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黄皮子借寿-中
纸轿的竹骨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陈青河看着那只从轿帘后伸出的手，藏蓝袖口上金线绣的“寿“字刺得他眼眶生疼——这分明是入殓时他亲手给爷爷换上的寿衣。老猎户突然抡起猎刀劈向火塘，烧红的木炭飞溅在纸轿上，瞬间燎起青绿色的火苗。
“闭气！“周瘸子扯着陈青河滚到供桌底下。那些舔舐轿帘的鬼火里传出千百个尖细的哭嚎声，十三只黄鼠狼在火中翻滚，焦黑的皮毛下竟渗出人血般的液体。
陈青河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分明看见燃烧的纸轿里蜷缩着个人形，焦糊的皮肉下露出森森白骨。当那只焦手抓住他脚踝时，供桌上的黄大仙牌位突然炸裂，飞溅的木屑在周瘸子脸上划出三道血痕。
“它们要的是你！“老猎户抓起香炉灰撒在门口，拽着陈青河往后院跑，“你爷用亲孙子的生辰八字做了替身偶，黄三太奶这是要活取生魂抵债！“
两人在齐膝深的雪地里狂奔。陈青河想起视频里爷爷总盯着他手腕的胎记看，那圈暗红色的痕迹此刻正在皮下发烫。身后传来瓦片碎裂声，二十多只黄鼠狼在房檐上蹿跳，绿眼睛连成飘忽的鬼火。
周瘸子突然刹住脚步。月光下的老宅院墙爬满藤蔓似的黑纹，那些扭曲的纹路在雪地上投出符咒般的影子。陈青河凑近才发现，每条黑纹都是成千上万只蚂蚁排成的字迹——全是他的生辰八字。
“从后门进祠堂！“老猎户掏出一把铜豆子撒向蚁群，爆开的火星中传出皮肉烧焦的恶臭，“把你爷床头那面八卦镜请出来，要快！“
陈青河踹开后门时，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灵堂的白幡变成了血红色，爷爷的棺材盖斜插在供桌上，棺内厚厚的冰霜正在融化，混着黑血滴答作响。更骇人的是遗像——照片里的老人嘴角正在慢慢上扬。
供桌下的暗格传来指甲抓挠声。陈青河摸到铜镜的瞬间，镜面突然映出个倒吊的人影。那是十五岁时的自己，脖颈上缠着浸血的麻绳，脚腕拴着串吱呀作响的铜铃。
“别看镜子！“周瘸子的暴喝惊醒了他。老猎户的左腿不知被什么撕去大片皮肉，拖着血痕扑到棺椁前，“快把八卦镜扣在遗像上！“
陈青河扑向供桌时，棺材里突然伸出青黑的手抓住他手腕。爷爷的指甲已经长到三寸长，漆黑的指尖扎进他胎记里。铜镜脱手的刹那，他看见镜中映出骇人景象——七个无头人跪在棺材四周，断颈处汩汩涌出的血水正汇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周瘸子抡起猎刀斩断尸手，腐臭的黑血喷了陈青河满脸。老人将八卦镜狠狠按在遗像上，玻璃碎裂声里传出野兽般的哀嚎。整座老宅突然剧烈震颤，墙皮簌簌脱落处露出密密麻麻的黄符，每张符纸上都画着扭曲的蝌蚪文。
“这是镇魂符。“周瘸子抹了把脸上的血，“你爷在房梁里埋了七盏锁魂灯，每盏灯里都封着个枉死鬼......“
话音未落，东南角的房梁突然断裂。陈青河抬头看见椽木里嵌着具干尸，焦黑的骨架摆出打坐姿势，天灵盖上钉着七根棺材钉。更恐怖的是干尸怀中抱着的陶罐——罐口密封的朱砂符正在渗血。
“二十年前黄仙庙塌方，你爷他们七个在瓦砾堆里找到口青铜棺。“周瘸子从干尸手里抠出块玉牌，上面刻着“陈永寿“三个字，“开棺那晚，参与的人都做了同样的梦......“
突然响起的铜铃声打断了他的话。后院井口爬出密密麻麻的白蛆，这些肥硕的虫子组成张人脸，正是视频里爷爷的模样。人脸张开蛆虫构成的嘴：“河子，把镜子放下......“
陈青河抄起供桌上的烛台砸向人脸，爆开的蛆虫溅出腥臭的脓水。周瘸子趁机掀开棺材底板，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下面有你爷留的东西，我在上面守着！“
地窖的霉味里混着奇异的檀香。陈青河举着手机照明，看见墙上挂满泛黄的照片——全是不同年代的“爷爷“。1903年的黑白照里，穿长衫的男人抱着穿肚兜的幼童；1978年的彩色照片上，穿中山装的老人牵着穿开裆裤的男孩。每张照片里的“爷爷“都保持着相同角度的微笑，右耳垂都长着颗米粒大的黑痣。
最里面的神龛供着尊黄铜像。獠牙人面的邪神踩着九具骷髅，左手托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供桌上的铜炉积着厚厚的香灰，三根未燃尽的犀角香插在颅骨形状的香插里。
陈青河突然听见头顶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他摸到供桌下的暗格，掏出的檀木盒里装着本皮面账簿。翻开泛黄的纸页，首行朱砂字迹让他浑身发冷：“光绪二十九年，借寿二十载，献童男一名......“
账簿记录着七次借寿仪式。每次都是献祭一个男童换取二十年阳寿，最近那次正是他父亲失踪的年份。陈青河颤抖着翻到末页，最新记录用血写着：“壬寅年腊月，借寿二十载，献亲孙陈青河......“
头顶突然传来周瘸子的惨叫。陈青河抓着账簿往上爬时，地窖口被什么东西封住了。他用手机照向头顶，差点摔回地窖——密密麻麻的黄鼠狼首尾相衔结成肉网，最中间那只缓缓咧开嘴，吐出半截人类的食指。
“接着！“周瘸子的猎刀突然劈开肉网。陈青河抓住刀柄往上爬，腥臭的血雨浇了他满身。钻出地窖的瞬间，他看见老猎户被四只黄皮子撕咬着拖向纸轿，那顶本该烧毁的轿子竟完好如初。
“去柳树屯找崔仙姑......“周瘸子最后的声音混着血肉吞咽声，“你爷在......在坟地......“
陈青河撞开窗户翻进后院。积雪下突然冒出无数惨白的手臂，那些腐烂的手掌抓着他的脚踝往地下拖。他摸出八卦镜照向地面，手臂在青光中化作白骨。跑过柴火垛时，那柄生锈的铜钱剑突然发出嗡鸣，剑身七枚铜钱自动排列成勺状。
北斗七星的光芒突然穿透云层。陈青河福至心灵，抓起铜钱剑划破掌心，血染的铜钱竟悬浮在空中指向后山。他跟着指引狂奔，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啸声，整片桦树林都在晃动，每棵树后都闪动着绿莹莹的眼睛。
乱葬岗的积雪下鼓起无数土包。当铜钱剑指向某个无名坟冢时，陈青河看到了这辈子最恐怖的场景——九只白毛黄鼠狼正围着坟包转圈，它们用人的语言哼唱着诡异的童谣：
“童男血，至亲魂，借得寿数二十春......“
坟土突然炸开。陈青河看着爬出来的东西，终于明白视频里爷爷说的“替身“是什么意思。那具穿着他旧校服的尸体抬起头，腐烂的脸上挂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胎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