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巨人
再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夏商的双眸倒映着漆黑的夜空，一轮圆月高挂于天穹。
这景象对于他而言并不陌生，但是这一刻重新看见夜空的时候，他竟然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不过他很快发觉此刻他正躺在水银的大腿上。
他猛的起身，深呼吸了几口气后，他看向她，“过去多久了？”
“一个小时。”水银看向远方的城市，“我们要进市区了。”
夏商转过头看向水银看向的方向，浓重的雾气弥漫在城市间，刺破浓雾的摩天楼群宛如巨兽的骸骨，玻璃幕墙反射着月光，在黑暗中勾勒出锋利的轮廓。
“你刚刚的行动很冒险。”水银凝视着夏商。
“你这语气，可不像是对救命恩人该说的。”夏商调侃道。
顿了顿，他道：“如果你是个七老八十的老太太，我可能转头就走了，我可不是什么好人，就是电视剧里看见公益宣传的片段，我都当广告跳过的。”
水银微微抬起头，略带疑惑的看着他。
“我刚刚跟你提起过，我以前有一个妹妹。”夏商平静的说。
“死前几个月，她都一直住在医院里，后来我父亲不想人财两空，选择放弃治疗，把她接了回来。”夏商看着水银，“你知道他把这个决定告诉她的时候，她是怎么回应的吗？”
水银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聆听着他的诉说。
“她“嗯”了一声，然后就开始默默的收拾行李了。”夏商低声轻喃，“一个嗯字，轻描淡写了自己的生命，就好像是一次稀松平常的决定一样。”
他看向水银：“跟你一样平静。”
水银没有言语。
夏商笑道：“是不是觉得我父亲很残忍？”
水银沉默片刻道：“如果耗尽财产也无法把人治好，那么保留一项是最理智的选择。”
“他也是癌症。”夏商说。
水银微微仰起头。
“基因这种东西，真是很神奇，不是吗？”夏商感慨道：“它能让你拥有异于常人的智慧，但也会给你带来伴随一生的诅咒.......”
夏商缓缓抬起头，望向那高挂于天穹的圆月：“他们决定放弃治疗的时候，我就站在门外，但是我也一句话都没说。我一手操办了他们的葬礼，那天之后，我经常梦到那个在医院的夜晚，我曾幻想着无数次推开那扇门……”
夏商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这个空间里安静了一会儿，水银凝视着他，他在说这些事情的时候十分平静、坦然，好似对于他来说，是早已经过去的事情。
但不知为何，水银从里面感受到了那名为“悲伤”的情绪。
夏商察觉到了水银的视线，他看向水银，但她接下来的动作却令他有些措手不及。
她抱住了夏商。
她的皮肤贴上来时像温过的丝绸裹住初雪，汗毛在接触的刹那掀起细小的电流，仿佛有人用羽毛笔蘸着蜂蜜，在神经末梢写下融化的颤栗。
片刻后，她松开了夏商，认真道。
“虽然我无法与你彻底共情，但根据研究，拥抱能促进大脑分泌催产素，降低皮质醇水平，带来平静和安全感，也会触发多巴胺和血清素的释放，改善情绪，这应该可以缓解你的悲伤。”
她说的很平静，就好像刚刚只是做了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一样。
“虽然很谢谢，但是你下次有什么行动的时候，能不能提前跟我说一声？”夏商有些无奈的说。
水银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夏商问道。
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接下来的打算，还是得问问眼前这个“本地人”
“我们不能在曙光市停留。”水银凝重的望着在那钢铁森林游荡的“迷雾”低声轻喃，“雾海已经笼罩城市了，在基地中出现的那些怪物就是征兆，我们必须得找辆车撤离，据我所知，西边的寒潮已经到零下四十五度了，不是人类能生存的，我们得往东走。”
顿了顿，水银看向夏商：“但那里是腐海，四处都是有毒的空气与致命孢子，我有毒气过滤肺叶型义体，但你没有。”
“所以我们得找一辆带空气自循环的撤离车辆。”
在交流的时候，夏商与此同时打开了系统面板，将视线集中在基础技能中的其中一个上。
【末日引擎：一阶 0/200】
注：可装载任何机械载具上，可吞噬相应材料修复自身，同时也可吞噬机械结构的事物进行强化。
夏商将视线集中在水银手臂以及腿上的伤口，那里是那头魔祟留下的腐蚀性的伤害，得亏是有皮下护甲，不然的话水银的伤势可能会更加狰狞。
察觉到了夏商的视线，水银也看着自己的伤口，开口道。
“我的体内有大量的纳米机械虫，它们能治疗绝大部分的外伤以及内脏损伤，甚至是为我修复一些义体损伤，以达到长续航的目的。几个小时后这些伤就好了。”
“还真是够方便的，我也有吗？”
“没有，你是电子战用改造人。”
“好吧。”
这车头内忽的安静了下来，夏商实在没有什么跟女生交谈的经验，前世的他跟哥布林实际上也就差一个身高了。
而水银显然也不是什么正常女性，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逐渐尴尬的气氛，只是坐在那，用自己那双平静的眼眸注视着夏商。
说起来，即使是刚刚面对生死的时候，水银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他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才会让她的情绪产生一些波动。
毕竟她应该跟夏商一样，只是改造人，而并不是机器人，也应该是会有情绪的。
不过虽然好奇，但夏商也不是那种闲的发慌的人，他重新躺在了地上道：
“有情况随时叫醒我，我要休息一下，刚刚的骇入耗费了我太多脑力了。”
破解车辆本身并不消耗太大的神经负荷值，关键在于没有任何介质的远程侵入，夏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你如果算力不够的话，可以向我借取。”水银开口道。
夏商张开眼睛，“还可以这样吗？”
“我的演算器虽然并不擅长于电子战，但是算力是共通的，我们可以进行数据链接以及交互，所以理论上应该可行。”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应急手段。”
夏商低声轻喃着，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列车已经停下了，这条轨道是一条已经被废弃的轨道，没有联通主线路。
夏商跟水银一起下了车，他们找到了一间卖衣服的店，好好的给自己换了一身得体的衣服。
那身紧身衣实在说不上是衣服，而且没啥防御力，也没别的功能。
接着又找了一间公寓楼暂时待着。
夏商睡了几个小时，接着，他被一阵玻璃颤动的枝丫声惊醒。
不是某扇窗，是整座城市的玻璃都在震颤，嗡鸣从四周漫来，震得牙齿发酸。
夏商跟水银对视了一眼，她也有些疑惑。
夏商皱起眉头，快步走到了窗户边，悄悄的拉开了一点窗帘抬头看去，他的瞳孔，也在那瞬间收缩成了一点。
一双如深海海眼一般深邃巨大的眼眸居高临下的俯瞰整座城市，那是一个万米长的干瘪巨人，不知何时，以一种双手张开的大字形“趴”在城市上空。它的出现毫无声响，宛若幽灵。
它的身上正渗透着某种黑色的雾气，顺着楼宇向下攀爬，所过之处，墙面渗出黑色黏液，在月光下泛着恶心的光泽。
整座城市在它的阴影里战栗。
夏商愣愣的望着那东西，一股来自灵魂的颤栗，笼罩了他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