。“她抬头时，眼底的泪意已换成锋利的光，“柳嬷嬷管了御膳房二十年，她藏的秘密，说不定就藏在那些发霉的旧账本里。“

裴砚盯着她发亮的眼睛看了片刻，忽然笑了。

他从腰间解下块墨玉扳指，套在她右手拇指上：“御膳房的钥匙在柳嬷嬷房梁的暗格里，这扳指能开所有偏殿的门。“他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发，“但你若害怕......“

“我不怕。“苏檀攥紧扳指，“我要知道，我到底是谁。“

更鼓敲过四更，松竹居的烛火依旧亮着。

裴砚站在窗前，看着苏檀的身影消失在巷口，指尖轻轻叩了叩桌案上的账册——明日早朝，他得找个由头让户部尚书递份“严查内廷用度“的折子。

而此刻的苏檀，正沿着宫墙根往御膳房走。

月光将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细细的线，一头系着未知的身世，一头系着身后那盏未灭的灯。

她摸了摸怀里的银锁，又摸了摸拇指上的扳指，脚步忽然轻快起来——不管前面是刀山火海，至少，她不再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