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生

青铜药杵撞在车辕上的发出脆响时，李仙掀帘的力道震落了发间银铃铛。十五岁少女的袖口扫过何秦面颊，襟前蓝花布襁褓的系带在暮色里晃成蝶翼——那襁褓原是裹药囊用的，浸了十年百草霜。

“爹！他烧得在啃自己手腕...“

李凌云勒缰的手背暴起青筋，车前悬着的紫铜药秤与“云武“界碑擦出火星：“上月救的妇人偷了十几斤黄连，前日救的童儿今晨断了气，仙儿——“

“可他梦里一直在喊娘！“她指尖拂过何秦干裂的唇，那声含糊的“娘“混着血沫溅在帕子上，“您听...和五年前我…”

药锄突然磕在车板暗格，震得甘草片纷飞。李凌云转身时，束发的天蚕丝巾被北风掀起：“这世道谁人不是...“

“但他袖袋里还有这个！“李仙突然举起半截褪色的红头绳，绳结样式正是五年前瘟疫时，母亲给垂死婴孩系上的平安扣，“定是他娘亲...“

车外忽有枯枝断裂声，五个眼泛绿光的流民正在剐蹭柏树皮。李凌云扬鞭欲催马，李仙却将整罐蜜炙茯苓糕摔在辕木上：“若任他这般喊着娘亲死去，咱们这马车与运尸板车何异！“

少女用银刀挑开何秦衣襟，少年锁骨处蜿蜒的烫疤，恰似她记忆中母亲描药的朱砂笔迹。

车帘外忽有婴孩啼哭逼近，李凌云挥鞭炸开个凄厉的鞭花，却将装盐糖水的皮囊抛向声源处。

“这世间，要救的何止他一人，何时是个头……”

“仙儿只是听不得人喊娘。“少女把最后块茯苓糕碾碎进药汤，“活着总该...总该有人记着他们的娘亲...“

何秦在混沌中吞咽的甜苦，只觉得自己似乎已经去往了仙境。

少女突然解下腰间锦囊，二十一枚铜钱叮当落在《青囊备要》书页上：“您说过娘亲临终前攥着的就是这种青黄土！“她指尖拂过何秦皲裂的唇纹，沾了龙须苍耳粉的帕子洇出靛蓝痕迹，“救一个算一个，您当年不正是这样背着娘亲闯过焚骨沼泽的？“

药锄突然磕在车板暗格，震得玄虎骨膏异香四溢。李凌云转身时，束发的天蚕丝巾被北风掀起，露出眼角赤焰纹：“那年我救得回你娘，却救不下三十里哭坟的...“

“所以更要救！“李仙抓起炼星砂的铜手炉，炉壁上錾着的“济世“二字正烙在何秦心口，“您看这烫疤走向，分明是娘札记里提过的天河渡厄脉！“

车外忽有枯枝断裂声，三个眼泛绿光的流民正在撕扯血纹榆树皮。李凌云扬鞭欲催马，女儿却将整罐九珍玉屑糕摔在辕木上：“若今日见死不救，来日仙儿行医时...“

“罢！罢！“中年医师甩出的金线马鞭卷住何秦腰带，惊飞了车顶的冥鸦。何秦跌进堆满《脉象精微》残卷的车厢时，鼻尖撞上李仙腕间五色丝绦，只是已经昏死的少年却不知与仙女距离如此之近，若是知晓怕是玷污了少女。

车帘外忽有妇孺哀嚎逼近，李凌云挥鞭炸开个凄厉的鞭花，却将装雪岭参片的玉罐抛向声源处。

李仙把最后块月魄茯苓碾碎进药汤。

少女挑开车帘，暮色在她眉间描了笔金粉：“我叫李仙，神仙的仙。“

何秦溃烂的指尖正无意识地抓住她袖口云纹，似乎是要抓到了可食之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