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二 姜宸英研究之基本问题刍议
(一)生平研究与诗文集整理
有关姜宸英生平的研究,冯贞群于1913年编成《姜西溟先生年谱》。此谱对姜宸英的生平交游、创作行迹等史实进行了较为细致的梳理,对姜宸英大部分诗文进行了较为准确的编年,为我们的后续研究提供了很大便利。更为难得的是,此谱著录了姜宸英历次科考的考官、试题,对考察姜宸英科举历程及复杂心态具有重要价值。关于编纂年谱的方法,当代学者陆林认为:“按年编纂谱主事迹的年谱类著述,大致宜包括这样几个步骤或目的:一、全面收集有关文献史料;二、对收集到的史料予以考辨取舍;三、将有关事迹按时间编定;四、对所涉人和事逐一给以准确考述,一时无考者加以说明(以便后人进一步研究)。”[13]以陆林的理论来观照此谱,则一、二、三项已达到了较高水准,但限于当时编纂年谱的体例,此谱明显缺失第四项。如若补上此项,此谱无疑会更加精善。
与冯贞群《姜西溟先生年谱》相比,陈雪军《姜宸英年谱》便有所逊色。首先,此谱关于姜宸英文献史料的搜集不够广泛和全面,缺漏之处很多,如姜宸英不中博学鸿词科之事,这本是常见史料,然此谱阙如。其次,此谱对相关史料的考辨也不够精审,如作者根据计东《壬子三月朔渡江行淮泗间口号》第十首,并联系姜宸英《口岸早发看桃花二首》,得出结论:“则计东和西溟相识当在淮泗间的旅途中。”[14]此推论实误。姜宸英祭计东诗有“迎舟风正好,望舍月初圆”句,句下自注云:“辛亥夏,君数遣书,以舟迎我至陆家淜,君属定其新稿。”[15]辛亥夏,即康熙十年(1671)夏,可见计东与姜宸英在1671年夏已经很熟识了,并不是相识于壬子(1672)三月旅途中。最后,此谱在技术上也留有不少缺憾,排比资料时有重复,如27页所引《十峰诗刻序》与29页完全相同,可根据谱主具体行迹稍做裁剪;标点失误亦复不少,如“时天台无尽大师开讲《观经》《妙宗钞》于郡城,延寿寺师往,参毕就坛受具归”[16]一句,应标点为“时天台无尽大师开讲《观经》《妙宗钞》于郡城延寿寺,师往,参毕就坛,受具归”,等等。鉴于以上种种,使此谱的学术价值打了不少折扣。
在诗文集整理方面,陈雪军、孙欣点校的《姜宸英文集》(简称“陈书”)和雍琦整理的《姜宸英全集》(简称“雍书”)先后出版。陈书文集部分以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湛园集》为底本,诗集部分以《姜先生全集》[清光绪十五年(1889)冯氏刻本]中的《苇间诗集》《湛园诗稿》为底本。一般而言,整理古籍应尽可能选定时间较靠前、内容最完整、错误最少的版本作为底本,而陈书的底本选择明显不当,文渊阁四库全书本《湛园集》存在大量删改现象,与原作面貌已有很大差异,不宜作底本;就诗集而言,也应以时间较靠前的康熙五十二年(1713)唐执玉刻本《苇间诗集》和嘉庆二十三年(1818)郑乔迁岁寒堂刻《湛园诗稿》本为底本。此外,陈书在校勘、分段、标点等方面出现不少问题,使得此整理本难以令人信赖。
雍书是目前收录姜宸英诗文、著述最多的整理本,最值得称道的是此整理本资料之丰富。除正文外,包括《诗文补遗》《序跋题识》《西溟文钞校记》《姜西溟先生年谱》等,为读者准确解读姜宸英诗文提供了很大方便,尤其是发掘出了冯贞群钞本《姜先生全集附录》二卷,弥足珍贵。因为冯保燮、王定祥编纂《姜先生全集》时,曾有“以表、传、酬赠、遗事、文评、丛谈为附录殿焉”[17]的计划,但刻本《姜先生全集》并无“附录”部分,伴随着雍书的出版,《姜先生全集附录》才重见天日。雍书最大的问题,一是校勘不细,颇有遗漏。如《苇间诗集》卷二《奉怀莫鲁岩师四首》“舆情归卓茂”中的“舆情”,《姜先生全集》本作“兴情”,误;《尚书桥感旧》中的“桥外草深连古岸”中的“连古岸”,康熙五十二年(1713)唐执玉刻本和《姜先生全集》本同,嘉庆二十三年(1818)郑乔迁岁寒堂刻《湛园诗稿》本作“迷古岸”。类似这样的讹误、文义两通等情况,应该在校勘记中加以说明。二是错字较多。如339页“清风之讽然”之“讽”,应为“飒”;613页“妾心情里往”之“往”,应为“住”;623页“邛杖飘渺空可从”之“空”,应为“安”。此外,“诗文补遗”部分的《玉池生稿序》,与《西溟文钞》卷一中的《红兰室诗序》基本相同;《跋禹之鼎风木图卷》一诗,已见于《苇间诗集》卷五。此一文一诗不应属于遗佚之作。
笔者的《清代诗人别集丛刊·姜宸英集》,在秉持的整理理念、设计的编纂体例、选用的工作底本等方面,均与陈书、雍书有着较为明显的不同。具体情况,请详见该书《前言》与《凡例》。此外,在文字、标点等方面,笔者的整理本对陈书、雍书亦多有校正。虽然如此,笔者的整理本也依然会有诸多纰漏,敬请师友指正。
(二)古文研究及文学史定位
梳理清人对姜宸英古文之研究,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
一是论定其文坛地位。姜宸英古文创作在当时就获得了相当高的评价。魏禧《答计甫草书》中把姜宸英与侯方域、汪琬并列,指出“数君子者皆今天下能文之人”[18]。方苞《记姜西溟遗言》中说:“余为童子,闻海内治古文者数人,而慈溪姜西溟其一焉。”[19]在当时人看来,姜宸英的古文成就、文坛地位和著名古文家侯方域、魏禧、汪琬等人不相伯仲,后学赵怀玉甚至说:“先生之文,与归德侯朝宗、宁都魏冰叔、长洲汪苕文齐名,号‘四大家’。”[20]可见其文坛地位之高。
清人对姜宸英古文成就的接纳与认可也可从另一维度说明。张伯伟指出:“在中国古代文学批评中,选本是一种非常重要的批评形式。”[21]所以,我们可从清人古文选本选录其作品之多寡觇见其文坛地位。徐斐然《国朝二十四家文钞》(1795年刊)选姜文19篇(其中收录作品19篇以上的是:魏禧47篇、汪琬37篇、袁枚27篇、侯方域26篇、朱彝尊26篇、茅星来21篇、方苞20篇),李祖陶《国朝文录》(1837年刊)选3卷(正、续编收录四卷者只一人:全祖望。三卷者九人:陈宏绪、黄宗羲、陈廷敬、姜宸英、邵长蘅、陈兆会、蓝鼎元、李容陛、计东。二卷者共有三十四人),陈兆麒《国朝古文所见集》(1844年刊)选3篇(其中魏禧3篇、汪琬3篇、邵长蘅3篇)。由上述选本可见,无论是桐城派选本还是非桐城派选本,都非常重视姜宸英的古文成就。
二是明确其古文风格。魏禧《答计甫草书》中说:“侯(笔者案:指侯方域)肆而不醇,某公(笔者案:指汪琬)醇而未肆,姜醇、肆之间。”[22]此评价颇富启发性,论者认为“盖实录也”[23]。“醇”指的是文章内容合乎儒家圣贤之道,“肆”指的是文章表达的奇横恣肆。如果说“醇、肆之间”还不够明确的话,《四库全书总目提要·湛园集提要》一言以蔽之:“其文闳肆雅健,往往有北宋人意。”[24]“闳肆”就是“肆”,“雅健”就是“醇”。从此,“闳肆雅健”便成为姜宸英古文风格的定评。
三是阐发其古文特色。论者分别以不同的视角,对姜宸英古文特色做出了精到的阐发和高度的评价。全祖望看重节操,讲求学以致用,他说:“先生之文,最知名者为《明史稿·刑法志》,极言明中叶厂卫之害,淋漓痛切,以为后王殷鉴。《一统志》中诸论序,亦经世之文也。”[25]李祖陶指出,姜宸英“议论之文,纵横贯穿,直入子瞻之室。最奇者为《春秋四大国论》,指画情势,证据古今,理足气昌,足以垂训万世。《江防》《海防》二稿,亦有用文章,坐而言、可以起而行者也。”[26]李氏所论,对姜宸英“议论之文”做出了和《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相似而又更为细致的评价。晚清著名学者李慈铭《越缦堂读书记·集部·别集类》对姜宸英古文点评道:“湛园文章简洁纡余,多粹然有得之语,此集皆其未第时所作。穷老不遇,他人皆为搤掔,而湛园和平自处,绝不为怒骂嬉笑之辞,其加于人固数等矣。……每读其集,辄为之悲惋不置也。湛园学养深醇,故集中论古,皆具特识。其《楚子玉论》《荀氏八龙论》等作,尤有裨于世教。《萧望之论》,亦为杰作。……又《黄老论》《书史记儒林传》《读孔子世家》诸篇,皆正议卓然,足以推明史意。其《书史记卫霍传后》云,论者多左霍而右卫,熟观太史公传,所谓两人点穴处,则左卫也,其于霍多微辞。传叙卫战功,摹写惟恐不尽,至骠骑战功三次,皆于天子诏辞见之,此良史言外褒贬法也,其言诚当。”[27]李氏所评,能从姜宸英简雅的行文风格、平和的处世态度、深厚的学术修养等方面发掘其文章价值,视野较为开阔,结论也很有深度。
在肯定姜宸英古文成就的同时,清人也没有回避其不足,体现了研究者应有的批评勇气和学术态度。如魏禧称誉姜宸英“醇、肆之间”后,补充道:“惜其笔性稍驯,人易近而好意太多,不能割舍。”[28]指出姜氏文章不擅剪裁的不足。吴德旋批评其文“漫衍”[29],也是这个意思。李祖陶则从接受的角度,认为姜宸英“论文喜《国策》,不喜《左传》,故其文善议论,不善叙事”[30]。这些批评都比较客观、中肯。当然,也有一些评价存有可商榷之处。翁方纲曾记述道:“尝闻方望溪以其文质诸李穆堂,穆堂笑其未通,望溪愕然。穆堂指其首句‘吾桐’云:桐江、桐庐皆可称桐。望溪为折服。乃今读姜湛园之文,有甚于此。”[31]翁氏以学者求真之眼光锱铢必较,未必全部合于情理,本不足据。
总体来看,清人对姜宸英古文之地位、风格、特色及其不足的认知与评价,较为准确精当,为后学进一步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基石。至于翁方纲认为姜宸英古文文理不通,则实有主观臆断之嫌,未可视为定论。
姜宸英古文取得如此突出成就,理应在古代文学史教材上占有一席之地,但事实并非如此。历年编著的文学史教材,对姜宸英多几笔带过,少有重视。刘大杰《中国文学发展史》、章培恒等《中国文学史新著》根本没有提及。袁行霈主编《中国文学史》在重点论述“古文三大家”后提到“清初散文家还有王猷定、冒襄、姜宸英、邵长蘅、王弘撰、宋起凤等”[32]。古文专史中,陈柱《中国散文史》、刘衍《中国古代散文史》根本没有涉及姜宸英。郭预衡《中国散文史》下卷,介绍了清代散文名家44位,依然没有姜宸英。张修龄《清初散文论稿》第十一章“文坛多元态势”第三节有关于“姜宸英”的研究。该部分对姜宸英研究史进行了梳理,资料比较完备,评述亦客观中肯,多有独到之处。但总体来看,论述姜宸英的篇幅远远低于侯方域、魏禧和汪琬,甚至不及傅山、杜濬、钱澄之、归庄等人。日本学者青木正儿出版于20世纪40年代的《清代文学评论史》第四章“清代唐、宋八大家文的流行”共分两节:“一 侯方域、方以智、魏禧、汪琬”“二 朱彝尊、姜宸英、邵长蘅”。把姜宸英放在了比较突出的位置。陈国安《清初文化变革与桐城派》说:“由宗程、朱而尚八家,姜宸英可说正因应了清初古文的发展趋向,只是姜氏被魏禧视为文在‘醇、肆之间’,恰恰表明姜宸英和方苞一样处在清初文风总体趋向醇雅的转换关头。”[33]这段话指出了姜宸英古文在清代文学史上的地位和意义,颇为准确。
赵祥硕士论文《姜宸英研究》第三章把姜宸英的散文分为政论文、日常应用文两大类,分别论述其创作特色,又探究了其散文的艺术风格,认为“我们从中还是可以确定姜宸英文风的共同之处,即宏博雅健。这其中宏博主要体现在内容上根柢六经,而雅健则是体现风格上醇中带肆,以及清正雅健的文风”[34]。此观点问题有二:一是把姜宸英文风的共同之处归结为“宏博雅健”,这不符合姜宸英古文创作实际。二是从内容角度解释“宏博”,从风格角度解释“雅健”,也颇为牵强。邵劼硕士论文《姜宸英诗文研究》第三章用四节分别论述了“姜宸英古文创作的意图与类型”“姜宸英古文创作的情感和风格”“姜宸英古文创作的语体与结构”“姜宸英古文的师法对象及渊源”,比赵祥论文更为全面和细致。
(三)诗歌渊源、风格、内容及相关研究
姜宸英诗歌属于“浙派”[35],也取得了较高成就。全祖望探究了姜宸英诗歌的渊源:“诗以少陵为宗,而参之苏氏以尽其变。”[36]明确指出其诗歌取法杜甫和苏轼,客观准确,后学并无异议。《清史稿·文苑传》说:“诗兀奡滂葩,宗杜甫而参之苏轼,以尽其变。”[37]兀奡,形容文词超脱不凡;滂葩,形容文词华丽。此四字很显然不符合姜宸英诗歌创作实际。
全祖望的正确观点和《清史稿》的错误提法多为后学所承袭。如徐嘉《论诗绝句五十七首·姜西溟〈苇间诗钞〉》:“西溟驰誉布衣时,七十南宫及第迟。要与韩苏争一席,宫商抗坠角毫厘。”[38]郑方坤《国朝名家诗钞小传》:“先生既以古文词雄视一代,而有韵之言,则又滂葩奡兀,宫商抗坠,与前人角胜毫厘间,韩、欧诸公,安得而独有千古也?”[39]《晚晴簃诗汇》:“诗自玉局入少陵,兀奡磅礴,能以气举其辞。”[40]等等。正如张仲谋所总结:“关于宸英的诗法家数,清人说法,几于众口一辞,都说他的诗取径在杜甫、苏轼之间,这并非英雄所见略同,而是辗转相袭的结果。”[41]如此陈陈相因,单调肤浅,较为严重地影响了姜宸英诗歌研究的进展。
真正准确地概括姜宸英诗风的是邓之诚和袁行云。邓之诚《清诗纪事初编》,对其诗歌做了精当的评述:“诗亦调高格稳,颇有寄托,自注尤足征轶事。”[42]袁行云《清人诗集叙录》说:“其诗沉着工稳,亦斫轮老手。”[43]论者认为“比较亲切实在”[44]。
此外,也有一些相关研究。陈桂英《姜宸英〈送容若奉使西域〉诗考释》[45]一文,考证深入细致,颇有助于理解此诗,但此文是为论证纳兰性德有过“梭龙之行”,不是正面研究姜宸英的。张仲谋《清代文化与浙派诗》第三编第四章“古文家兼诗人姜宸英”较为全面地论述了其生平经历、诗论、“自叹与刺时”两大主题、“由唐音趋宋调”的风格嬗变,资料丰富,有理有据,较为深入。
赵祥硕士论文《姜宸英研究》第四章专门研究的是姜宸英的诗歌创作,论述了其诗歌的思想内容、艺术特色、诗歌风格前后期的变化。整体看来,平实有余而新意不足,尤其是第三部分的核心观点“最基本的变化就是由唐音而渐近于宋调”[46],与张仲谋所论如出一辙。邵劼硕士论文《姜宸英诗文研究》第二章为《姜宸英的诗歌创作》,内分三节:“苇间诗的主题取向和题材类型”“苇间诗的情感类型和抒情方式”“苇间诗之艺术风格和师法对象”。此论文较有新意的是第二节,既探讨了姜宸英诗歌的情感类型从早期积极、平和,到中期忧愁、悲伤,再到后期的深沉、低婉的变化过程,又论述了其抒情方式也伴随这种情感基调的嬗变而改变,从尚寄托、比兴到比兴中夹杂直述、议论和感慨。虽然个别论断尚需推敲,但这种注重过程性的研究更能接近姜宸英诗歌创作的实际。
(四)书法创作、书学观及书法史定位
姜宸英书法造诣甚高,与汪士鋐、何焯、陈奕禧被誉为“清初四大家”,与笪重光、汪士鋐、何焯并称“康熙四家”,是清初帖派的重要书家。其书初学米芾、董其昌,后溯晋、唐,工于行草。包世臣《艺舟双楫》列其行书为“能品上”(笔者案:“能品上”共七家,分别为释丘山真及行书、宋珏分及榜书、傅山草书、姜宸英行书、邓石如草书、刘墉榜书、黄乙生行榜书)[47]。吴德旋《初月楼论书随笔》云:“本朝书家,姜湛园最为娟秀。”[48]王潜刚《清人书评》亦曰:“西溟书能以清健胜。”[49]“娟秀”“清健”确实准确地道出了姜宸英书法的风格特征。高军红《从〈六行轩姜帖〉看姜宸英的书法风格和历史地位》[50]一文颇为深入,对姜宸英书法风格的揭示、书风成因的探寻、历史地位的确立等,均给人以很多启发;尤为可贵的是此文结合姜氏书法作品对前贤揭示的“清新娟秀”进行了细致的论证,这是前所未有的。
中国书法界权威期刊《书法》于2012年第8期用铜版纸彩印姜宸英书法17页,分行、楷、草三种书体,共12幅作品。同时还有杨勇《西风吹冷长安月——姜宸英及其书法》一文加以全面介绍,附《湛园书论》14则。这一事件,意味着姜宸英书法及书论已受到书法界广泛的关注和高度的认可。
姜宸英的书学观也较早地进入了现代学人的研究视野。郑玉浦《姜宸英书法初探》一文揭示出姜宸英两点主张:一是“以自己性情合古人神理”,二是“以摹为学”[51]。这是第一篇研究姜宸英书学观的论文。何丽晶硕士论文《姜宸英书学研究》主要以姜宸英《湛园题跋》中的书跋为研究对象,其中第三章主要探究了姜宸英的书学思想,论述比较全面细致。王镇远《中国书法理论史》第三章“清初的书法理论”第七节为“姜宸英的‘神明说’”。文章指出,姜宸英“论书标举神明”,“姜氏尤以神明指心中排除尘俗之念而超然物外的精神在书中的体现,故他所谓的‘神明’之特征是灵动自然,出自天机,无人工斧凿之痕而表现神情散淡的一种艺术风貌。”[52]观点颇为新颖。遗憾的是,这些研究只是关注姜宸英的书学理论主张,并没有和其书法创作的倾向联系起来,因此所得就颇为有限。
对姜宸英书法史地位的论定,清人颇有分歧。梁同书说:“本朝书以苇间先生为第一,先生书又以小楷为第一。”[53]吴锡麟在《六行轩姜帖》跋语中也认为:“本朝书法,当以西溟先生为第一,以其秀挺之中,弥具古趣,故可贵也。”[54]对姜宸英书法“本朝第一”的评价,王潜刚即加以反驳:“至梁山舟言‘本朝书以苇间先生为第一,先生书又以小楷为第一’,此语殊不足凭。盖苇间下笔清拔,临摹晋唐力求雅驯。山舟在人情米董之时,见其书自不觉失声赞叹耳。”[55]如何认识清人的分歧,高军红的看法比较通达:“在‘专仿香光’的康、雍之世,姜宸英的书法虽然从创新的意义上讲,不如另拓新路以碑铭书法名世的书家,但是从所用的功夫和所达到的高度来看,姜宸英则好像是在如林的帖派群峰之中,又巍然崛起一座高峰,不禁令人高山仰止。”[56]刘恒也认为:“姜宸英的‘摹以为学’取法已上溯到晋唐宋元,毕竟比死守华亭家法者高出一筹。至于‘传与不传’,姜宸英虽自称只‘貌得宋元人书’,但在董风弥漫的当时已属难得的新声。”[57]当代学者从书法史的视角对姜宸英书法均给以高度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