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赤水河
周子陵睁开眼睛时，首先看到的是一束从茅草屋顶缝隙中漏下的阳光。灰尘在光柱中缓缓飘动，像是被赋予了生命。他眨了眨眼，试图驱散眼前的模糊，却发现自己的视线异常清晰——这不对劲，他明明有四百度的近视。
“陵儿，醒了？“
一个陌生的女声从身旁传来，语调中带着浓重的古音。周子陵猛地转头，看到一个约莫三十多岁的妇人正俯身看着他。妇人面容憔悴却慈祥，粗糙的双手捧着一个粗陶碗，碗里盛着浑浊的水。
这是谁？我在哪？周子陵的大脑一片混乱。最后的记忆是他在图书馆熬夜准备毕业论文，关于西汉经济制度的。然后...然后怎么了？他完全不记得了。
“娘...“一个陌生的词汇不受控制地从他嘴里蹦出来，声音嘶哑得不像他自己。
妇人——他的“娘“——脸上立刻绽放出欣慰的笑容，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烧退了就好。你这孩子，昨日在河边晕倒，可把娘吓坏了。“
周子陵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触感光滑年轻，没有他熟悉的熬夜长出的痘痘。等等，这双手...骨节分明却粗糙，指甲缝里还有泥土，这绝不是他一个常年握笔的研究生的手。
一阵眩晕袭来，他闭上眼睛，脑海中突然涌现出大量陌生的记忆碎片：赤水河、茅草屋、犁田、饥饿...还有一个名字——周陵。
他重生了？穿越了？变成了一个古代农家少年？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冲破肋骨。周子陵——现在应该叫周陵了——强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接过陶碗小口啜饮。水有股土腥味，却意外地清凉解渴。
“慢些喝，“妇人——他的“母亲“李氏——轻声说道，“你爹去里正那里了，听说朝廷有使者要来，要征调劳役。“
朝廷？使者？劳役？这些词汇在周陵脑海中自动对应上他的历史知识。
“娘，现在是...什么年号？“他试探着问道。
李氏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元狩三年啊，你这孩子烧糊涂了？“
元狩三年！公元前120年！周陵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粗布被褥。这正是汉武帝在位时期，西汉国力强盛但民生艰难的年代。他的专业就是研究这段历史，没想到竟亲身来到了这个时代。
“我...我想出去走走。“周陵需要确认这不是梦境。
李氏担忧地摸了摸他的额头：“才刚好些...“
“就一会儿。“他坚持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恳求。
或许是儿子眼中的急切打动了她，李氏叹了口气，从墙角取来一件打着补丁的短褐：“穿上，别着凉。“
周陵接过衣服，笨拙地套在身上。粗布摩擦皮肤的感觉如此真实，每一处补丁的针脚都清晰可见。他赤脚踩在泥地上，冰凉坚硬的触感从脚底直窜上来。
推开吱呀作响的柴门，外面的景象让他屏住了呼吸。
几间低矮的茅屋散布在赤水河畔，远处是连绵的农田。几个衣衫褴褛的农人正在田间劳作，使用的竟然是他在博物馆见过的直辕犁。更远处，赤水河在阳光下泛着金光，河面上有几只简陋的木筏。
这一切与他论文中描述的西汉农村景象分毫不差。
一阵风吹来，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周陵深深地吸气，五脏六腑都被这股原始而纯净的味道洗涤着。这不是梦，每一个细节都太过真实。他真的穿越了两千多年的时光，来到了西汉。
“陵哥儿，病好了？“一个黝黑少年扛着锄头路过，咧嘴笑着打招呼。
周陵僵硬地点头，脑海中自动浮现出这个人的信息：邻居家的阿牛，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
“听说朝廷要征调民夫修昆明池，“阿牛压低声音，“你爹正和里正商量，看能不能少派几个人去。“
昆明池！周陵心头一震。这正是元狩三年的大事之一，汉武帝为征讨西南夷而修建的大型水利工程，征调了大量民夫，死者无数。
历史书上的记载突然变得无比鲜活。他，周陵，现在就是这段历史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随时可能成为史书中“死者甚众“里的一个数字。
恐惧如潮水般涌来，他扶住门框才没有跌倒。作为一个现代人，他从未如此真切地感受到生命的脆弱。在这个时代，一场小病、一次劳役都可能要了他的命。
“陵儿，别站在风口。“李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周陵转身，看到母亲担忧的眼神。这个才认识不到半小时的“母亲“，眼中流露出的关切却如此真实。他突然意识到，无论多么荒谬，这已经是他的现实。他是周陵，赤水河畔一个普通农家的十五岁少年。
回到屋内，周陵坐在简陋的木凳上，开始整理思绪。他拥有现代人的知识和历史先知，这在这个时代无疑是巨大的优势。但如何利用这些知识？太过张扬可能被视为异端，招来杀身之祸。
“娘，我想读书。“他脱口而出。
李氏正在灶台前忙碌的身影僵住了：“读书？“
“嗯，我想识字。“周陵小心地说。在这个识字率极低的时代，知识是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
李氏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咱家哪有钱请先生？你爹去年给县里服徭役，差点没回来...“
周陵沉默了。他当然知道西汉农家子弟读书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如果不改变，等待他的将是和父辈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命运，甚至可能在某次劳役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我去河边走走。“他站起身，需要独处思考。
赤水河畔，周陵蹲下身，看着水中自己的倒影——一张陌生的少年面孔，皮肤黝黑，眼神却异常清明。水中的他，和现代那个戴着眼镜、整天泡图书馆的研究生判若两人。
“既来之，则安之。“他轻声对自己说，声音消散在河风中。
远处，几个村民正抬着什么东西向村里走去。周陵眯起眼睛，发现那是一头刚猎到的野猪。丰收的喜悦暂时冲淡了劳役的阴云，人们脸上洋溢着笑容。
这就是真实的历史，不是书本上冰冷的文字。有苦难，也有欢欣；有压迫，也有坚韧。而他，一个意外的穿越者，将如何在这个大时代中找到自己的位置？
周陵捧起一抔河水，泼在脸上。冰凉的感觉让他彻底清醒。无论如何，他必须先活下去，然后才能谈改变。
夕阳西下，赤水河染成了血红色。周陵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他将正式开始作为西汉农家子周陵的人生。这一次，他要用现代人的智慧，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走出一条不同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