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伊始
开学前的每一天都像是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血肉,泛着青灰色的死寂,无声息的腐烂着。机械的重复着晨昏交替,每一次睁眼,时光如同利刃在雨汐手上又割下一片血肉,露出里面暗红的、爬着蛆虫的血肉;每一次闭眼,脑中也只剩痛苦,几乎每天晚上都在哭泣中度过,在哭泣中入眠。
那一天终究还是来了,早上,闹钟就像是撒旦的手伸进我的身体里把所有神经连接全部扯断,那种痛苦把我拽下床,赤着脚站在地上,那种冰凉又把我从内心世界的小木屋中拉回这个痛苦的现实世界。
又一次站在镜前,看着镜中那个陌生的人。
我死死抓着洗手盆的边缘。“为什么又是这个混蛋在镜子里看着我。”
“我是陈雨汐,这个人是谁?我记得我不是一个留着长头发的女孩子吗?我记得昨天晚上我不是穿着一条裙子睡着的吗?为什么今天早上就变成短袖了?昨天晚上洗澡时,我明明还看到那胸部轮廓,为什么今天早上就只剩一片平坦的皮肤。“另外一只手抓着头发,试图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梦,我还是一个女生,但是传来的痛苦却告诉我这是真实的。
在牙刷上挤上一颗豌豆大的牙膏,在口中那种薄荷味像是一把把刀片在我的嘴里,把我的口腔割得血肉模糊,我低着头尽量不去看镜子里的自己,把口中的泡沫吐出,泡沫中带着突兀的一抹暗得发黑的红色。漱口时,余光还是看到了镜中那蠕动的喉结,这就像是一条在我下蠕动的虫子,恶心的我甚至想把昨天的晚饭吐出来。
回到房间,看到椅子上放着的那套男生款的校服,心中所有的只是绝望,手又一次开始不自觉地颤抖,咬着牙,闭着眼,脱下自己原本的短裤尽力不去想自己那恶心的身体,这时操控我自己的已经不是我自己了,这时操控我的是那无尽的黑暗,这些黑暗试图去杀死我,杀死真正的我,黑暗操控我的身体穿上那条由恶心的灰色组成的裤子,这条裤子已经不是裤子了,是一只手,一只滴着血液、由暗红色的腐肉组成的手,抓着我的腿,一点一点地爬上去,我用着我仅剩的一丝意识,试图把这只手扯掉,却怎么也扯不掉,似乎这只手已经和我这个恶心的身体融为一体了。看着身上那恶心的裤子,心跳重得甚至让我的身体跟着颤抖。身上穿着我最爱的一件T恤衫,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只猫的图案,但至少意味着一丝活力,而不像是校服的白衬衫一样,令人只感到死气沉沉,看了一眼身上穿的T恤衫,看了一眼白衬衫,已经失去了反抗的气力,还是让黑暗操控着这具恶心的躯体穿上了这件“枷锁”。
第一次穿上这套“布料锁链”,能感受到的不是布料,而是一个密不透风、牢不可破的牢房,让人简直难以呼吸。看着镜中的自己,崩溃,绝望如被绑在河道中央等待泄洪的我,想动,想逃却没有任何办法,甚至没有挣脱的气力,最终只得被洪水吞噬。
走出房间,餐桌上还是雷打不动的一个速冻三文治,那可是为数不多的来自妈妈的爱,从旁边的箱子里拿出一瓶牛奶,手依旧带着颤抖,艰难地把吸管扎进那小得令人崩溃的铝箔区域,对比牛奶的颜色,能清楚地看到黑色的毒雾在我的皮肤下蔓延,三口并作两口把这个三文治吃完,完全没有心思去享受悠闲的早餐时间,连三文治里番茄酱的甜在我嘴里却只觉得苦、苦的我想把这些全部吐掉。
和芊桐约了7:30在地铁站见面,她今天早早就实体化在外面了,其实不由得有些担心,她第一次自己在外面。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腕表,也该出发了,背上书包。“唉!连书包的颜色都是死气沉沉的白色!“走到玄关,那双黑色的男款皮鞋看到我,狰狞的面目。张开着那血盆大口朝着我爬过来,咬住了我的脚,紧紧地咬住了,咬得我的脚血肉模糊,无法挣脱。
走在街上,路人和我之间就像隔着几万,不,也许是几千亿英尺厚的一层结界,我感受不到街上该有的热闹,甚至经过菜市场,也只能感受到那里面传出的令人恶心的铁锈味、还有各种动物脏器腐烂传出的腐臭,继续走,天上的太阳似乎也在跟我作对,阳光越来越强烈,照得我越来越黑,黑得甚至能够吸收光芒。
从星云邨社区走到地铁站的这20分钟,杀死又复活了我无数次,无数次让我感到堪比死亡的痛苦,一种生不如死的折磨啊!
终于看到地铁站的指示牌了,距离地铁站还有三百米,两百五十米,一百米,终于看到芊桐了!我大喊着“芊桐!”向前跑去,芊桐似乎有一种别样的力量,每次都能驱走那些控制我的黑暗,这也许就是羁绊所产生的点点光明,开始逐渐充盈起了我的身体。
看到芊桐身上梦寐以求的女款校服,心中不免还是泛起波澜,我尽力尝试不表现出异样,我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香川通地铁卡给了芊桐,走进地铁,刷卡过闸机,到站台,这一切出乎寻常的顺利,甚至不像平时工作日的早上。
坐在座位上,芊桐看出了我的疲惫:“雨汐,你靠在我的肩膀上休息一下吧!”我也顺势把头靠在了芊桐的肩膀上,说句实话,这是第一次有一个人会允许我这么做。
终究这一刻还是来了,站在学校的大门前,抬头看着上面写着的海利斯顿中学,那几个字一瞬间化成了两只散发着黑暗气息的手强迫着撑开着我的眼皮又化成了无数根针扎进去,又把我我的头按下,看着身边来往的同学,手不自觉地开始震颤,看到那些男生又不自觉地开始恐惧,回想起小学时被欺负的那一幕幕,耳边又响起了黑暗的狂笑。
在芊桐的鼓励下,我还是走进去了,每一步走出,脚下的那双男款皮鞋所发出的脚步声已经不是脚步声了,是恶魔的手抓着一支装满黑暗能量的注射器扎进我的身体里,黑暗能量又开始在我的身体里蔓延,仅仅只有百分之一的我要和充盈身体的百分之九十九的黑暗作斗争,去保护那仅仅百分之一的我不被黑暗所吞噬。
在学校的大堂里,看着告示板上的分班信息,一点一点的找这一刻时间几乎静止心中不停祈祷着这个班不要有太多男生,在1b班的姓名表里找到了我和芊桐的名字,仔细看了一遍姓名表,发现了至少今天以来少数的令我能感到至少是一点欣慰的事,这个班里女生名字还是多过男生的。
芊桐的声音永远带着那种让我安心的力量,“走吧雨汐,去找找我们的课室在哪?“芊桐脸上带着的微微笑意,竟然让我的也浮现了丝丝笑意。
走上二楼,第二间课室就是1b班,走进班级,下意识,甚至不是我的脑子能控制的,我就数清楚了班里一共是15个女生,四个男生,算上刚来的我和芊桐,这个班的人就全部都来齐了,我和芊桐按照黑板上写好的座位表坐好,令人高兴的事又一次到来,我发现我竟然可以坐在女生那一组,因为那几个男生正好排在第一列,而我已经没位置了,所以老师就把我排在了最后一排女生的那一列,虽然是坐在最后一个位置自己一个人坐,但是这还是让我的脸上出现了难得的笑容,这一瞬间忘记了那种身心撕裂的痛苦,芊桐也回头望着我脸上浮现着温暖的笑意,“啊,温暖的阳光啊。“
班主任走进来,一个看起来刚大学毕业的女孩子,走进来的步伐带着着初入职场的热情。站在讲台上介绍自己,声音中带着温柔,与一种自信,但这种声音也让我感到痛苦,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在平顺的石板路上,另外一个人骑着自行车在凹凸不平的荒地上,在平顺的石板路上骑车的人享受着海边的风景与海风拂过的美好,而我是那个在凹凸不平的荒地上骑车的人,后面一条巨大的虫子在不停的追着我,那如饕餮一般的血盆大口要将穿着长裙的我吞噬,我只能不停的骑,那种颠簸的路要将我震得粉身碎骨。
班主任的自我介绍结束,就轮到了教导处给我们中一级的学生开的学生大会,一个小时,完全都是在痛苦中渡过,刚开始就讲到,对发型的要求,男生的头发短到手要抓不起来,女生的要求仅仅只是刘海不要遮住眉眼,后面教导处的老师就算是一直在讲一些玩笑话尝试去活跃气氛,但是我却没办法笑,笑不出来,我的身边一瞬间筑起了一道无形的高墙,隔离我和外界,仿佛我就是病毒一般,人们永远要至我于死地。
口袋里的被施以星砂能量的发卡,连通了我和芊桐之间的心灵通道,来自心灵的声音传来,“雨汐,你怎么了,是因为刚才教导处的老师说的头发的事吗?”这一瞬间,无数的泪水化成一道近乎百米的浪花扑向城市,但最终却没有,只是填满了我的躯体,从我这具躯体牢笼中的无数个毛孔中渗出,手全部湿了,湿透的手带着颤抖,“芊桐,唉,是啊,真羡慕你可以留长头发,而我却要被剃得跟光头一样,唉。”那时的声音不觉少女的活泼,只觉得这种声音来自将死之人,不觉一丝生气。
痛苦的一个小时终于过去,终于得到了20分钟的喘息时间。芊桐跟她的同桌开始聊了起来,我前桌的两个女孩子也特别友好地开始跟我聊起来,逐渐地芊桐和她的同桌也加入了我们的聊天,聊天中的内容只觉得这是闺蜜之间的聊天,完全听不出这其中有个男生,几个热爱动漫的小女孩开始逐渐熟悉。
20分钟的时间如昙花一现,转瞬即逝,班务时间,班主任竟然把我们几个放在一个小组里,我们互相对望,脸上都洋溢着属于青春的笑容。霎时,痛苦化身成了几百米的一只巨大的手,能看到那些令人恐惧的毒雾在那巨手的皮下蔓延,这只手把带着笑容的脸从我脸上撕下,又贴了一个没有任何表情的脸,煞白,不觉一丝血色。看着她们的长头发,又想到刚才展示出来的那近乎光头的所谓男生标准发型,只得长叹,一只磷虾身处茫茫大海之中,如何去反抗这大海中的规矩呢?
一本一本课本发下,习惯性写下陈雨汐这个名字,便不再管,直到发下练习册时,痛苦又一次来临,因为要提交的原因只得写下这具躯体的名字,握着笔的手开始愈发颤抖,写到最后一本练习册的时候,写出来的字已经跟面条一样了,完全看不出来这代表着什么,手上的汗水也让写下的笔墨在纸上晕染开来。
最后是中一级的班级大扫除,我们这几组女生组,一起在清洁,很快就完成了我们所分担的区域,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男生那一组,仅仅拖走廊的地板,甚至走廊地板上被拖过的痕迹还不足百分之五十,却说着:”哦!我们已经高质量完成了任务!”后面还是我和另外一个女生重新去脱了一遍,我们只有两个人不到10分钟拖得干干净净,而他们四个人拖得满地还是脏水,他们的声音还带着那种令人只觉得恶心的傲气:“这种事就应该让女生来做,让我们男生来做像什么话!”话语中完全没有应当的责任,只有那种自己位于地位高点的自我欺骗,也没有那种应有的尊重。
将清洁工具,放回去后,下课铃也正好响起,今天的课程正式结束。
我们五个女孩子在学校门口,正午的太阳下分开,伴着微风,街边的行人此时成为了背景板,让我们之间的友谊之光是如此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