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盒子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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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少年和少女

凌晨五点,大多数人沉浸在元旦假期的梦境中,香海市也恢复了往日的寂静,只剩下大街上无数的烟花尸体,随着北风向更远处吹去。

沿着香海市广袤的海岸线,有一条叫作“爱情路”的公路,不知道是在最开始的市政规划时,起名者经历了什么,是认为爱情就是一条漫长又无边际的公路,让人能够在这条路上看到美丽的风景,还是认为爱情是一条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路,走在上面的人都会最终迷失了方向。

张欣开着老旧桑塔纳疾驰在爱情路上,他打开车窗,略带凉意的海风吹拂着他的脸。为了加快进度,张欣特意安排了三组警察轮班收集目击证人的供词,终于在五点前把资料收集整理好,他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复印件,丢在了副驾驶座位上。

在红灯前,张欣慢慢停下车,抬头看了看右手边逐渐反射着不起眼的碧波的大海,这让他想起了在香海度过的青春时光。

香海是一个让他又爱又恨又离不开的城市,他在这个城市度过了自己的大学时光,也在这个城市遇到自己一生的好兄弟,还是在这个城市通过了公务员考试去到了市局,并在自己最尊敬的师父的带领下,从一个懵懂的,闪烁着清纯眼神的大学生,一步一个脚印,破了无数大案小案,在与不法分子的斗争中,变成了现在可以独当一面的,在全市警察系统被评为“明星警察”的刑警副支队长。

想到自己宿舍墙上挂着的无数荣誉,张欣不由得笑了一下,他抬头看了一下后视镜里自己的脸。每天不规律的作息,让他的脸逐渐变得圆润且油腻,他用左手滑动着双颊,努力让自己的脸部在镜子里变得更加细长。

随即,他又笑不出来了,他想起今晚死者身份证上的名字,喃喃自语。

“黄振,如果你知道韩娜死了,你会怎么想呢?”

在他记忆里封存了许久的名字,让他的思绪突然飞回到了过去,回到了十年前的香海大学。

“我不同意你去兰州!”

“张欣,求你让我去吧,是宋笑哲和我说韩娜在兰州,我得去找她当面问清楚她为什么不辞而别。”

20岁的张欣在大学宿舍门口站着,在他的面前是一个同样20岁的瘦弱男生。

“宋笑哲?他为什么知道韩娜的消息?你自己不可以想一想吗?”张欣依旧死死挡着门。

“宋笑哲是我的好朋友,他是担心我才告诉我韩娜的下落的。张欣,我求你让开,你再这样,我要赶不上火车了。”黄振几乎是用哀求的语气在求张欣。

“黄振,一个女人突然消失,然后另一个男人告诉你她的下落,你自己难道就不能承认她已经出轨的事实吗?而且你想一想她为什么会去兰州?”

“宋笑哲说她去那边看春野的演唱会,她离开我一定是有苦衷的。”黄振一脸天真的样子让张欣又气又想笑。

“黄振,你什么时候能变得成熟一点,兄弟劝你都没办法吗?我们在关二哥面前发过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生死与共,不离不弃!’作为你的好兄弟,我不能眼睁睁地看你走向火坑!”张欣指了一下挂在门背后的合照。

“张欣你放心,我绝不会做傻事,我只是想去找她当面问清楚,如果她真的要分手,我也不强求。”黄振看着张欣的眼睛,他的眼里带着几分果决与不甘。

张欣低着头,似乎有些动摇,他慢慢让开了宿舍的大门,黄振拉开门走了出去,张欣看着离他逐渐远去的黄振大声说:

“黄振,我希望你在去之前能明白,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喜欢民谣,你喜欢摇滚;她的生活离不开钱,而你没有钱;她从小就没有亲生父母,而你不仅有爱你的家人,还有一直支持你的这帮好兄弟!”

黄振回头的眼中已经满含热泪,他感激地看着张欣,用力挥了挥手,用力挤出一个笑容。

“谢谢你,我的好兄弟,等我回来!”

然而现实的残酷就在于,无论你怎么写剧本,最终故事的结局都不会像电影那样皆大欢喜。黄振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硬座去到了兰州,但是在几天后又哭着跑回了香海,并在床上断断续续病了一个月,事情的走向确实像张欣所预言那般,他没有挽回曾经相爱的女人,反而差点丢失了自己。

*

从太空中看,香海市与大浪市作为黄江入海口东西两岸的两座大城市,既分割了黄江,也分割了两岸人民的生活的习惯,如果说西岸的香海市是适合老年人养老的后花园,那么东岸的大浪市就不仅仅是字面意义上的大浪,无数东山省乃至全国的年轻人,为了渴求一个工作机会,将自己的青春奉献在了大浪市,吃人不吐骨头的大浪市成就了很少一部分人,当然也埋葬了大部分人。

而黄振就是将青春奉献在黄江东岸大部分人的其中一人。

“阿嚏!”

元旦假期的第一天早上,骑着电动车的黄振冷不丁打了一个喷嚏,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香海人,他不知道信了什么邪,不按照家里的安排,躺平做一个小职员,反而信了当初吸引无数青年的广告语——“来了就是大浪人”,来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城市,举目无亲的他在这里换了一份又一份工作,直到30岁的他还只是大浪日报社的一个一不小心就会被炒鱿鱼的小记者,就在今天早上还因为元旦放假的事情与主管吵了起来。

“再挖不到好新闻,你还想放假,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让你滚!”

主管声嘶力竭的场景还在历历在目,黄振努力回忆着自己的运气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不好,是被韩娜戴绿帽子之后,还是在大学毕业之后,还是前段时间他被一个女生拒绝之后。他越想越气,手里紧握的油门不断在拧紧,仿佛油门就是自己糟糕的运气,黄振的力度越来越大,要把坏运气在手里捏死。

“砰!”一声巨响。

随着黄振的一声冷哼,下一秒他就感觉天旋地转,自己的视线好像在空中画了一个圈,随着视线离地面越来越近,他的身体狠狠地落在地上,没了声音。又仿佛过了一个世纪的时间,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周围已经围满了一圈人,还有不间断的手机拍照声。

“哎!你们看,他醒了!醒了!”

随着人群的一阵惊呼,黄振才渐渐有了知觉,他动了动四肢,发现都还能控制,然后慢慢转过头,猛然间发现了跪坐在他身边的一个外卖小哥。

“哎呀,我勒乖乖,你总算醒了,可急死俺了,俺还以为你死了,那俺可赔不起你啊,俺一天才赚100块钱。”

外卖小哥滔滔不绝的话在黄振耳朵里逐渐变得模糊,他只看见嘴巴一张一合却听不清说了什么。

黄振吃力地用手撑地,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一个踉跄几乎再次摔倒,周围的人群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随着他身体的倾斜而微妙地调整着站位,宛如同极相斥的磁石效应。

“小伙子,还好吧?快回头瞧瞧,撞你的人已经跑了!”

人群中,一位老者带着几分关切,打破了沉默。黄振努力捕捉老人口型中的信息,耳边却是一片寂静,直至有人轻轻转动他的身体,让他的视线落在了他那被撞的几乎是一块废铁的电动车上,以及那位前一刻还在与他交谈,此刻却已逃逸无踪的外卖小哥。

“没事,我没事。”

黄振对着空荡荡的四周摆了摆手,这句话似乎出于本能,多年的职场历练让他学会了快速调整情绪,但当他想要转身向那位热心的老者表达感激时,却发现原本拥挤的人群已如潮水般褪去,无影无踪。在大浪市这座快节奏的城市里,时间被赋予了金钱的价值,每一秒的流逝都是对财富的侵蚀。即便偶发的意外,如这起小小的车祸,也只是生活洪流中不起眼的浪花,被匆匆而过的行人视为工作间隙的一抹调剂,很快便被遗忘在了脑后。

黄振似乎已适应了这座城市的冷漠与匆忙,他带着几分恍惚,步入了街角的一家便利店。店内,店员的目光中闪过一丝惊讶,而黄振却毫不在意地点了一杯冰美式和一杯火鸡面,随后径直走向冰块机,熟练地铲出一袋晶莹剔透的冰块。当那冰凉的触感轻触脸颊,一股冷冽的凉意瞬间贯穿全身,方才路上的那一场车祸逐渐在脑海中清晰起来,但肇事者的面容却如同迷雾般难以捕捉。

作为黄家这一代的独苗,黄振自幼便是家族中的骄傲,常被邻里间作为“别人家的孩子”被提及。而他的成长轨迹中,始终伴随着一个名字——韩娜,大伯的养女,他的青梅竹马。两人自幼形影不离,从无忧无虑的童年到青涩的少年时期,共同走过了小学与中学的每一个阶段。高中时期,那份纯真的友情悄然蜕变,正式升华为恋人关系。然而,随着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到来,他们不得不面对物理上的分离。黄振凭借优异的成绩踏入了香海大学,而韩娜,则违背了养父的期望,放弃了警校的报考,选择了与黄振仅一墙之隔的香海师范大学。

尽管物理的距离未能阻挡两颗年轻心灵的靠近,但现实的残酷却悄然侵蚀了这段曾被视为纯洁无瑕的爱情。在众人眼中,模范情侣之一的韩娜竟与黄振的好朋友私奔。原本,他们的蓝图是那样美好:携手共度大学时光,毕业后在香海市安家立业,步入婚姻的殿堂,共同孕育爱的结晶,享受平凡而又温馨的生活。

原本,黄振和韩娜还是大学城里一对让人羡慕的鸳鸯。

那时韩娜的宿舍离教学楼比较远,只要有早课,黄振每天早上都骑着他那辆不知道几手的自行车,从香海大学一路骑到香海师范,然后准时在8点前的韩娜宿舍楼下等她。

所以每次只要在八点钟的时候听到一声自行车铃响起,韩娜的室友崔琳就知道是黄振来了。而韩娜也早早收拾好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向宿舍楼下跑去,看着韩娜轻快的步伐和婀娜的倩影,崔琳无比羡慕韩娜和黄振的感情,她走到了宿舍窗前,看到韩娜走到骑车的黄振身边,两人先是低声耳语了几句,韩娜便踩上了后轮上面的脚踏,这辆车因为是山地车的缘故,没有安装后座,但为了方便接送韩娜,黄振自制了一对脚踏,这样韩娜就可以站车上。

就这样,那时的大学生经常能看到一道靓丽的风景线:一个男孩骑着自行车,女孩则扶着男孩的肩膀,好像在玩杂技的一对小情侣准时出现在香海大学与香海师范的路上,甚至他们浪漫的身影还被同学拍下来,投稿到了杂志社,获得了当年大学生摄影奖。

而他们也经常沉浸在爱情的各种小惊喜中。

“哥哥,肚子好饿呢,我们去找点好吃的吧。”

韩娜轻轻地挽着黄振的手臂,两人悠闲地漫步在街头,她的笑声清脆悦耳,如同银铃般在黄振的心间回荡。黄振很爱这份温馨,但又有些忧虑地摸了摸瘪瘪的钱包,心中暗自叹气,这个月的预算都花得差不多了,没办法请韩娜吃大餐了。

正当他陷入两难之际,目光掠过街角的便利店,灵感一闪而过。

“有了!”黄振心中暗喜,转头对韩娜笑道,“妹妹,你先在这儿稍坐片刻,哥哥给你准备个特别的惊喜,保证是你从没尝过的黄氏秘制美食。”

说着,黄振将韩娜安顿在便利店外的长椅上,自己则满怀期待地踏入了便利店。不久,黄振手捧一碗热气腾腾的火鸡面归来,那腾腾热气中似乎还夹杂着几分神秘。

“坏哥哥,又拿我寻开心,这不就是便利店常见的火鸡面嘛。”韩娜望着那看似普通的火鸡面,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你试试看就知道了,绝对不一样哦。”黄振故作神秘地眨眨眼。

韩娜半信半疑地揭开盖子,一股独特的香气扑鼻而来,让她不禁皱了皱鼻子,随即眼中竟泛起了泪光。

“哎呀,是不是太辣了?对不起,我应该再小心点。”黄振见状连忙上前,一脸歉意。

“不是辣,是太好吃了!”韩娜笑着擦掉眼角的泪珠,突然在黄振额头上亲了一口,随后便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起来。

“嘿嘿,看把你急的,还没问我是怎么做的呢。”黄振被韩娜的举动逗乐了,忍不住主动分享起他的“独门秘籍”,“我加了蟹柳和年糕,用调料包调味后放进微波炉转了一分钟,最上面还铺了层融化的芝士片和一颗完美的溏心蛋。特别是那个溏心蛋,我可是费了点心思,第一个差点煮过头,还好准备了两个备用。”

说到这里,两人相视而笑,那份简单却真挚的快乐,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温馨。

然而,这一切的美好在韩娜的背叛下轰然崩塌,幻想中的宁静被现实的碎片一点点撕裂。丑闻如同狂风骤雨,迅速席卷了整个校园,成为学校里茶余饭后的谈资。舆论的洪流无情地冲击着黄振,同学的窃窃私语与异样目光如同无形的枷锁,让他背负上了难以承受的精神重压。为了逃避这锥心之痛,他开始沉溺于酒精的麻醉,夜晚也成了他逃避现实的庇护所,而香烟则成了他逃避现实的良药,尽管初次尝试时总被呛得咳嗽不止。他的学业因此一落千丈,曾经的优秀变得遥不可及,最终仅以勉强及格的成绩勉强完成了学业。

面对这一切,黄振做出了决定,他要离开这个充满伤心回忆的香海,前往大浪市,一个全新的环境,一个充满未知与挑战的地方,去重新开始,去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就在毕业的前一天晚上,在大伯家的书房里,黄振和大伯在紧张地象棋对弈。

“将军!”

黄铁华将棋盘上的棋子稳稳一推,黄振老将无路可走的同时,也宣告着棋局的胜利。

“大伯,每次下棋都是您赢,您怎么不让着我一点。”黄振笑道,语气中既有佩服也有释然。

黄铁华轻轻拍了拍黄振的肩膀,眼中满是欣慰:“黄振,下棋是不能让的,就像我们的人生,有赢自然就有输,你想赢就要不断朝着自己的目标去努力,而不是奢求别人的施舍,尤其是知道何时该进,何时该退。”

“大伯,我知道了,所以我想离开香海,去大浪市找找机会。”黄振有些泄气,将棋子一个个地又重新摆回到棋盘上。

“你也要离开香海了啊。”黄铁华有些落寞地收拾着棋盘。

“大伯,我和韩娜不一样,我只是去工作,又不是从此杳无音信。”黄振握住黄铁华的手,宽慰着他。

“你说韩娜有一天还会回来吗?”黄铁华有些难过,看着眼前的黄振,他不知道自己的亲人会不会都像韩娜一样,从此再也不会回来。

“大伯,您说什么呢,不要提她了,我会常回来看您的,您还有我,我永远都是您的孩子。”黄振抬起头,看着眼眶有些发红的黄铁华。

*

“你好先生,您的面好了!”

店员的声音打断了黄振的回忆,他揉了揉自己还没有完全消肿的脸,看着火鸡面发散出来的热气打在便利店的玻璃上,将冬日的暖阳变得更加模糊。

黄振抬起手在玻璃上画上了一个笑脸,但他想了想又擦掉了笑脸,郑重写下了一行字——

“新年要对自己好一点!”

“再给我拿一包兰州!”黄振转过头大声地对店员说。

冬日的阳光,即便在温暖的沿海城市,也带着几分不容忽视的耀眼。一碗热腾腾的火鸡面下肚,黄振的头疼似乎得到了些许缓解,他缓缓点燃一支香烟,指尖轻触,将玻璃上残留的雾气与思绪一并抹去,转而凝视着窗外那片被阳光轻柔拥抱的世界。

“看牌子啊,店内禁止吸烟,去外面。”

店员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严厉,将黄振从冬日的遐想中拉回了现实。

“知道了,凶什么嘛。”黄振嘀咕着,脚步略显踉跄地走出便利店。重新沐浴在冬日的阳光下的他好像离开洞穴的鼹鼠,他用手遮着炙热的阳光,深吸一口烟,任由烟雾在空中缓缓升腾,心中盘算着是否该将那辆几乎报废的电动车送去废品站换些零钱。

正当思绪纷飞之际,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打断了他的沉思。黄振心中暗自嘀咕:“可别又是催我回去加班的,这年头,羊毛也不能只抓老实人薅吧?”他边抱怨边随手接起电话,连屏幕上的号码都未及细看。

“喂?喂?请问是振哥吗?”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略带羞涩却又异常甜美的声音,如同春风拂面,让黄振不禁一愣。他在脑海中迅速翻找着,却未能与这声音对应上任何一张熟悉的面孔。他暗自揣测,这年头骗子手段真是越来越高明了,居然还用起了美人计。

黄振正想挂断,那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期待,让黄振的手在半空中停顿了片刻。最终,出于一丝好奇与礼貌,他决定先听听对方怎么说。

“振哥,求求你别挂电话!我是崔琳,崔琳啊!黄振,你……你还记得我吗?”电话那头的女声带着一丝急切与期盼,生怕下一秒就会被挂断。

“崔琳?”黄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讶与疑惑,这个名字如同一把钥匙,轻轻旋开了他记忆深处的一扇门。神经元仿佛在进行一场穿越时空的探险,最终定格在了一座无形的墓碑前,他努力挖掘着,直到那些尘封的记忆被摆在面前。

崔琳,是那个总是跟在韩娜身边,如同影子般存在的女孩。黄振的思绪迅速回到了大学时光,在他的记忆里,崔琳更像是韩娜的忠实伙伴,而非简单的闺蜜。她的身影,永远定格在学生时代的青涩与纯真,双马尾、JK制服,还有那脸颊上独特的雀斑,都是她独有的标志。在黄振与韩娜的恋爱故事中,崔琳总是那个默默付出的旁观者,从拍照到购物,从订票到策划惊喜,她的存在虽不起眼,却也不可或缺。

然而,随着韩娜的突然离去,那段美好的日子似乎也一同被尘封。黄振心中不禁泛起涟漪,这么多年未见,崔琳为何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世界里?而且,她是如何找到自己的联系方式的?毕竟,在韩娜离开的那一刻,他几乎删除了所有与她相关的记忆碎片。

一种莫名的预感在黄振心中升起,这通电话,也许似乎并不简单,它像是一根细线,牵引着他去探寻一个可能与韩娜有关的秘密。黄振深吸一口气,决定继续这场突如其来的电话,或许,这将是他解开多年心结的一个契机。

“啊,是崔琳啊,新年好,好久不见,你找我有什么事吗?”黄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随意。

“黄振,你听我说,我有关于韩娜的重要消息要告诉你。”崔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

“她……她昨天回香海了。”

这句话如同惊雷般在黄振耳边炸响,他心中那道勉强筑起的防线瞬间崩塌,思念如潮水般汹涌而出,让他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试图掩盖自己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

“黄振,你还好吗?我们见一面吧,我在等你……”崔琳的话还未说完,黄振的手机突然响起另一通来电的提示音,打断了她的叙述。屏幕上,大伯黄铁华的名字赫然在目,黄振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先接起这个电话。

“喂,大伯,有什么事吗?”黄振的声音努力保持平静。

“黄振,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但你要有心理准备。”黄铁华的声音显得格外沉重,“下周,你务必回香海一趟,参加韩娜的葬礼。”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让黄振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他愣了几秒,才缓缓挂断了电话,耳边回荡着大伯的话语,心中五味杂陈。他看向已经挂断的崔琳的电话,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原来,韩娜的归来与离去,竟然就在两个简短的电话里完成了交接,也给她的一生做了了结。

“韩娜……韩娜?”黄振喃喃自语,脑海中回响着崔琳与大伯截然不同的消息,如同迷雾中的两道光,让他无法分辨哪一道是真实,哪一道是虚幻,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他措手不及。

他低头凝视着手中的手机,仿佛那是一把能解开谜团的钥匙,又抬头望向头顶刺眼的阳光,试图从自然的光明中寻找一丝答案,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他用力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清晰的痛感让他确信这一切并非梦境,也非因意外撞击产生的幻觉。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黄振愣在原地,一秒、两秒、三秒……他的瞳孔不自觉地收缩,被遗忘的疼痛感再次袭来,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手中的手机仿佛失去了重量,时而远在天边,时而又近在眼前,他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而混乱。

他试图寻找周围的支撑,但四周的一切都在旋转,他的视线中竟出现了跳跃的幻影,仿佛一群跳舞的小人正与他无声对话,嘲笑着他此刻的迷茫与无助。终于,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黄振无力地倒在了便利店门口,失去了意识。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四周已是一片洁白,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他意识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你醒啦,振哥!”

一个身着护士装,笑容可掬的女孩轻快地向他打招呼。黄振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心中满是疑惑——这女孩似乎对自己颇为熟悉,但他却怎么也想不起她的名字。病床紧邻窗台,他缓缓转头望向窗外,午后的阳光温柔地洒落,也照亮了眼前这位小护士的脸庞。酒红色的发丝巧妙地藏在护士帽下,圆框眼镜为她平添了几分书卷气,而那星星点点的雀斑,更显得她清秀可人。

“怎么不认识我了吗?那就多看看,回想一下。”小护士见他一脸迷茫,忍不住轻笑出声,那笑声清脆悦耳,如同春日里的溪流。

黄振定了定神,视线最终落在她胸前的名牌上——“崔琳”,这两个字瞬间点亮了他的记忆。

“崔琳?”他难以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没错,就是我!”崔琳笑得更灿烂了。

“我怎么会在这里?”黄振环顾四周,疑惑地问。

“或许是缘分吧,”崔琳俏皮地眨了眨眼,“我正想约你见面,结果你就自己‘送上门’来了。”她笑着指了指门外,原来黄振是晕倒后被送到了这家医院,而崔琳刚好是负责急诊的护士。

“看来你还是老样子,不过身材倒是比以前更结实了些。”崔琳上下打量着他,半开玩笑地说。

黄振尴尬地笑了笑,心中却暗自庆幸这一切并非幻觉。他正欲提及韩娜,头部的阵痛却让他不得不暂时作罢。

“崔琳,关于韩娜……”他刚开口,就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打断,表情扭曲。

崔琳见状,连忙安抚道:“韩娜的事情,等你身体好些了再说吧,我是想说昨晚她还给我打过电话呢。”

“昨晚?”黄振眉头紧锁,脑海中快速梳理着时间线。大伯刚刚来电说韩娜已逝,但昨晚她还与崔琳通话,这其中的矛盾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正当此时,崔琳的呼叫器响起,是护士站传来的召唤。她正准备离开,却被黄振一把抓住手腕。

崔琳的脸颊微微泛红,轻轻挣开了他的手。

“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黄振连忙解释,神色严肃,“我也有个关于韩娜的消息要告诉你。”

“什么消息?”崔琳问,语气中多了几分凝重。

“刚接到的消息,韩娜……她去世了。”黄振低沉的声音在病房内回荡,两人都不由自主地陷入了沉默之中。

崔琳,这位昔日与韩娜情同姐妹的女孩,在韩娜神秘消失后,也选择了远走他乡,本科毕业后,她带着对护理事业的热爱,踏入了大浪市人民医院的大门,成为一名尽职尽责的专业护士。她的生活似乎已沿着既定的轨迹缓缓前行,规划着未来的退休生活,期待着与宠物猫狗的温馨相伴,直至岁月尽头。

然而,命运之轮却不想放过任何一个人,在昨夜悄然转动。韩娜在十年前的不辞而别如同南美洲雨林中的蝴蝶轻挥翅膀,不仅触发了太平洋彼岸的风暴,更让崔琳乃至更多人的生命中掀起了惊涛骇浪,直至十年后的今天。

病榻之上,黄振紧握着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跳跃,反复输入又删除那串熟悉的号码,最终,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电话。

“张欣,你告诉我实话,韩娜是不是死了?”电话那头,是片刻的沉默,随后传来张欣沉重的声音。

“是的,她被人杀了,案子是我负责的。”张欣慢慢开口,不带有一丝情感。

“被杀?案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大伯只告诉我她去世了,却没提任何细节。”黄振的声音里满是震惊与不解,这已是他今日第三次从不同的人口中听到关于韩娜的惊人消息。

“详细情况等你回来再谈吧,我这边还有许多工作要做。”张欣简短地回应,随后便挂断了电话,将注意力重新转向了审讯室内,对着坐在审讯桌前的小齐微微一笑,示意由他来接手审讯工作。

“小齐,摄像机没电了,这轮审讯我亲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