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栏观海 岁月留声:胡辛30年论说纵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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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女性文学热”

胡辛:先从宏观谈“热”。女性文学已经形成了难得的文学热潮。能“热”当有其合理性和必然性,但也不排除这“热”的现象背后的盲目性。女性文学之所以形成规模、引人注目,首先是得益于新时期一大批优秀女作家的涌现,以及批评家、学者对这一“迟到的潮流”的关注和评析。执着寻觅、偏激叛逆、粉红色幽默在潮流中汹涌。但有意无意间为商业卖点所利用,也就有迎合卖点的,总之形形色色,各个的心愿、动力不同。

卢娟华:文学艺术有时似乎的确偏爱女性。在新时期文学的发轫期就有张洁、王安忆、铁凝和张抗抗等女作家以“巾帼不让须眉”之势用自己的创作回应着“伤痕”“反思”和“改革”的文学浪潮,取得了创作上的最初业绩。在这之后的许多“文学事件”中女作家的身影都显得异常活跃。王安忆的《小鲍庄》成为“寻根文学”的经典文本之一;残雪在“先锋文学”实践中以独特鲜明的艺术个性和非凡的艺术胆识提升了整个当代文学的现代主义精神品质,对后来的“先锋作家群”产生了潜移默化的深刻影响;在“新写实”浪潮里方方、池莉等又各领风骚,其创作态势令同时期许多男作家歆羡不已;进入20世纪90年代,文学更加多元,在新的文化语境里,女作家的创作风采更加咄咄逼人,她们的艺术个性更加鲜明,她们的美学追求更为自觉,女性意识也更加强烈。面对中国女作家如此齐整的创作阵容、如此强烈的写作诉求,如此骄人的文学业绩,“女性文学热”似乎也就成为理所当然的文学现象。女作家以她们各自辛勤的精神劳动赢得了人们普遍关注的目光。在这关切的目光里她们将变得更加自信。

沈鲁:女性文学的繁荣态势也是西方女权思想冲击中国本土的结果。很长一段时期以来在“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等话语的规范与制约下,很多“妇女问题”的存在都在一定程度上被忽略、忽视了。伴随着“文革”后思想解放运动的开展,中国社会又进入了一个历史发展的“新时期”。女性意识又逐渐苏醒并迅速形成张扬的格局。透过张洁、王安忆、铁凝等女作家的一系列文学文本,我们可以强烈感受到女性知识分子对“女性主体意识”的极力张扬,她们的“女性视角”越来越明晰而锐利,她们的“言说方式”也更加具有鲜明的性别特征。进入“众语喧哗”的20世纪90年代,女性独有的“声音”更加突出。西方女性主义理论专著大量译介到中国来,女性写作迎来了一个新的高潮期。女性作家以更加执着而顽强的文化姿态不断提升自身对“性别意识”的理解程度,以更加自信成熟的文学创作同“男性中心”的父权文化体制进行着不妥协的抗争,围绕“话语权”坚定捍卫女性独立的性别立场和精神空间。可以说在20世纪90年代,“女性文学热”集中呈现了一幕幕身处“边缘”的女性写作者精心构筑的“女性神话”,已经“浮出历史地表”的女性话语让我们必须面对它并做出回应!

胡辛:女性文学繁荣深邃处其实潜藏着深深的矛盾,不只是对“女性文学”的命名仍有种种疑惑不解,许多女性作家也不满于把她的文学创作框定在女性主义这个价值范畴里。当代文化的格局似乎也并没有因为“女性意识”的崛起而发生本质上的变化,男性依然掌握着“中心话语”。特别是在20世纪90年代的商业文化语境里,“女性文学热”似乎有着更多商业力量操纵的印记。女性文学作品被社会接受其背后确乎有着戴锦华女士所说的“男性窥视者”的目光,“女性”作为“被阅读被看被欣赏被把玩”的处境并没有改变。男权社会的巨大阴影始终覆盖着“女性写作”。尽管女作家一再“颠覆”和一再“逃离”,可是女性写作的现实处境仿佛总是一场艰难的“突围表演”。女性文学文本的“飘忽不定”和“两难处境”充分暴露了女性写作始终没有获得一种成熟的艺术形态。由此看来,对女性文学的研究是要有文化探险精神的。

江天光:文学是人学,这促使我们思考文学艺术既然能够体现对“人”的关怀意识,“人”既然天然就有性别的区分,那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大胆承认人类的文学艺术活动本身就是有“性别”之分的呢?对女性文学的怀疑论,恰恰正是“男权中心意识”在理论思考中的无意识表露,是男性眼光无意中遮蔽住了文学对人的关怀,也就必然包含着对“女性”的关怀这一题中应有之义。文学如何慰藉女性,女性如何守候自己的文学家园,这不正是“女性文学”的题中应有之义吗?在此基础上,在女性艺术实践的基础上,建立起独特的女性诗学和构建平等的女性批评立场,也就成了当然之举。

李芸凤:在今天这个商业化的时代里,“女性”不幸再度被“物化”,再度成为商家牟取利润的“市场卖点”。电视广告里的“青春靓女”“贤妻少妇”用她们的健美身形或是可人的笑脸传递着时尚。这些刻意塑造的“女性形象”征服了无数大众更成为无数女性理想的“存在模式”。因特网上时常用“女性话题”吸引网民不断点击,“女性”在这里成为网站经营者提高“访问率”的妙招。以此类推,出版界不断炒作“女性文学”其商业功利性不言自明。用“女性”“性”“美女”“身体”“同性恋”“隐私”等词语不断刺激读者,尤其是男性读者的窥视欲望。当女作家棉棉扬言“用皮肤思考、用身体检阅男人”之时,这究竟是女性意识的更加鲜明,还是女性作为一个性别角色在商业大潮中的再度沦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