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禁苑密谋 龙潜于渊
雍熙三年（公元986年）初夏，汴京城。
夜幕低垂，皇城深处，一间偏僻殿宇内，烛火摇曳，映照着两个身影。其中一人，正是年方而立的石经纶。此刻他身着便服，面容沉肃，眉宇间积郁着一股难以化解的戾气。
自秦王赵廷美获罪、卢多逊被黜之事后，石经纶虽辗转投效宰相赵普，并在数年间于沙场屡建奇功——雍熙北伐初期的零星胜仗，他无役不与，悍勇之名冠于三军。尤其是在那场令大宋元气大伤的岐沟关惨败，诸路溃散，唯他率领残部于飞狐口死战，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护得数千袍泽突围。
然而，这一切功勋，似乎都因他“秦王旧部”的出身而被打了折扣。赵普用其才，却始终不以心腹视之，赏赐虽厚，实权却吝。数年下来，石经纶如在荆棘中行走，晋升之路屡受打压，心中早已寒了大半。今日午间，他收到一封来自宫中的密信，署名之人，竟是当今圣上驾前炙手可热的内侍省都知、皇城使王继恩。信中语焉不详，只约他夤夜入宫一晤。
石经纶依约来到这处名为“静心轩”的偏殿，王继恩已在此等候多时。这位权倾内廷的宦官，面白无须，一双眼睛却似鹰隼般锐利，此刻正含笑打量着石经纶。
“石将军，咱家等你许久了。”王继恩的声音略带尖细，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势。
“不知王公公深夜召见，有何钧旨？”石经纶拱手，语气不卑不亢。他深知此人手段了得，城府极深，不得不防。
王继恩微微一笑，摆了摆手：“石将军不必紧张，咱家此来，只是想与将军叙叙旧。”
“叙旧？”石经纶冷哼一声，“我与王公公，似乎并无旧可叙。”
王继恩也不恼，自顾自地在主位上坐下，慢条斯理道：“石将军当年随秦王殿下在西京洛阳，咱家也曾有幸在殿下面前听差，算不算旧识？”
提及秦王赵廷美，石经纶眼神一黯，随即恢复如常：“陈年旧事，不足挂齿。王公公深夜到此，究竟有何见教？”
王继恩轻笑数声，声音尖细：“石将军快人快语，咱家喜欢。实不相瞒，咱家看石将军如今的处境，颇为将军不值啊。以将军之才，若非出身……”他话未说完，意有所指。
石经纶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凛。
王继恩继续道：“石将军可知，飞狐口突围那夜，是谁在官家跟前说'此子悍勇类楚霸王，恐非池中物'？”
石经纶瞳孔骤缩。当年他率残部血战归来，赏银百箱却无调兵鱼符，原是如此！“王公公有话不妨直说。”
“好！”王继恩抚掌道，“咱家想请石将军换一条路走。朝堂之上，掣肘太多，不如放眼江湖。江湖之大，大有可为。若将军肯助咱家一臂之力，在江湖中建立一番基业，咱家亦可动用朝中之力，助将军成为江湖至尊。届时，朝野呼应，岂不快哉？”
石经纶心中巨震，王继恩此言，无异于拉拢他另立山头，为其私下效力，解决一些朝堂上不便出手之事。这是要他做一把藏在暗处的刀！
“王公公好大的手笔。”石经纶沉声道，“只是，江湖草莽，与庙堂之高，终究不同。”
王继恩笑道：“有何不同？庙堂有庙堂的规矩，江湖亦有江湖的法则。说到底，不过是‘实力’二字。咱家知晓石将军一身武功，已臻化境，只是……”他话锋一转，眼中精光一闪，“不知比起咱家，又如何？”
话音未落，王继恩身形一晃，原地竟留下一个淡淡的残影，人已如飘絮般欺近石经纶身前，五指成爪，带着一股腥甜的异香，直取石经纶咽喉！
这一爪来得诡异至极，角度刁钻，速度更是快得不可思议！石经纶只觉一股阴寒刺骨的劲风扑面而来，那股异香更是令人闻之欲呕，心神不宁。
“好！”石经纶怒喝一声，不退反进，右拳猛然轰出！他修炼的是至刚至猛的外家硬功，拳出如山崩，带着千钧之力，空气中甚至发出沉闷的爆鸣！他自信这一拳，便是铁石亦能击碎！
然而，王继恩那看似轻飘飘的一爪，却在即将与石经纶铁拳相交之际，如同没有实体一般，诡异地一折，竟绕开了石经纶的拳锋，依旧抓向他的咽喉！那爪影在灯光下忽明忽暗，仿佛有无数只手同时攻来。
石经纶大骇！他平生对敌无数，却也不曾见过如此诡异的身法与招式！他实战经验何等丰富，危急关头，猛地一个铁板桥，身子后仰，同时左手疾点王继恩手腕“太渊穴”。
王继恩“咯咯”一笑，手腕一翻，避开指风，五指却倏然并拢，化爪为指，如毒蛇吐信，点向石经纶胸前“膻中穴”！这一指看似轻描淡写，却蕴含着一股螺旋暗劲，若是点实，石经纶便是不死也要重伤。
石经纶只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全身。王继恩的武功路数，全然不是他所知晓的任何一派，阴毒狠辣，且内力怪异，触之如附骨之疽，极难摆脱。他虽自负武功已惊世骇俗，此刻却处处受制，竟有左支右绌之感！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已交手数招。石经纶招式大开大合，刚猛无俦，每一击都似要开碑裂石；而王继恩则如影随形，身法飘忽不定，招式阴柔诡谲，看似柔弱无力，实则暗藏杀机，那股怪异的内劲更是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砰！”石经纶抓住一个空隙，一掌印向王继恩胸口。王继恩不闪不避，竟也一掌迎上。双掌相交，发出一声闷响。石经纶只觉一股阴寒而又粘稠的力道透掌而来，直侵经脉，自己刚猛的掌力竟似泥牛入海，被对方轻易化解，反而自身气血翻腾，蹬蹬蹬连退三步，方才稳住身形，脸色已是一片潮红。
王继恩却是纹丝不动，依旧笑吟吟地看着他：“石将军，滋味如何？”
石经纶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眼中越发凝重：“好……好一身邪功！”他自出道以来，罕逢敌手，今日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王继恩的武功，深不可测似乎不在当年的墨渊之下。
王继恩笑道：“些许小道，不足挂齿。石将军，咱家的提议，你考虑得如何？良禽当真不择木而栖么？”
石经纶沉默半晌，看着王继恩那双阴冷的眼睛，又想起赵普那张猜忌的脸，以及自己多年来的郁郁不得志。一股强烈的不甘与野心，在他心中升腾。他本非甘于平庸之辈，既然朝堂无望，或许，这江湖真的是另一条出路？
“若我答应，王公公能给我什么？”石经纶沉声问道。
王继恩脸上笑容更盛：“咱家能给你的，是整个江湖！钱财、高手、地盘，乃至……朝廷的暗中支持。只要将军肯为咱家办事，不出十年，阁下之名，必将响彻武林，成为江湖第一大势力！”
武林至尊，石经纶心中一动。
最终，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只是，日后之事，需依我石经纶的规矩来办。”
“那是自然。”王继恩满意地笑了，“与阁下这等聪明人说话，就是痛快。这是第一批人手和钱银，将军可先在汴京左近寻个落脚点。”说罢，他从袖中取出一叠银票和一份名册，放在桌上。
“告辞。”王继恩身形一晃，便如青烟般消失在夜色之中，来去无踪。
石经纶看着桌上的银票和名册，眼神变幻不定。他知道，从今夜起，他的人生将踏上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一条充满了未知、凶险，却也可能通往权力顶峰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