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时光倏然就从盛夏越过了深秋，冬季珊然而至。

北方许多城市已经飘起了初雪，南方的小镇却还是绿意盎然，温暖和煦。

路微从小生长在北方的小城市里，大学填报志愿的时候，特地全部都选了千里之外的南方院校。经过这几个月的适应，路微越来越喜欢南方的气候水土，不同于北方的干燥潇肃，从前的冬季，对路微来说，放眼望去只有一棵棵姿态可怖的枯枝和白茫茫一片的大地，世界彷佛都是灰白色的。而如今南方小镇里，初冬季节依然遍地环绕的绿色让路微觉得生机勃勃，没有沙尘漂浮的天空看起来清澈湛蓝，空气中飘荡着的海水腥味，是南方沿海小镇独特的生活气息。

路微坚持记录的每日三乐，已经渐渐成为了生活习惯，从一开始的绞尽脑汁费力拼凑，到如今已经是轻轻松松，她甚至觉得每天都可以记录下加倍的愉快小事，譬如每天学到新的专业知识，吃到馋了许久的美食，看到路边的花开的很美，又得到了陈老师的夸奖，以及又见到了那个非常阳光的男孩，等等。

当陈老师宣布路微可以停止药物治疗，转为定期的单纯的支持性治疗这天，路微觉得自己的生命从此进入了新的篇章，她第一次克服腼腆主动给了陈老师一个大大的拥抱，然后迫不及待的想去跟某个人分享这个好消息。

某人此刻正忙着清点借来的各种露营装备，他心安理得的翘了今天下午最后一堂课，提前来到沙滩边上的高地上，有条不紊的搭帐篷布置场地。

傍晚时分，看见熟悉的身影伴着夕阳温暖的微光而来，海风吹起她高高的马尾，发丝随着她骑行的节奏在风中飘扬，把少女的明媚飘进高扬的心窝，牵起一阵悸动。高扬高举起手臂，朝女孩用力挥动。

晚霞映红了天际，给海水也打上了点点胭脂。高扬举起啤酒，祝贺路微的治疗取得阶段性胜利，比喻这是革命长征的重要转折，雪山已经翻过，草地也已经穿过，以后迎接她的将是一场接一场的重大胜利，直到最终插上她开国新生的旗帜。

一番慷慨激昂的话让路微又激动又好笑，眼前这个看似不成熟的大男孩，一言一行却总能正中她的心扉，把她原本灰暗的世界一笔一画增添上生动的色彩。路微举起啤酒与其轻轻一碰，由衷说了一句“谢谢！”

高扬为路微准备了一桌子她爱吃的，从开胃的凉菜，清爽的沙拉，饱满红润的草莓，以及他现场表演亲手烹饪的牛扒，最后还端上了特地定制的铺满花朵的小蛋糕。桌面上的露营灯散发着微光，照亮两人微红的脸。

酒足饭饱之后，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剩一弓弯月飘在海面上，旁边伴有几点寥寥星光，微弱地忽闪着，海浪还在拍打着歌谣，不知疲惫。

路微正在收拾桌面，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一声冲向高空的嘶鸣声，紧接着头顶上炸开了一朵巨大的彩色烟花，一朵接着一朵竞相开放，把漆黑的巨幕瞬间绽放成绚烂的水彩画，让人挪不开眼。

高扬奔跑回来，停步在路微咫尺之间，身上带着微弱的硝烟味，他低头看着女孩眼里闪烁着的光芒，亲亲贴上了她柔软的双唇，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感受到女孩轻轻的回应，高扬伸手把路微拦腰抱得更近，毫无阻拦的探索进了她的唇齿之内与之纠缠。

生涩的吻浅尝辄止，女孩的应许让高扬兴奋地重重在她唇上又印了一下。路微羞得把脸埋在高扬怀里不敢再抬头，心里有一股暖流不停地激荡着，让她久久不能平息。高扬双手拥着怀里散发着淡淡香气的可爱小女孩，开心得笑出声来。这天晚上他们在沙滩上放烟花，看月亮，情不自禁地亲吻。

目送路微走进了她那顶帐篷后，高扬往篝火堆里添了一根新柴，拿起手机敲打了起来。

收到高扬信息的时候，高非已经在国外的学校里稳定下来。

看着屏幕上那一行简短的“路微答应做我女朋友啦！”高非眉头微皱，只回了几个字：“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几分钟后高非收到的是一张照片，点开放大，照片强烈的光影下，是两个牵手并肩的身影，虽然只能看到背光的剪影，但照片里的女孩跟高非脑海中当初的那个身影，有了明显不一样的气质。

一阵键盘敲击，高扬手机里收到了哥哥又一次的长篇大论，诸如她和普通的女孩子有那么一点不一样，招惹了她就要好好对她，不能给她造成二次伤害；诸如抑郁症患者初步康复后，家属在后期的干预治疗中需要注意些什么；诸如身为她的精神依赖，要怎么陪她逐步正面原生家庭的阴影，等等等等。就跟过去几个月一样，滔滔不绝。

从几个月前手把手送路微去校医室那晚开始，高非对路微就投入了非常多的关注。他几次拉着陈老师询问她的近况，虽然并不能问到具体病情和治疗进展，但是从陈老师委婉的说辞，以及偶尔遇见时远远观察过路微的模样和举止，高非心里一直有自己的推测。从此兄弟两人偶尔晚上碰头小聚，话题总绕不开路微。高非把自己对路微的观察结果，对路微病情以及生活背景的猜测，把抑郁症的一些典型症状，药物可能产生的副作用，治疗过程中需要的情感和环境支持，都一一跟高扬细细分析过。高扬虽然不是心理学专业，但是从哥哥的叙述里，开始对抑郁症有了初步的正确理解，他不明白一个那么好看又柔弱的女孩子，怎么会得那么折磨人的病，但是这个女孩如果笑起来的样子应该会更好看吧。在哥哥聊到专业知识的喋喋不休中，高扬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勾勒着路微的各种模样，对她越来越好奇。于是他开始瞒着哥哥每天厚着脸皮去接近路微，把哥哥教过的知识，用自己的方式去尝试着帮助路微。直到那天路微终于对他敞开心扉，把她生活里遭遇的阴暗面毫无保留的摊开在他面前，那一刻，高扬觉得自己再不能丢下这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