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国降将,但魏国地下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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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御史中丞徐庶

“我们大魏的诏狱,是最讲律法的地方。

绝不放过一个好人,也不冤枉一个坏人。”

正月初六,洛阳城中的小雪有增无减,廷尉高柔举着伞,面带微笑护着身边一个儒袍老者缓步向前。

手下人冲他猛打眼色,他完全没有看见,直到渐渐看到了远处诏狱森然的木门,他才发现刚才自己的舌头拌蒜,赶紧停下脚步,整了整头上的獬豸冠,重新挺胸抬头,带着冲天的激昂道:

“依大魏律法,王公犯法与庶民……”

“行了。”

那个老者用苍老的声音干脆迅捷地打断了高柔漫长的吟唱,这个今年五十三岁的大魏廷尉像迎面遭遇一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有些畏惧地看了看老者不算宽阔的背影。

高柔的年纪在这个时代绝对是老者了,比身边这个老人也小不了几岁,可在这个老者面前,他只能收起大魏九卿之一的气势,恭恭敬敬地伏低做小,护送着他向诏狱走去。

老人的身份是御史中丞,掌管大魏的监察和百官风纪仪态,是大魏了不起的恐怖人物,像刘慈这种臭虫只能去咬那些低级吏士,可御史中丞只要张口,咬的最少也得是两千石起步。

去年秋天的时候,这个位置还是高柔的好友鲍勋坐着。

只是当时曹丕正在策划南征,本来就与曹丕不睦的是鲍勋头铁,在奏疏中直言曹丕这是虚耗国力,会让吴蜀鄙视曹魏,曹丕听说后大怒,立刻将鲍勋罢免。

当时鲍勋的心态很好,还曾经得意地告诉高柔说这次大战肯定如我预料一般,等曹子桓失败之后自然就会念着他鲍勋的英明神武,重新启用他来主持大局。

可作为袁氏降将的高柔闻言也只是苦笑,总觉得这场面好像从哪见过。

果然,曹魏南征鼠头蛇尾失败后,曹丕病态中带了几分变态。

完全不顾鲍勋的父亲是曹操的生死之交、鲍勋本人与他是一起长大的好友,更不顾太尉钟繇、司徒华歆、镇军大将军陈群、侍中辛毗、尚书卫臻等人的苦苦劝说,随便找了鲍勋的一点小过错,以严肃法律为名将鲍勋送进诏狱。

而且,服五年苦役都不行,必须处死!

必须死!

高柔知道,这么多人都拦不住曹丕,自己再去推销老脸也没用,就在他准备以辞职抗争的时候,正好发生了一件妙事——

镇北将军黄权的儿子黄庸与奉车都尉郭表在洛阳街头打起来了,郭表甚至带着一群江湖豪杰追杀校事刘慈,搞得满城大乱,非得曹真率军才勉强弹压。

这是什么?

这是多大的罪过?

更别说大家都指正说郭表是想侵占赋税,之后与黄庸不知为何狗咬狗才引来的斗殴。

当时高柔立刻发现了机会——他反正已经准备辞官了,不如来把大的。

他直接把郭表和黄庸一起扔进诏狱先判死刑再说——按照大魏律法,郭表的行为够夷三族了,我就看你曹丕救不救。

不救,那你先看看能不能过过郭皇后这关,救嘛,那鲍勋这点小事你也别举着“严肃律法”的旗号,先把鲍勋父亲鲍信的恩情债还了再说吧。

这一根筋变成两头堵,确实如高柔所料把曹丕给堵吐了。

但高柔也没想到曹丕居然脸都不要了,居然直接把御史中丞给自己丢过来了。

能在大魏当御史中丞的人都不是一般人,开国时候因为司马懿经常出门还曾经有司马懿和徐宣共同担任御史中丞的特例,因此去年秋天鲍勋被罢免之后,曹丕深感出门远征需要一个能人守御史中丞,着实费了一番脑筋。

这个人,首先要清廉且能力无双,毕竟在洛阳坐镇,越是贼窝越是要做好防盗工作的传统不能丢。

其次,这个人还不能出身高贵,不然后面曹丕原计划伐吴大胜之后把鲍勋官复原职,要是选个出身高贵的人不好到时候一脚踢开。

最后,这个人必须坚定支持南征,最好能发挥御史中丞的作用,调教的洛阳众臣一喊南下就又哭又跳。

这个艰难的任务交给了曹丕的中书令孙资,这个选拔标准要是别人看到估计要直接吐血了,可孙资不愧是太原人,深谙太原处理法——太不当人的命令就用最原始的处理方法。

行,不就是推荐个人吗,有的陛下,有的!

他推荐的就是现在正跟高柔一起逛诏狱的老人。

这个人能力极强、出身低微又坚定支持南征,在他当御史中丞的几个月里不计代价疯狂举报不肯赞同南征的人,甚至已经进入了半疯癫的状态,宛如一条红眼的疯狗见人就咬,连陈群都害怕他。

这样的人太忠诚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名字叫徐庶。

没错,就是那个徐庶。

你先别问这合理不合理,但在曹丕当时准备南征的大环境下,这个人选符不符合要求吧?

因为实在太符合要求了,因此曹丕立刻接受了这个听上去有点疯狂的提议,反正在南征胜利之后就得把他换了,也无所谓。

可稍稍有点偏差的是,曹丕的南征虎头蛇尾,非但不胜还被打的惨败,闷闷不乐回朝之后,也自然不会把鲍勋官复原职,所以让徐庶先在这位置上待着。

现在,徐庶以曹丕使者的身份来到诏狱,并要求高柔释放被关在诏狱的两个人。

高柔想起徐庶的为人,不禁打了个寒颤。

一根筋两头堵的策略对正常人、要脸的人确实是有效的,但徐庶早就不要脸了,大家都说他已经疯了,高柔甚至怀疑一会儿进了诏狱,他会随便找个理由打死自己,然后平静地向曹丕复命。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为了好友鲍勋,高柔也只能竭力冒险了。

大魏的诏狱人人平等,曹洪来了是住在这种猪窝一样肮脏阴森的地方,鲍勋来了也是如此,郭表和黄庸更不能例外。

高柔和徐庶刚走进诏狱,狱卒们纷纷向他们讨好地问好,随即狱中就响起了郭表刺耳的咒骂声。

“高柔!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杀了你,我们郭家是不会放过你的!”

这声音中满是绝望和惊恐,徐庶好奇地稍稍侧身,看了一眼高柔:

“你在拷问他?”

“不敢。”高柔满脸堆笑,像个孩子一样目中满是狡黠,“我怎么敢拷问皇后的兄长?不信你问他。”

他缓步走到牢房前,隔着木栅微笑着看着瘫坐在地上的郭表,和煦地笑道:

“公显,我手下的人拷问你了吗?如实说便是,若是有人竟敢拷打你,我高某绝不会放过他。”

郭表抬头,满脸怨毒地看着高柔,看着他消瘦的身影如铁幕般遮挡了大半的天光,最后还是屈辱地垂下头。

是,没有拷打,高柔的诏狱主打文明礼貌,郭表进来之后只是强按着他喝了不少回味悠长的诏狱黄酒,这屈辱让郭表完全不敢说出,也只能颤抖着哼道:

“不曾。”

高柔委屈地摊开手,微笑道:

“你看,我都不曾拷打你,你刚才居然连连咒骂我,真叫我好生冤枉。”

郭表心中一万头野驴呼啸而过,却不敢与高柔据理力争,只能将希望寄托在了徐庶的身上。

“徐,元直,你,你救救我,我……我定会重谢。”

徐庶平静地看着他,长叹一声:

“我奉天子诏令,来巡查高文惠违法之事。

高文惠不曾拷问你,便不是违法,至于你有没有违法,那就是高文惠的事情,我管不了这么多。”

高柔如蒙大赦,轻轻松了口气,也顿时放松了些。

不愧是徐庶,这种话张口就来,看来孙资的太原人做事法他也学了个七七八八,看来他没有真的按照诏令治我罪的念头,这倒是一件好事。

“多谢徐公。”他真诚的说着。

拖着。

尽力拖着。

曹丕的身体不好,只要尽力拖住,尽量给鲍叔业争取时间,只要我还在廷尉的位置上,就能竭力保护叔业。

“走吧,去看另一个人。”

“啊,哦。”

徐庶没有明说是谁,但是高柔还是感觉到了几分紧张。

黄庸的父亲跟徐庶一样都是降将,虽然黄权和徐庶从前并不认识,但同样是降将的身份还是让高柔有点紧张。

徐庶看着他紧张的模样,微笑道:

“怎么,你该不会拷问那小儿了?”

“这怎么会?”高柔哑然失笑——他瞧不起郭表这种经常犯法的外戚,稍稍惩戒是理所应当的,可高柔一直很敬重黄权,怎么会闲的没事拷问黄权的儿子。

他让人带路,径自走向关押黄庸的囚室。

黄庸的囚室在诏狱的最内侧,虽然难免潮湿阴暗,但跟其他的囚室相比还算整洁。

这是高柔特别安排的,徐庶明显露出了相对开心的表情,可接下来,徐庶的表情凝固了。

他看见,那间有阳光投进来的囚室里斜躺着一个几乎没多少气息的少年人。

“黄,黄德和?”高柔大惊失色,赶紧上前。

只见黄庸趴在肮脏的茅草中,浑身上下衣衫崩裂,一道道清晰狰狞的血痕映地高柔头皮发麻。

“这,这是谁干的?”高柔瞠目结舌,一时大脑一片空白。

狱中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谁都不敢开口,黄庸听见声音,艰难地抬起头,他眯起眼睛,许久才聚焦在高柔清秀的脸上。

“高……廷尉,我,我何尝得罪你,为何用,用如此手段!”

高柔脑中嗡地一声,心中连呼冤枉,他一边叫人赶紧开门,一边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徐庶。

只见徐庶面色如铁,正好对上了高柔的眼神。

然后,他轻轻叹了口气。

“高文惠啊高文惠,你真是个妙人,我定会据实上奏,之后你自己去跟天子解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