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章 楔子:徐福手札·蜃楼纪事
东海的风带着咸腥与金属锈蚀的异样气息。徐福从噩梦中惊醒,指缝间竟残留着几粒冰冷的青铜碎屑。这不是第一次了。十三次同样的梦境——巨大如山的蛇鳞剥落,每一片都化为沉重的青铜构件,坠入深渊。
船舱深处,一种不属于木料的、沉重而规律的“咔哒…咔哒…”声隐隐传来,如同某种沉睡巨兽的心跳,又似精密的齿轮在暗处咬合。这声音让徐福这位经验丰富的方士感到脊背发凉。
门被推开,年轻的方士卢生端着烛台走进来,昏黄的光映着他紧锁的眉头。他并非空手,而是捧着一个古朴沉重的青铜匣。匣子表面布满繁复的星图纹路,此刻正随着那“咔哒”声微微震颤,仿佛内部的某种东西正与船体的异响共鸣。
“仙师,”卢生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底舱…动静更大了。几个童男…他们的骨头…在响。”他没有具体描述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响”是什么,但眼神中的不安说明了一切。始皇帝赐予的“长生秘药”,似乎正引发着超乎想象的异变。
徐福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走到桌边,手指抚过青铜匣冰冷的表面。就在他的指尖触碰到星图纹路的瞬间,异变陡生——他掌心原本清晰的掌纹,竟如同被无形的刻刀雕琢,开始浮现出与青铜匣纹路如出一辙的、冰冷的青灰色齿轮刻痕!这刻痕迅速蔓延,带来一种奇异的麻痹感。
“这…不是仙药…是诅咒…”徐福喃喃自语,瞳孔因震惊而收缩。这青铜匣,这星图,这所谓的“蜃楼计划”,其真相远比想象中可怕。
轰隆!!!
震耳欲聋的巨响伴随着船体剧烈的倾斜!仿佛山峦撞击!坚固的船板如同纸糊般被撕裂,冰冷腥咸的海水裹挟着碎裂的木屑和闪烁着青铜光泽的怪异鳞片疯狂倒灌进来!
“相柳!!”卢生失声惊呼,脸色惨白。透过被撕裂的巨大豁口,借着摇曳的烛光和惨淡的月光,徐福只来得及瞥见一片巨大得令人窒息的、覆盖着金属质感鳞片的阴影,以及一双在黑暗中亮起、毫无生气的、巨大的猩红竖瞳!
那绝非纯粹的生物之眼!冰冷的红光中,倒映着整艘摇摇欲坠的蜃楼船,也清晰地映出了徐福掌心那正在蔓延的、冰冷的齿轮刻痕。
就在那猩红竖瞳锁定徐福,死亡的寒意几乎冻结他血液的瞬间——
轰!轰轰轰!
十二道粗壮无比、闪烁着冰冷青铜光泽的巨大光柱毫无征兆地破开汹涌的海面,直刺苍穹!它们瞬间构成一个巨大而复杂的几何囚笼,精准地将那庞大的蛇影——相柳笼罩其中!光柱表面并非光滑,而是布满了高速旋转、相互咬合的青铜齿轮虚影!
相柳发出震耳欲聋的、混合着痛苦与暴怒的嘶吼!它那足以撕裂巨舰的毒牙,在离徐福喉咙仅差毫厘之处猛地停滞!巨大的蛇躯被无形的力量狠狠压制,重重砸回沸腾翻滚的海浪里,激起冲天的水雾。猩红竖瞳中的凶光被囚笼的青铜光芒强行压制,变得混乱而惊惧。
“这…这是…”徐福踉跄后退,看着眼前这远超他认知的景象,心神剧震。这囚笼的形态与他研究古籍设计的“囚神阵”有几分相似,但其核心的青铜齿轮之力却陌生而恐怖!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构成囚笼的青铜光柱,其表面的齿轮纹路竟与他掌心蔓延的刻痕如出一辙!
“仙师!你看!”卢生惊恐的声音带着颤抖。他指向囚笼中的相柳。
透过翻腾的水雾和青铜光柱,徐福看到了令他永生难忘的一幕:相柳被光柱力量撕裂的伤口处,露出的并非血肉筋骨,而是冰冷、复杂、兀自转动的青铜结构!断裂的“骨骼”是青铜梁架,“肌肉”是纠缠的金属缆绳,“血液”则是流淌着暗绿色光芒的粘稠液体!这传说中的上古凶神,其内部竟已被这诡异的青铜之力侵蚀、改造!
“不…不对…”徐福喃喃自语,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设计的阵法是为了镇压或诛杀,绝非为了…改造!
“哐当!”一声脆响。徐福低头,发现一直紧握在手中的那枚关键青铜匣残片竟掉落甲板。他下意识要去捡,一只脚却更快地踩在了残片上。
是卢生。
年轻方士的脸色在青铜囚笼的幽光下显得异常苍白,他的眼中没有了往日的恭敬,只剩下深沉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明悟。他弯腰,颤抖着捡起那块残片,声音嘶哑:“仙师…您还没明白吗?这根本不是我们掌控的力量…它在吞噬一切!吞噬相柳,吞噬星宿…也在吞噬…我们!”他指向船舱深处,那里童男童女们绝望的哭嚎不知何时已变调,交织成一种非人的、如同金属摩擦的哀鸣,与海底传来的、越来越响的巨大机械运转轰鸣声遥相呼应!
徐福如遭雷击。他猛地看向自己掌心那仍在蔓延的青铜刻痕,又看向囚笼中挣扎嘶吼、内部却已是青铜机械的相柳,最后看向卢生手中那块闪烁着不祥光芒的青铜匣残片。一个可怕的念头在他脑中炸开:这所谓的“弑神”阵法,启动它的“钥匙”正是他们自身携带的青铜污染!他们这些“寻仙者”,连同童男童女,乃至被镇压的相柳,都不过是这场古老青铜文明复苏的…祭品和构件!
“吼——!!!”被囚禁的相柳似乎感应到某种契机,发出前所未有的狂暴怒吼!它那巨大的、半是血肉半是青铜的身躯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疯狂地撞击着青铜囚笼!
咔嚓!一道刺耳的碎裂声响起!其中一根青铜光柱竟被撞得布满裂痕!破碎的青铜碎片如同致命的暴雨,裹挟着巨大的力量四散飞溅!
其中一片锋利的碎片,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擦过徐福的脸颊!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而更让他心胆俱裂的是——那流血的伤口边缘,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出新的、冰冷的青灰色齿轮刻痕!
脸颊伤口的剧痛混合着那冰冷刻痕蔓延的诡异麻痹感,让徐福几乎窒息。他踉跄着撞进自己的舱室,反手死死关上沉重的木门,仿佛要将外面那青铜地狱的轰鸣、相柳的嘶吼、以及童男童女们金属摩擦般的哀鸣统统隔绝。
舱内一片狼藉,记录着所谓“蓬莱仙方”、“长生秘术”的竹简散落一地。什么仙药!什么长生!这一切都是谎言,是通向青铜地狱的陷阱!狂怒和绝望驱使着他。他抓起一捆最重要的、记载着“蜃楼计划”核心和青铜匣来源的竹简,狠狠扔进取暖用的火盆里!
火焰贪婪地舔舐着竹片,发出噼啪的爆响。然而,就在那竹简即将化为灰烬的瞬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浸染在竹简上的、属于徐福的鲜血,在高温下非但没有焦黑,反而发出一种幽冷的青铜光泽!血珠在火焰中如同活物般蠕动、延展,竟在燃烧的竹片表面,硬生生“蚀刻”出几个扭曲却清晰无比的篆字:
“容器…合格…”
后面的字迹被火焰吞噬,但那两个词已如冰锥刺入徐福的心脏!
“容器”?合格的容器?是指那些童男童女?还是…包括他自己?!
“砰!”舱门被猛地撞开!
卢生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脸上毫无血色,眼中是彻底的崩溃:“仙…仙师!囚笼…囚笼要碎了!相柳…它…它变得更可怕了!还有船…船在‘活’过来!”他语无伦次,指着门外。
仿佛印证他的话,整艘蜃楼船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巨大金属结构变形扭曲的呻吟!徐福透过舷窗看去,骇然发现原本木质的桅杆表面,正迅速覆盖上一层冰冷的青铜!粗大的、如同血管或电缆般的青铜锁链正从船体内部钻出,缠绕其上!船帆的布料在诡异的“融化”,边缘硬化、卷曲,竟呈现出类似金属散热鳍片的形状!
这艘承载着帝王长生梦的巨舰,正在那无处不在的青铜之力侵蚀下,变成一个活着的、不断生长的机械怪物!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徐福淹没。他低头看向自己手臂上那曾被剐蹭、此刻又因新伤而剧痛的青铜刻痕区域。伤口深可见骨,边缘的皮肉翻卷,而在翻卷的皮肉之下,借着火光,他看到了更恐怖的东西——骨头表面,竟然也浮现出细密的、如同蚀刻上去的青铜齿轮纹路!那纹路正沿着骨髓向深处蔓延!
就在这时,他手中紧握的、那块唯一的青铜匣残片突然变得滚烫无比!它仿佛感应到了宿主濒临极限的绝望和船上浓郁的青铜之力,竟瞬间融化!滚烫的、流动的青铜液体顺着他手臂的伤口,如同有生命般疯狂涌入!
“呃啊——!”钻心的灼痛让徐福忍不住惨叫出声。但更令他惊骇的是,那涌入的液态青铜并没有烧毁他的手臂,反而在伤口处急速冷却、塑形!转瞬之间,他那血肉模糊的小臂,竟被覆盖、重构成了一只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结构精巧却充满非人质感的青铜机械臂铠!
臂铠的关节处发出轻微的齿轮咬合声,一股沛然莫御、却又冰冷狂暴的力量感充斥其中。但这力量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更深的恐惧——他感觉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正在被这青铜彻底“接管”!
“怪…怪物!”门口的卢生看着徐福那只非人的臂铠,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眼神中充满了恐惧和彻底的疏离。他指着徐福,声音尖利:“你…你和它…和那相柳…都一样了!”
徐福猛地抬头,透过被撞开的舱门,他看到了卢生身后甲板上地狱般的景象:巨大的、覆盖着青铜鳞片的蛇首阴影再次笼罩!比之前更加庞大、更加狰狞!那蛇吻张开,露出的不再是獠牙,而是两根散发着致命寒光、由复杂青铜液压结构驱动的、如同巨型攻城锥般的金属毒牙!毒牙的尖端,闪烁着不祥的幽绿光芒。
没有退路了。一丝也没有。
徐福的目光扫过角落里几个因恐惧而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童男。他们的皮肤下,似乎也有青灰色的纹路在蠕动。他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熄灭了。
“卢生,”徐福的声音异常沙哑,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平静,他那只青铜臂铠指向舷窗外翻涌的、无边无际的黑暗大海,“你说得对…我们…都是祭品…但这祭坛,不该是给那东西的!”
话音未落,徐福猛地转身,用那只新生的、蕴含着恐怖力量的青铜臂铠,狠狠砸向坚固的船舱舷窗!
轰隆!木屑与碎裂的青铜窗框四散飞溅!冰冷狂暴的海风裹挟着咸腥的雨水瞬间灌入!
在卢生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在相柳那巨大金属毒牙即将噬咬而至的阴影下,徐福最后看了一眼手中紧握的、那块仿佛有生命般搏动着的青铜匣核心残片,然后毫不犹豫地,抱着它,纵身跃入了外面那片吞噬一切的、沸腾的暴风雨和黑暗之中!
咸涩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他。伤口接触到盐水的剧痛让他几乎昏厥。但就在意识模糊的边缘,他清晰地听到,从漆黑无光的深海最深处,传来一声沉闷得让灵魂都为之震颤的——
“咔哒…轰!!!”
那是某种庞大到难以想象的金属机括,被彻底激活、开始运转的终极轰鸣!这声音穿透两千年的时光壁垒,隐隐与后世某个长江畔少年在青铜城深处听到的、那改变其一生的齿轮启动之声,产生了跨越时空的、宿命般的共鸣。
冰冷刺骨的海水包裹着徐福,巨大的水压和伤口的剧痛撕扯着他的意识。黑暗中,唯有怀中那块青铜匣核心残片散发出微弱的、搏动般的青绿色幽光,像一颗诡异的心脏。那从深渊最深处传来的、让灵魂都为之冻结的“咔哒…轰!!!”的巨型机括启动声,越来越响,仿佛整个海洋都在随之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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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电梯轿厢内壁上,路离疼得龇牙咧嘴。手机从手中滑落,电筒光柱在狭小的空间里乱晃,最终定格在电梯内壁角落——一片青绿色的、如同苔藓又似锈迹的怪异斑痕正沿着金属纹路缓慢蔓延。那形态…竟莫名让他想起爷爷临终前给他看过的那张模糊不清的、据说是祖上传下的古老皮卷上描绘的齿轮状烙印!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让他后颈的皮肤阵阵发麻。
“别动,小子。”一个沙哑、带着浓重本地口音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手机的光晕边缘,照出一张布满深刻皱纹的脸——是图书馆值夜班的老张头。他手里握着的不是什么拖把杆,而是一根顶端被磨得异常尖锐的旧钢管,此刻正死死抵在路离的咽喉处。老张头浑浊的眼睛在手机光的反射下,竟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短暂、非人的青绿色反光。
“两千年了…”老张头的声音变得异常平板,毫无平日的烟火气,“…容器…还在…自我筛选…”话语间夹杂着微弱的、如同接触不良的电流滋滋声。
就在这时!
哐当!嘎吱——!
电梯猛地一震,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随即彻底卡死!楼层显示屏疯狂闪烁后熄灭,最终定格在一个不存在的标识—— B4。
更诡异的是,当电梯门在故障状态下勉强弹开一道缝隙时,外面露出的并非熟悉的混凝土配电室墙壁,而是一条幽深、潮湿、散发着浓重铁锈和古老尘埃气息的青铜甬道!甬道墙壁上布满了与电梯内壁相似的、不断蔓延的青绿色锈蚀斑痕,斑痕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能量脉动。
路离后颈那块自小就有的、硬币大小的暗青色胎记,此刻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高频震颤和灼热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苏醒、挣扎!与此同时,他下意识紧握在手中的那块从古籍馆意外得到的、刻着古怪纹路的青铜碎片(与徐福的铜匣核心材质相似),竟不受控制地脱手飞出,“啪”地一声,紧紧吸附在电梯门框边缘不断蔓延的青铜锈迹上!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电梯门框上的青铜锈迹仿佛活了过来!它们以那块碎片为核心,如同拥有生命的藤蔓般疯狂生长、蔓延、塑形!转瞬之间,竟在锈迹斑驳的金属门框上,“长”出了一个模糊却极具压迫感的、覆盖着青铜臂铠的巨大手臂浮雕轮廓!那臂铠的样式,竟与徐福最后时刻所拥有的那只惊人相似!
“嗬…嗬…”老张头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气音,他布满皱纹的脸上,几道较深的褶痕里,竟缓缓渗出粘稠的青绿色液体,如同锈蚀的铜汁。他那只没有拿钢管的手,猛地撕开了自己陈旧的工装上衣!
路离倒抽一口冷气——在手机微弱的光线下,他看到了老张头干瘪的胸膛内部!那里没有跳动的心脏和鲜红的血肉,取而代之的是一团由无数微小青铜齿轮、发条和闪烁着青绿幽光的管线构成的、正在高速运转的精密机械结构!这结构延伸出的“血管”和“神经”,正诡异地与电梯井深处垂下的粗大缆绳连接在一起,仿佛老张头这个人,已经成为了这座电梯、乃至这栋建筑地下部分的某种活体控制器!
“重…启…”老张头的声音彻底变成了冰冷的电子合成音,他那只握着钢管的手猛地抬起,磨尖的管头直指路离灼热震颤的后颈胎记!“…需要…活体…密匙…你的…烙印…是…钥匙…也是…病毒…”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到能刺穿耳膜的、混合着金属摩擦和电流尖啸的嘶鸣声猛地从青铜甬道深处传来!那声音带着一种非生物的、纯粹的恶意!与此同时,路离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机屏幕瞬间被疯狂跳动的、无法识别的诡异符号覆盖,手机本身也变得滚烫无比,仿佛内部元件正在被无形的力量侵蚀、改写!
更可怕的是,电梯轿厢的顶部突然传来密集的“噼啪”声!无数米粒大小、闪烁着金属冷光的青铜色“雨滴”坠落下来!它们落在轿厢地面和两人身上,竟迅速伸展出细小的、如同蜘蛛般的金属节肢,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声,飞快地爬动起来!是微型青铜机械蜘蛛!
噗嗤!一阵钻心的剧痛从脚背传来!一只机械蜘蛛用它尖锐的口器,轻易地刺穿了路离的运动鞋,狠狠扎进了他的皮肉!
剧痛、恐惧、后颈胎记的灼热、眼前这超现实的恐怖景象…所有的一切瞬间冲垮了路离的理智堤坝!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在某种源自血脉深处的狂暴冲动的支配下,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猛地将手中那块吸附在门框上、正不断引发锈迹异变的青铜碎片,狠狠按向了自己后颈那滚烫震颤的胎记!
“呃啊啊啊——!”
仿佛滚烫的烙铁直接按在神经上!难以形容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但紧随其后的,是一股冰冷、狂暴、却无比强大的力量洪流!
他后颈的胎记爆发出刺眼的青绿色光芒!皮肤下的血肉仿佛沸腾,无数细密的、如同电路板走线般的青铜色脉络从他按住碎片的指尖开始,沿着手臂皮肤表面疯狂向上蔓延!所过之处,肌肉隆起、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嗤啦!”他左臂的衣袖被暴涨的力量瞬间撕裂!在手机光和老张头(或者说控制老张头的东西)冰冷的“注视”下,路离的左小臂,正被一层流动的、迅速冷却凝固的液态青铜急速包裹、重构!转瞬之间,一只与电梯门框浮雕上、也与两千年前徐福所拥有的那只惊人相似的、覆盖着复杂齿轮纹路、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青铜机械臂铠,覆盖了他原本血肉之躯的手臂!
五指猛地攥紧!那只刚刚咬伤他的微型机械蜘蛛,在金属指间瞬间被捏爆成一团闪烁火花的废铁!
路离抬起头,瞳孔中燃烧着痛苦、愤怒,还有一丝刚刚觉醒的、非人的冰冷。他用那只新生的、蕴含着恐怖力量的青铜臂铠指向老张头(或者说他胸腔内的机械核心),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穿越时空的、与徐福跳海前相似的决绝:
“你们搞错了两件事…”冰冷的金属手指轻易地将几只扑上来的机械蜘蛛捏碎,“…徐福留下的,不只是诅咒…”他猛地看向青铜甬道深处,那只机械臂铠上的齿轮纹路开始发出越来越亮的青绿色光芒,与整个空间的青铜锈蚀产生共鸣。
“…也是反击的火种!”
轰隆隆隆——!!!
整个图书馆建筑,不,是整个大地,都开始剧烈震颤!仿佛有什么沉睡在地壳深处的庞然大物正在苏醒!电梯轿厢疯狂摇晃,砖石碎屑从天花板簌簌落下。那来自地心深处的、比徐福当年听到的更加清晰、更加磅礴的巨型金属机括运转的轰鸣声,如同远古巨兽的咆哮,穿透层层岩层,震耳欲聋地回荡在青铜甬道之中!
在剧烈的震动和青铜臂铠散发的强烈光芒中,路离的目光穿透弥漫的尘埃和混乱的能量流,死死盯向青铜甬道的尽头。借着臂铠和满地机械蜘蛛残骸发出的幽光,他隐约看到,在那甬道的最深处,似乎矗立着数个无比巨大的、环绕着某个中心的青铜巨构阴影。而在那中心点,某种更加庞大、更加复杂的、布满甲骨文般刻痕的金属造物,正在这震天的轰鸣中,缓缓显露出它冰山一角的、令人窒息的轮廓…
青铜臂铠上齿轮纹路散发的青绿色光芒与整个空间弥漫的青铜锈蚀产生强烈共鸣,刺得人睁不开眼。那源自地心深处的、庞大金属机括运转的轰鸣声如同远古巨兽苏醒的咆哮,震得整个图书馆(或者说,这隐藏在其下的古老空间)剧烈摇晃,砖石簌簌落下。
在这片混乱与强光中,路离的目光死死锁定甬道尽头。借着臂铠的光芒和尘埃缝隙透出的幽光,他终于看清了那数个巨大青铜巨构阴影的真容——那是十二尊形态各异、但都透着非人威严的青铜巨像!它们并非整齐排列,而是以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方位,环绕着中央那个更加庞大的、布满甲骨文般复杂刻痕的金属造物。此刻,巨像足底正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微光的荧绿色液体,这些液体在布满甲骨文刻痕的地面上蜿蜒流动,竟然勾勒出一副玄奥的星图!
这副星图……路离的瞳孔猛地收缩!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悸动让他瞬间确认——这与他爷爷临终前给他看过的那张模糊皮卷上描绘的星图核心部分惊人地重合!原来那不是传说,而是徐福留下的……坐标?
“不……不可能……”一个嘶哑、夹杂着电流杂音的声音在路离身后响起。是老张头!他胸腔内那团精密的青铜齿轮结构此刻正发出尖锐的、如同过载般的刺耳摩擦声,青绿色的光芒明灭不定。他那只没有握着钢管的手,正痛苦地抓挠着自己渗出铜绿色液体的脸。“纯净……载体……必须……清除污染源!”他的声音彻底扭曲,充满了非人的暴戾。他猛地举起那根磨尖的钢管,不再指向路离,而是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狠狠刺向自己胸腔内那团暴走的青铜齿轮核心!
“住手!”路离本能地嘶吼,新生的青铜臂铠爆发出更强的光芒。他并非要救老张头,而是感觉到那核心一旦被破坏,可能引发更恐怖的连锁反应!
但还是晚了一步!
噗嗤!咔嚓!
钢管刺穿了老张头干瘪的胸膛,也刺入了那团高速运转的青铜齿轮核心!一股强烈的能量冲击波瞬间爆发!
嗡——!!!
路离被冲击波狠狠掀飞,后背撞在布满青铜锈迹的墙壁上。与此同时,他那只青铜臂铠上的光芒如同被吸引般,疯狂涌向被刺穿的齿轮核心!更准确地说,是涌向核心深处,一块随着核心破碎而暴露出来的、只有指甲盖大小、却散发着最纯粹青铜幽光的晶片!
在光芒接触晶片的瞬间,路离的脑海如同被重锤击中!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汹涌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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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刺骨的海水……无边的黑暗……手中紧握的青铜匣核心残片正在碎裂……用尽最后力气,将其中蕴含的、最关键的一缕“坐标”信息强行剥离、压缩、注入一块特制的微小晶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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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糊的视线……巨大的、内部闪烁着青铜结构的蛇影在深海中游弋……将晶片奋力投向黑暗深处……一个执念如同烙印:“找到……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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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消散前,手指蘸着自己混合了青铜液体的血液,在晶片核心刻下最后两个扭曲的小篆——并非“种籽”,而是更古老、更直接的:“归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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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路离抱着剧痛欲裂的头,单膝跪地。这些来自两千年前、属于徐福濒死时刻的记忆碎片,冰冷而沉重。他终于明白了!徐福跳海前做的最后一件事,不是留下什么“种籽”,而是用最后的力量,将指向某个终极目标(很可能是青铜城)的关键坐标信息,封存在了这块特制的晶片里,并让它沉入深海!这块晶片,才是真正的“钥匙”或“地图”!
而老张头,或者说控制他的那个古老意志,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在漫长的岁月里找到了这块晶片,并将其嵌入了作为“活体控制器”的老张头体内,作为驱动和控制的核心!
此刻,随着晶片被路离的青铜臂铠能量激活,并传递出徐福的记忆,异变再生!
那十二尊环绕中央巨构的青铜巨像,足底流淌的荧绿液体星图骤然变得明亮无比!它们巨大的身躯发出沉闷的金属摩擦声,竟然开始缓缓地、同步地转动方向!它们空洞的眼眶,齐齐锁定了中央那个布满甲骨文刻痕的庞大金属造物!
紧接着,那巨大的金属造物表面,那些古老的甲骨文刻痕如同被注入了生命,逐一亮起青绿色的光芒!整个造物内部传来更加密集、更加宏大的齿轮咬合与能量流动的轰鸣!仿佛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正在被强行唤醒启动程序!
“不……停下……”老张头(或者说控制他的意志)发出绝望的电子哀鸣,他胸腔内破碎的齿轮核心光芒急剧暗淡。他挣扎着想拔出钢管,但身体机能正在飞速流逝。
路离强忍着头颅的剧痛和血脉的沸腾,挣扎着站起。他看向中央那正在被激活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金属巨构,又看向手中因能量剧烈输出而开始出现细微裂痕的青铜臂铠,最后目光落在老张头胸腔内那块闪烁着“归墟”二字的晶片上。
一个念头无比清晰:绝不能让这个“东西”完全启动!
“徐福!”路离对着虚空,也对着手中臂铠嘶吼,仿佛在与两千年前那位绝望的方士对话,“你的‘归墟’……我收到了!但现在……它得再睡一会儿!”
他猛地将那只布满裂痕的青铜臂铠,狠狠砸向布满甲骨文刻痕的地面——目标正是那十二巨像足底流淌的、构成星图的荧绿色液体脉络的核心交汇点!
轰隆!!!
狂暴的青铜之力从臂铠中倾泻而出,如同最霸道的病毒,瞬间侵入了那精密的能量星图!青绿色的光芒与路离臂铠的光芒激烈对冲、湮灭!
咔嚓!嘣!
刺耳的金属断裂声接连响起!十二尊青铜巨像的动作瞬间僵死!足底的荧绿液体如同被烧断的电路,光芒迅速熄灭!中央那庞大的金属巨构表面亮起的甲骨文刻痕,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疯狂闪烁了几下,最终不甘地彻底暗淡下去!内部那震耳欲聋的启动轰鸣声,也如同被掐住喉咙般,戛然而止!
巨大的反噬力传来,路离的青铜臂铠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表面的裂痕瞬间扩大、蔓延!“砰!”一声脆响,臂铠前端的一小块青铜结构竟崩裂开来,化作点点金属碎屑消散!剧烈的疼痛从手臂直冲大脑,他闷哼一声,几乎再次跪倒。
整个空间陷入了死寂。只有尘埃缓缓飘落的声音,以及老张头胸腔内那破碎齿轮核心偶尔发出的、如同垂死喘息般的微弱“滋滋”声。
路离大口喘着粗气,看着自己那只光芒黯淡、布满裂痕、甚至缺损了一块的青铜臂铠。他能感觉到,那股狂暴的力量正在如潮水般退去,臂铠正在缓慢地、伴随着深入骨髓的刺痛感,变回他原本的血肉之躯。只是手臂皮肤上,留下了更多、更深的青灰色齿轮状刻痕。
他踉跄着走到老张头身边。老人已经彻底昏迷,胸口的伤口触目惊心,那团破碎的青铜齿轮核心如同坏掉的钟表,停止了转动。路离的目光落在那块暴露出来的、刻着“归墟”二字的青铜晶片上。它依然散发着微弱的幽光。
就在路离准备伸手取下晶片时——
噗!
一本焦黄发脆、明显被焚烧过的古籍残页,不知从何处飘落,正好掉在路离脚边。残页边缘还带着火星。
路离强忍着疲惫和手臂的剧痛,弯腰捡起残页。纸张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上面是工整却透着仓促的小楷。他的目光落在最后一行字上:
“星图非引路,实为断龙石。后世子侄,毁图之日,方见真途。”
“毁图……方见真途?”路离喃喃念道,心中豁然开朗!徐福留下的星图(无论是皮卷还是这里的液体星图),根本就不是指引!它们是锁,是封印(“断龙石”)!只有破坏它们,才能阻止中央巨构启动,也才能……看到真正的道路?!
仿佛印证着他的想法,残页上那行墨迹未干(或者说被某种力量重新显现)的小字,在路离眼前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墨迹竟重新组合、凝聚!
在残页空白处,一副全新的、更加简洁的星图缓缓浮现!这副星图不再指向地底深处,它的核心光点,清晰地标记在一个路离无比熟悉的地理名称旁——长江·夔门!
与此同时,路离后颈那已经平静下来的胎记,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灼热感,仿佛在与这副新星图产生共鸣。
地底深处,最后一声沉闷的“咚”传来,如同巨兽不甘的叹息,随后彻底归于寂静。
路离紧紧攥着那张残页,感受着胎记的灼热和手臂刻痕的刺痛,抬头望向头顶——那是图书馆的方向,更是夔门的方向。徐福跨越两千年传递的使命与诅咒,青铜血脉的觉醒与代价,以及那沉睡在长江之下的古老秘密……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