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祁颜盯着电脑屏幕，眼睛干涩得像撒了沙子。凌晨三点，实验室里只有主机运转的嗡嗡声陪伴她。过去三天，她几乎住在了这里，分析从TS实验室旧址带回的数据。那些九十年代的实验记录与现代基因编辑技术相比显得原始，但核心原理惊人地先进——靶向特定基因序列的病毒载体，能在不伤害其他细胞的情况下精确“关闭“目标基因。
她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上显示一个陌生号码。凌晨时分的来电总让人心生警惕。
“祁颜？“一个苍老而急促的男声，“我是陈志明。“
陈教授？祁颜的博士导师，退休后一直在海外大学做客座教授。他们已近两年没联系了。
“陈教授？发生什么事了？“她听出对方声音里的紧张。
“我刚回国，看到你发表的箭木素毒理分析。“陈教授语速飞快，“听着，这很重要。你父亲当年研究的TS项目，我参与过初期评审。那不是普通的基因治疗。“
祁颜的手指紧紧攥住手机：“您知道些什么？“
“不是电话里能说的。“陈教授的声音更低了，“明天上午十点，老地方见。我有东西给你——关于你父亲死亡的真相。“
电话突然断线。祁颜回拨过去，只听到“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的机械女声。
她盯着黑屏的手机，一种不祥的预感爬上脊背。陈教授向来稳重，这种慌张的表现极不寻常。而且“老地方“——他指的是大学旁的那家茶馆，读博时他们常在那里讨论课题。
窗外，东方的天空已泛起鱼肚白。祁颜决定先回家换身衣服，再直接去见陈教授。离开前，她将分析结果和父亲的照片扫描件存入加密U盘，小心地藏在贴身的项链吊坠中。
刚走出实验室大门，她就撞上了一个结实的胸膛。熟悉的古龙水混着烟草味——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你通宵了？“程愈眼下带着比她更深的青黑，手里拎着两杯咖啡，“我正要找你。“
祁颜接过咖啡，温热透过纸杯传到她冰凉的指尖：“有进展？“
“被停职了。“程愈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周局今早签的命令，理由是'违反调查程序'。“
阳光穿过走廊窗户，照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祁颜这才注意到他没穿制服，而是一件黑色高领毛衣，显得整个人更加锋利。
“因为我？“她内疚地问。
程愈摇头：“因为我坚持调查马国栋的死因。周局说那是明显的自杀，没必要浪费警力。“他冷笑一声，“我今早去了我爸的墓地。墓碑后面有个隐蔽的小格子，里面是这个。“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胶卷：“老式间谍用的。我找到相熟的法证技术员洗出来了。“
祁颜跟着他回到办公室，锁上门。程愈将洗出来的照片摊在桌上——是几张泛黄的文件照片，最上面一页印着“TS项目阶段三：特异性载体优化“。
“这是人体实验批准书。“祁颜快速浏览内容，胃部逐渐收紧，“签署人是...周建国。当时他是卫生局的联络官。“
程愈指向底部的一行小字：“看这个特别标注：'优先测试在项目知情人员及其亲属中进行，以确保载体特异性'。他们用自己人和家属做实验！“
祁颜突然想起陈教授的电话：“程愈，我刚接到我博士导师的电话。他说有关于TS项目和父亲死亡的真相要告诉我，约我今天十点见面。“
程愈立刻警觉起来：“陈志明？他为什么突然联系你？“
“他说看到我发表的箭木素分析报告。“祁颜看了看手表，已经八点半了，“我得去见他。“
“我跟你一起。“
“你被停职了，记得吗？“祁颜皱眉，“而且陈教授很谨慎，看到陌生人可能不会开口。“
程愈的眼神变得锐利：“你觉得这是巧合吗？我刚找到新证据，你的老导师就突然出现？“
“你在暗示什么？“祁颜的声音冷了下来。
“我只是说应该小心。“程愈按住她的肩膀，“周局已经狗急跳墙了，谁知道他下一步会做什么。“
祁颜挣开他的手：“陈教授是我在科学上的引路人。如果连他都不能信任，我不知道还能信谁。“
“信任？“程愈突然提高了声音，“在这个案子里，信任会害死你！赵明德、林小曼、马国栋——他们都因为知道太多而死。你不明白吗？“
“我当然明白！“祁颜也提高了音量，“但我是科学家，程愈。我需要实证，而不是你的直觉和猜疑！“
两人对峙着，实验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最终，程愈后退一步，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去吧。但保持手机畅通，有异常立刻联系我。“
祁颜没有回答，抓起外套转身离开。走出警局大门时，初春的风带着寒意灌进她的衣领。程愈的过度保护让她窒息，尤其是在没有实质证据的情况下。科学需要严谨，而不是盲目的行动。
大学区的茶馆十年如一日，木质桌椅，玻璃壶里漂浮的茉莉花，墙上的水墨画略有褪色。祁颜选了最里面的角落位置，点了一壶龙井。九点五十分，陈教授还没出现。
十点整，服务员送来一个牛皮纸信封：“刚才有位老先生留给您的。“
祁颜的心跳加速：“他人呢？“
“放下信封就走了，说是有急事。“
信封里是一个U盘和一张便条：“小颜，这里面是我这些年收集的资料。TS项目被'新纪元'集团接管并武器化了。你父亲和程刚试图阻止，所以被灭口。现在他们开始清理所有知情者。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警局内部的人。2:15是关键。——陈“
U盘被特殊加密，需要回答三个安全问题才能解锁。祁颜尝试了父亲的生日、她的生日和陈教授家的门牌号，都错误。还剩最后一次尝试机会。
她盯着“2:15“这个数字，突然想到什么，输入了“TS项目终止日“——这是陈教授常挂在嘴边的话，说任何实验都该有明确的终止日期。
U盘解锁了。
里面只有一个视频文件和几份扫描文档。视频拍摄于一个实验室，陈教授坐在镜头前，神色凝重：
“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我已经遭遇不测。“他直视镜头，“TS项目最初确实是基因治疗研究，但在1999年被'新纪元'集团秘密接管并转向武器开发。2002年3月15日凌晨，祁伟和程刚试图销毁核心数据并举报，但被周建国出卖。“
视频中的陈教授拿出一份文件：“这是内部备忘录，记录了周建国向'新纪元'高层通风报信的会议记录。行动被提前，祁伟和程刚被注射实验性靶向毒素——就是现在用来灭口的箭木素载体。“
祁颜的手开始发抖。父亲不是死于意外，而是被精心策划的谋杀。
“最可怕的是，“陈教授继续道，“'新纪元'改进了载体，现在它能针对特定家族基因标记。你和程愈可能已经被标记为目标。2:15不仅是行动时间，也是载体激活密码...“
视频突然中断，剩下几秒钟的雪花噪点。
祁颜立刻拨通程愈的电话，却直接转入语音信箱。她尝试了三次，都无人接听。不安像潮水般涌来。她打开扫描文档，其中一份是“新纪元“内部名单，列出了“需处理的TS项目关联人员“。父亲和程父的名字在列，后面标注着“已解决“。而名单最后，赫然是她和程愈的名字，后面是空白。
另一份文件让她血液凝固——这是一份监控日志，记录了她和程愈何时进入过哪些敏感区域，包括TS实验室旧址和仁和诊所。日志最后一条是昨晚的：“目标已定位，准备收网。“
他们一直被监视着。
祁颜冲出茶馆，拦下一辆出租车。她需要找到程愈，立刻。车开到半路，她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号码。
“祁医生，“一个女声急促地说，“我是张芸。程队长让我联系您。他...他被袭击了，现在在市立医院急诊。“
世界在那一瞬间天旋地转。祁颜让司机改道去医院，同时不断拨打程愈的电话，依然是无人接听。
市立医院急诊部人满为患。祁颜在护士站询问程愈的名字，却被告知没有这个病人登记。
“祁医生！“张芸从走廊拐角处跑来，脸色苍白，“这边，快！“
祁颜跟着她穿过繁忙的急诊区，来到一个偏僻的储物间。门一关上，张芸就退后两步，脸上愧疚与恐惧交织。
“对不起...他们威胁我家人...“她声音发抖。
祁颜立刻意识到这是个陷阱，但为时已晚。储物间的另一扇门打开，两个穿黑衣的男子走了进来。
“祁法医，“为首的那个微笑道，“周局想和你谈谈。“
祁颜的大脑飞速运转。张芸是内鬼，程愈可能真的遇险了，而她正面临绑架。但陈教授的U盘内容还在她脑海中回放——关于靶向基因武器的可怕真相。
“谈话可以，“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先告诉我程愈在哪里。“
黑衣人笑了：“程队长太碍事了。不过别担心，你会很快见到他——在另一个世界。“
他掏出一支注射器，针头在荧光灯下闪着寒光。祁颜认出了那种特制的针管——和她从林小曼尸体上发现的一模一样。
箭木素，靶向基因毒素，专为她这样的“标记目标“准备。
储物间没有窗户，唯一的出口被两个壮汉堵住。祁颜的手指悄悄摸向口袋里的手机，盲按了紧急联系人键——希望程愈设定的快捷拨号能起作用。
“你们是'新纪元'的人？“她拖延时间，“周建国为你们工作？“
“周局只是合作伙伴。“黑衣人逼近，“就像你父亲曾经那样——合作，或者消失。“
针头离她的手臂越来越近。祁颜猛地抓起旁边的金属托盘砸向对方的头，同时一脚踢向另一人的膝盖。储物间顿时一片混乱，但她寡不敌众，很快被按在墙上。
“别挣扎了，“黑衣人喘着气说，“2:15是你的宿命，就像你父亲一样。“
针尖刺入皮肤的瞬间，储物间的门被猛地踹开。程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手枪直指黑衣人头部。
“警察！放开她！“
祁颜从未如此欣喜地听到这个声音。黑衣人不甘心地拔出针管，突然将张芸推向程愈，趁乱夺门而出。程愈想去追，但看到祁颜苍白的脸色又折返回来。
“你没事吧？“他的双手在她手臂上快速检查着，目光锁定那个微小的针眼，“该死，他们注射了什么？“
“只是表皮...没推药...“祁颜的呼吸渐渐平稳，“你怎么找到我的？“
程愈举起手机：“你的紧急呼叫。我追踪了信号。“他转向缩在角落发抖的张芸，“至于她，我会好好审问。“
“陈教授...“祁颜抓紧程愈的手臂，“他给我的资料...TS项目是基因靶向武器...我们都被标记为目标...“
程愈的表情变得异常严峻：“先离开这里。我的安全屋，现在。“
扶着她往外走时，祁颜注意到程愈右臂有一道新鲜的伤口，血已经浸透了衬衫袖子。
“你受伤了？“
“周局的人。“程愈简短地回答，“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坐进程愈的车，祁颜终于感到一丝安全。她掏出那个U盘：“这里有全部证据。陈教授可能已经...“
程愈没有接话，只是踩下油门。车子驶向城市边缘，而祁颜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真相，可能比想象中更加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