傩影戏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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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法师现身

冰冷的雨水冲刷着林缘泥泞的土地,将虎哥和罗飞身上的血污、泥浆与恐惧混合成一片狼藉。他们瘫倒在几棵扭曲老槐的阴影下,离那片吞噬了他们三个同伴的恐怖槐林仅有数丈之遥。晨曦微露,非但没有带来暖意,反而让湿冷和深入骨髓的恐惧更加清晰。虎哥后颈皮肤下那游走的傩面轮廓,罗飞手背上蔓延的紫黑血管纹路,如同活物烙印,无声地宣告着他们已被打上邪异的标记。

监天司三人——长髯壮汉赵卫风、劲装女子柳青、气息阴沉的陈七——如同三尊冰冷的石像,将他们围在中间。肃杀之气比林间的湿冷更刺骨。

“大人……冤枉啊!”罗飞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劫后余生的哭腔,“我们就是几个……想找条活路的苦哈哈!那林子……那林子吃人!是那个戴傩面的黑袍鬼!他……他不是人!要不是您几位……”他惊恐地瞥了一眼近在咫尺的槐林,浑身抖得更厉害了。

“活路?”柳青的声音带着冰碴,脚尖踢了踢散落在泥水里的几枚铜钱和一个沾满泥的褡裢,“宵禁之时,跑到城外乱葬岗边的吃人老林里找活路?还随身带着这些‘家当’?不如说说,你们是去找‘谁’了?还是想‘卖’什么不该卖的东西?”

虎哥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死亡的恐惧和监天司的压力让他喘不过气。

“违抗宵禁,身染邪秽,同伴惨死林间,尔等却苟活。”陈七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钝刀刮过骨头,冰冷刺耳,“解释一下吧!林中邪祟,所见所遇,不得半分隐瞒。否则……”他阴冷的目光扫过虎哥后颈蠕动的轮廓,“监天司的‘洗秽池’,不介意多两副皮囊熬油点灯。”

巨大的死亡阴影笼罩下来。虎哥看着罗飞手背上那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的紫黑纹路,想起林中同伴被剥皮、裂颅、跳葬舞的惨状,最后一丝侥幸彻底粉碎。

“是……是法师!”虎哥涕泪横流,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我们去找‘祀医法师’了!住在林子深处乱葬岗的‘祀医法师’!”

“‘祀医法师’?”赵卫风浓眉微挑,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幽暗的槐林,“那个传闻中能沟通鬼神、祛病消灾的江湖郎中?”语气中带着一丝审视与不易察觉的忌惮。

“我们……我们实在是没办法了!”虎哥哭嚎着,指向破庙的方向,“庙里来了个叫刘汉的流民!他……他前些日子不知从哪流浪到庙里,一直病恹恹的!可……可前天他不知撞了什么邪,回来就……就彻底疯了!像……像被傩鬼上了身!一直胡言乱语,浑身冒邪气!我们怕……怕他伤人或引来更凶的东西!就……就凑了点东西,去求‘祀医法师’帮忙看看!

“刘汉?”赵卫风对这个名字毫无兴趣,只当是个疯癫流民,“他人在何处?”

“在……在庙里柴房……”虎哥声音发颤。“现在已经睡了。”

赵卫风目光锐利如刀,“睡了?只怕是‘醒’不过来吧?”他虽不在意刘汉,但觉得这两人言语闪烁,必有隐瞒。

“我们……我们冤枉啊大人!”罗飞急忙辩解。

“看来,还是得用点手段才能撬开你们的嘴。”柳青手腕一翻,三枚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细针已夹在指间。

就在此时——

“咚……咚咚……咚……”

一阵沉闷、诡异、仿佛直接敲在心脏上的鼓声,毫无征兆地从幽暗的槐林深处传来!鼓点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邪异韵律。随着鼓声,林间的雾气骤然变得浓稠灰白,带着刺骨的阴寒和一种奇异的草药混合腐朽的气息翻滚涌出!

鼓声入耳,虎哥和罗飞身体猛地一僵,随即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紧接着是更深的恐惧!他们皮肤下的异状剧烈地搏动了一下,仿佛被这鼓声唤醒、激活!一股源自体内的、与鼓声隐隐呼应的邪异力量开始不受控制地翻腾!

监天司三人脸色骤变!这鼓声邪异,更能引动二人体内的邪秽!

赵卫风佩刀出鞘,清光流转;柳青蓝针幽芒暴涨,气旋护体;陈七蹲身按地,符文稳地。

“傩鼓控魂!是谁!好大的胆子!”陈七声音凝重。

浓雾翻涌,佝偻的黑袍身影踏着鼓点,缓缓从槐林边缘的灰白雾霭中浮现。脸上,那张深色古木傩面雕刻着祭祀符文,显得庄严肃穆。双眼深邃,嘴型悲悯。眉心处一颗流转碧绿光泽的玉石散发柔和绿光,驱散阴寒,宛如神圣医者。

正是——“祀医法师”!

“监天司的诸位大人,巡狩辛苦。”沙哑而平和威严的声音穿透鼓点,“不知这二人所犯何事?”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疑惑。

“祀医法师!”赵卫风刀锋遥指,“此二人违抗宵禁,身染邪秽,同伴惨死林中,形迹可疑!我等正在盘查!阁下深夜在此,擂动傩鼓,意欲何为?”他点破鼓声邪异。

“意欲何为?”祀医法师悲悯傩面转向地上痛苦低吟的虎哥罗飞,叹息道:“赵大人误会了。老朽行医至此,感知此地怨气郁结,更有两股‘病气’被邪异侵染,危在旦夕。故以安魂傩鼓驱散戾气,探查根源。此二人……”他枯指精准指向虎哥、罗飞,“体内邪秽已深,寻常手段恐难治。观其‘病征’,似与林中枉死怨灵及……老朽之前处理过的一个‘病患’有关。”

“哦?”柳青眼神锐利,“法师是说破庙里那个叫刘汉的流民?你之前为他驱过邪?”

“正是。”祀医法师声音带着一丝凝重与“负责”的态度,“前日受他们所托,老朽已为那刘汉施术,暂时压制其体内躁动的‘邪气’,本以为已无大碍。不想……”他傩面转向破庙方向,语气带着“不解”和“忧虑”,“那邪气竟如此顽固,不仅复发,反噬更烈!更引动林中枉死怨灵,酿成惨祸!此二人被怨气反噬,邪秽入体,情况危急!老朽身为医者,既有前缘,岂能坐视?”

他话音未落,枯手对着悬浮身前的古朴皮鼓轻轻一拂。鼓面药壶浮雕的壶嘴处,射出两道极其细微、肉眼难辨的碧绿丝线,瞬间没入虎哥和罗飞的后颈!

“呃!”二人身体一颤,眼中迷茫更浓,痛苦稍减,但体内邪异力量被“标记”得更加清晰!这正是他之前暗中种下的“引子”被彻底激活!

“你在做什么?!”赵卫风厉喝,刀光一闪,凛冽刀气斩向碧绿丝线!

“大人且慢!此乃‘探病傩丝’,稳住其病况!”祀医法师声音“急切”,枯手一挥,皮鼓瞬间挡在刀气前!

“咚!”闷响,刀气激起一圈绿光涟漪,鼓身纹丝不动!药壶浮雕上面的双眼睁开,射出两道灰暗光芒反击!

赵卫风横刀格挡,符文爆闪震散灰光,但身形被震退半步,脸色微变!

几乎同时,陈七鬼魅般欺近,漆黑鬼手撕裂阴气直抓法师傩面!柳青三道极寒冰棱凭空出现,刺向法师顶、心、腹三处要害!

面对夹击,祀医法师傩面下轻哼一声。枯瘦身影微晃,宽大黑袍翻飞,无数细密碧绿符文傩丝交织成网!

“噗噗噗!”冰棱刺入丝网,瞬间被缠绕侵蚀,化作冰屑消散!

陈七鬼手抓在网上,金铁摩擦声刺耳!黑气与碧绿符文激烈碰撞湮灭!陈七只觉一股阴柔坚韧的邪劲反震,指尖剧痛,闷哼倒飞,落地连退数步,脸色煞白,双手颤抖!

柳青和赵卫风心中俱沉!对方竟然如此轻描淡写地就化解了杀招。

祀医法师未追击,悲悯专注的傩面依旧,声音冷了几分:“诸位大人,老朽行医济世,天地可鉴。此二人病况危急,更关乎那刘汉体内邪气失控的根源能否查明。若再耽搁,邪秽彻底爆发,他二人立毙!老朽必须立刻带他们回去施救!若监天司执意阻拦,耽误时机,酿成大祸,这责任……诸位可担得起?”他字字诛心,占据道德高地。

赵卫风脸色铁青,握刀的手青筋暴起。柳青与陈七飞快交换眼神。陈七微微摇头。

对方实力强横,理由充分且占据“救人查源”的大义。强行阻拦,不仅打不过,还可能真引发不可测后果,招来骂名。

赵卫风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声音冰冷:“好!既然法师执意‘救治’并追查根源,此二人便交由阁下!望阁下好自为之,莫再生事端!”他选择了妥协,不再纠缠刘汉问题。

“赵大人深明大义。”祀医法师傩面微颔首,语气恢复平和。“事不宜迟,老朽告退。”

枯手一招,碧绿傩丝猛地一收!

虎哥和罗飞如同被无形力量提起,踉跄着走向法师。眼中充满极致恐惧绝望,却无法挣扎呼救,只能发出嗬嗬声。

祀医法师转身,黑袍飘动,悬浮皮鼓落入手心。他不再看监天司三人,踏着节奏稍缓的傩鼓点,带着行尸走肉般的二人,一步步朝着破庙的方向走去。

傩面眉心的碧绿玉石,在雾气中散发着温润诡异的光泽,渐渐隐没。

林缘空地上,只剩下监天司三人肃立雨中。

“头儿,就这么让他们走了?”柳青不甘道。

赵卫风收刀入鞘,声音果断:“宵禁巡查,遇民间法师处理其‘病患’,虽有疑点,但无确凿证据,且其实力难测。纠缠无益,反易生变。收队!”他不再提刘汉,转身大步离开。柳青与陈七对视一眼,也只能压下疑虑,迅速跟上。

风雨声似乎更大了,残留的草药腐朽气息与若有若无的傩鼓余音,混合成一片死寂。槐林深处,隐约传来几声压抑到极致的、非人的呜咽,随即彻底被雨声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