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颜元评传
前言
一
2004年农历九月初二,是颜元(1635—1704)逝世300周年纪念日。
颜元是值得研究、也是需要研究的。
诚然,作为一名学者,颜元的“学位”仅仅是个庠生,也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秀才,是当时社会士人阶层中较低的一级,然而,当那些“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状元大多已成明日黄花、被历史所遗忘,而颜元却在中国教育史、中国哲学史以及中国思想史上都赫然占有一席之地。颜元执教47年,除晚年曾短时间主教漳南书院外,其余绝大部分教育活动基本未离开博野、蠡县一带,并且其执教的学校都在农村,属乡村私塾性质,类似于当今之私立学校。但颜元又是一位伟大的哲学家。他的理气皆天、体用一致、重视理性而又唯实践是崇的哲学思想,在那乌云密布的封建社会,实为暗夜中的一颗光辉灿烂的明星。
颜元是一位伟大的思想家。他深得辩证逻辑之精髓,以其深邃的思想提倡难以为时人所接受的概念,如“学校”“实践”等,都被数百年后的近现代中国所广泛采用,而被他所坚决否定的事物,如“科举”“时文”等,则无一不被历史所淘汰。
颜元更是一位伟大的教育家。他对当时盛行的“科举教育”的批判,鞭辟入里,而他对新教育的设计思想,历数百年仍不过时,特别是他创办的学校——习斋,可视作中国新式教育的取材范例。
颜元提倡实文、实行、实体、实用,目的是为天地造实绩、为生民谋福祉。他的思想和主张,对其后的中国社会影响巨大。
以上所述,都是研究颜元的意义,但促使我下决心对其进行研究的动因还远不止此,更因为他那时刻关注社会民生的知识分子情怀。李塨在《存治编序》中写道:
先生自幼而壮,孤苦备尝,只身几无栖泊;而心血屏营,则无一刻不流注民物,每酒阑灯炧,抵掌天下事,辄浩歌泣下。
的确如此,在政治、经济、军事、文化、教育等任何一个领域,颜元所提出的主张无不以便民利民为宗旨。他为学为教,目的在于致治,而他致治的根本目的是促进社会的发展和进步,造福于黎民百姓,而不只是为了巩固一家一姓的封建专制政权。虽然他的乌托邦式的理想国不可能实现于当时,但他时刻想造福于民的出发点却是难能可贵的。颜元对程、朱理学批判最激烈的时代,已是清廷将程、朱理学定为国学、文字狱开始荼毒学界的时代,他是冒着生命危险而与之战斗的。颜元在《上太仓陆世仪先生书》中说:
仆妄论宋儒,谓是集汉、晋、释、老之大成者则可,谓是尧、舜、周、孔之正派则不可。然宋儒,今之尧、舜、周、孔也。韩愈辟佛,几至杀身,况敢议今世之尧、舜、周、孔者乎!季友著书驳程、朱之说,发州决杖,况敢议及宋儒之学术、品诣者乎!此言一出,身命之虞所必至也。然惧一身之祸而不言,委气数于终误,置民物于终坏,听天地于终负,恐结舌安坐,不援沟渎,与强暴、横逆内人于沟渎者,其忍心害理不甚相远也。
这种为解百姓于倒悬,为了真理之发扬,为了信仰之实现,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献身精神,才是最可歌可泣、可书可传的。
二
颜元虽然值得研究,但是,要为他写一部带学术评传性质的研究著作,在我看来却是颇为困难的。其难有二:一是传主没有轰轰烈烈的事业可资撰述,书中无法写出令普通读者难以释手的情节;二是传主的思想较为深刻,作者思想稍涉浮乏,就可能写成令智者不忍卒读的语录汇集。
在结构上,我将本书分为上、中、下三篇。
上篇重在记人叙事,基本属于述行状范畴,旨在通过这些看似琐屑的记述,让读者对其人其业其背景有一些较为具体的认识。
中篇几章主要述论颜元的政治、经济、军事、哲学以及义利观等方面的思想,基本属于致治范畴,是其理想国之所在。
下篇则主要述论颜元的教育思想。重点在于他对传统理学教育的批判及对“科举教育”的变革。
在这里,有几点需要说明:一是“颜元的人性理论”一章,既可以放在“中篇”,也可以放在“下篇”。因颜元的人性理论中,已隐含了教育哲学和教育心理学的一些萌芽,对其教育理论和实践带有基础性和前提性意义,所以我最终还是将它放在了“下篇”。二是按照形式逻辑,教育思想应是与其政治思想、经济思想、军事思想、哲学思想等相提并论之一种,不应上升为篇级。但鉴于我们写的是一位教师,其教育思想又极为丰富,并且我著此书之本意,主要是想为现今之素质教育的实施,提供一个历史的借鉴,所以就权变一权变,将其升列为篇。三是关于言、行之关系。在著作本书时,记述行状则不避言论,而述论思想,也每以行为做论据。当然,这样做合适与否,可以探讨,在此权作一种试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