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坐上交椅
朱贵这一嗓子喊出来，店里七八条汉子‘唰’地同时起身，抄起条凳烧火棍围了上来。
刘备余光一扫，见众人兵器都未出鞘，心下雪亮，知道这是在试探他们的本事。
“正好吃饱了有力使！”刘备冲李家兄弟使了个眼色，突然一把将桌子掀翻！
“砰！”木桌翻倒，碗碟碎了一地，酒水泼洒如血。
李百季身形如电，一个箭步冲至最壮的汉子面前，右拳如锤，狠狠砸在对方胸口！
那汉子闷哼一声，踉跄倒退数步，撞翻身后长凳。
李嗣周更不迟疑，抄起条凳横扫，劲风呼啸，逼得两名喽啰连连后退，直至墙角。
刘备双剑出鞘，寒光一闪，剑锋已抵住两名喽啰咽喉，血线缓缓渗出，在昏暗的日光下格外刺目。
三人挟持着两名喽啰退回，背靠背围住张三娘，雌雄双剑的寒光映得满室生辉。
“诸位且慢！”刘备一声大喝，“我们要是金人细作，会带着这个来吗？”
张三娘赶紧解开包袱，四颗头颅滚落在地，辫发垂后，耳戴金环，正是金人特征，腰牌上的女真文字更是做不得假。
刘备声如洪钟，“我等杀了金狗官差，特来献投名状！”
褐衣汉子眯眼细看，突然哈哈大笑：“好！杀得好！”
他一挥手，众汉子收刀入鞘，气氛骤松。
“某乃梁山旱地忽律朱贵，专在此接应好汉，方才得罪了！”朱贵抱拳，眼中赞赏之色毫不掩饰。
刘备还礼：“久仰朱头领大名。”
朱贵亲自领着他们进了里屋，叫人重新上酒上菜。
他压低声音说：“最近金人查得紧，几位兄弟别见怪。你们这份投名状够分量，晁天王见了准高兴。”
次日，晨雾如纱，在八百里水泊上缓缓流动。
朱贵推开客栈后窗，潮湿的水汽混着芦苇清香扑面而来。
他提起粗陶茶壶，给刘备斟了碗苦荞茶，褐色的茶汤在碗中打着旋儿。
“刘兄请看，”朱贵蘸着茶水在木桌上画了个大圈，“咱们梁山泊东起东平，西至郓城，南接巨野，北连寿张。”
他手指在圈中点了几处，“这蓼儿洼、金沙滩、鸭嘴滩三处隘口，各设五条战船，金狗来犯必叫他片板不得归！”
刘备凝视着桌上渐渐干涸的水痕，忽然问道：“听闻山寨现有十四位头领，五千兵马？”
他手指轻叩桌沿，“这八百里水泊，养得起这许多兄弟？”
“哈哈哈！”朱贵捻着胡须笑起来，眼角皱纹里藏着几分得意，“去年打破东平府，光粮仓就搬空三座，上月又劫了济州的金人纲船，得雪花银两千锭。”
刘备心中忖度，这种方式怕不能长久，况且金人失了钱粮，岂不是又会找百姓索要？
朱贵压低嗓音：“天王立下规矩，每得钱粮必分三成给沿岸渔民，附近百姓见了梁山的杏黄旗，没有不箪食壶浆的。”
朱贵话锋突转：“只是近来宋公明哥哥与天王……”
话音戛然而止，窗外传来清脆的鸟鸣声，朱贵立即起身：“时辰到了。”
晨雾中传来有节奏的划桨声，朱贵‘哗啦’一声推开窗棂，朦胧水雾里显出条平底快船。
船头汉子精瘦如铁，腰间分水刺泛着青光，赤脚踩在湿漉漉的船板上，正是立地太岁阮小二！
“朱贵哥哥，这几位就是杀金狗的好汉？”阮小二声音沙哑。
他目光扫过刘备腰间的双剑，忽然咧嘴一笑，“好剑！比俺们兄弟的鱼叉强多咧！”
船行水泊，雾中景致渐次分明，远处芦苇荡里忽现几点桅杆，却是伪装成渔船的哨船。
张三娘紧攥着包袱的手指微微发白，李嗣周突然指着水面：“看！”
清澈的水波下，隐约可见纵横交错的木桩，阮小二得意道：“这叫‘七星桩’，金狗的艨艟要是敢来……”
他做了个翻掌的手势。
朝阳刺破晨雾时，金沙滩已近在眼前，岸上突然响起急促的梆子声，几个持矛喽啰飞奔向山道。
阮小二笑道：“晁天王必是亲自来迎。”
话音未落，山道上已滚雷般冲下一队人马。
当先那将赤面长髯，猩红战袍被山风吹得猎猎作响，九尺身躯仿佛把朝阳都遮去半边，正是托塔天王晁盖！
“哈哈哈！”笑声震得芦苇丛中的野鸭惊飞而起。
晁盖不等战马停稳便飞身下鞍，落地时牛皮靴溅起三尺沙尘。
他龙行虎步来到刘备面前，蒲扇般的巴掌重重拍在对方肩上，这一拍力道十足，寻常汉子早该踉跄。
刘备却如青松扎根，抱拳行礼，连衣袂都未颤动分毫：“涿郡刘备，久闻天王威名。”他侧身引荐周身同伴。
晁盖铜铃般的眼睛一亮，转头对身旁白面书生笑道：“吴学究，如何？俺就说敢杀金狗的必是豪杰！”
那书生青衫方巾，手中羽扇半摇，他正盯着刘备剑鞘上露出的半截古篆。
“设宴！”晁盖声振林樾，“把山上的头领都唤来！”
他亲热地揽住刘备肩膀往山上走，为刘备介绍途经的三关。
第一关箭楼高耸，黑旋风李逵领着数十悍卒持斧而立。
第二关鹰嘴崖下，滚木礌石堆成小山，赤发鬼刘唐正在操练弓弩。
第三关藏在两峰夹峙处，天然石壁如刀削斧劈，唯有一座包铁吊桥悬在百丈深渊之上，花荣率神射手居高临下。
过吊桥再行百步，眼前豁然开朗。
九阶青石台上，聚义厅朱漆大门洞开，当中一把虎皮交椅，左右各七把交椅排成雁翅。
厅前广场上，五百刀斧手列阵如林，晁盖拉着刘备直入厅中：“今日天赐良将！玄德文武双全，当坐第十五把交椅！”
满厅哗然，左侧第一把交椅上，一个黑矮汉子缓缓起身，三缕短须修剪得极精致，正是及时雨宋江。
宋江眯眼笑道：“哥哥爱才之心令人敬佩。”
他拱手时袖中滑出串珊瑚念珠：“不过按山寨规矩，新来头领需先立些功劳……”
“公明此言差矣。”晁盖大手一挥，“杀金狗官差难道不是大功？玄德，这双剑可否借某一观？”
刘备解下雌雄双剑奉上，晁盖拔剑出鞘，但见寒光潋滟，剑身云纹如水流动，不由赞道：“好剑！怕是前朝古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