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黄色便利贴

2024.12.22

有一句话，我至今记得。

年少时不能遇见太过惊艳的人，否则会困其一生。

我在想，执念到底有多强大，才会对一个人念念不忘……

又或者，念念不忘的背后会是必有回响吗。

……

江城九月的风带着微微凉意，没有像别的地方还在吹着热乎乎的风，树叶的尾巴染上了一丝棕黄色，隐隐告诉着，秋天不会太远。

“江城是没有夏天吗？我还没穿小裙子呢！”去学校的必经之路上，掺杂着少女少年混乱但充满青春气息的吵闹声。

清晨的阳光洒满大地，他们一个接一个踏进校园。

空荡的走廊，掺杂着稀稀疏疏的晨读声，每经过一个窗户声音便大了些。

顾欢攥紧书包带，紧紧跟着面前的老师。

她的目光里只有那双自己的鞋。

以至于没有看到老师前面两个正在打闹的同学。

顾欢很瘦，个子也没有很高，两个同学没注意到她，跟老师打了声招呼后没再打闹，怯怯的进了班。

打招呼的声音也没让顾欢抬起头。

“同学们，安静一下，我说件事。”教室里的晨读声渐渐停下，有些眼尖的同学已经发现了躲在老师身后的那抹小身影，开始偷偷小声议论了起来。

“我们二班大家庭又要添上一位得力干将！大家掌声欢迎！”他微微侧身，一张干净清纯的小脸露出来。

底下响起了掌声，这掌声像喷洒的染料，染红了顾欢的脸颊。

“大…大家好，我是顾欢，很高兴…认识大家！”顾欢的介绍很官方，但只有顾欢知道她准备了有多大的勇气才说出了这几个字。

顾欢如释重负般呼出了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

门口传来敲门声，紧接着一声清脆响亮带着笑意的一声：

“报告！”

顾欢转头，门口的晨光打在少年身后，发丝透着金黄色晨光模糊了他的脸，看不太清，他的笑很浅，腋下夹着一颗篮球。

“陈浮生！你又迟到！站后面去！”老师的呵斥声把顾欢吓了一跳，身体颤抖的那一瞬间被少年捕捉，他对着顾欢笑了笑，向她挥了挥手。

“你好啊！新同学。”说完便慢悠悠的走到后面乖乖站着，没有一丝不悦，仿佛已经是家常便饭。

陈浮生…

是她在这个新学校第一个知道名字的人。

开学的一个星期，顾欢都是一个人，一个人去食堂吃饭，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写作业…

顾欢的下意识想别去长发，却别了个空。

手停在耳后顿了顿，才想起自己早就不是长发了。

“顾欢。”

顾欢抬起头，是班长田欣，她的声音软绵绵的，顾欢记得她。

顾欢向她走去，并没有注意到旁边同学伸出的脚。

身体一下腾空，走廊没有什么支撑点，顾欢摔在了地上。

好疼…

“同学，你没事吧”顾欢抬头，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伸了过来，很白。

顾欢没有伸过去，自己撑着腿起来了“我没事，谢谢你。”

那双手接了个空，顿了顿，收了回去。

“班长，叫我有什么事？”田欣带着她去了办公室。

“你真的没事吗，你的手都流血了。”田欣软绵绵的关心入了耳，顾欢听着陌生。

她摇摇头，才感觉到自己的手掌火辣辣的，有些擦伤，细小的伤口微微渗着血。

老师在办公室给了顾欢校服和校牌，说了一些班级里的注意事项以及班干部的名字与样貌。

老师的好心在顾欢这里有点无用，她有些脸盲…

内心疯狂道歉，不是她不想记住，是真的记不住。

顾欢的座位靠窗，二班的座位没有同桌，单人单桌。

桌子上的黄色便利贴在阳光的照耀下更加显眼；仔细看过去，下面还压着一些创可贴。

顾欢坐下，拿起便利贴，上面的字体很工整。

-看见你的手受伤了，这是给你的创可贴。

顾欢弯唇笑了笑，露出嘴角的小梨涡。

这是在新学校的第一份关心，顾欢记了很久很久；便利贴被小心夹进书里，放在了桌子上。

顾欢不知道，她的笑也偷偷惹了另一个人。

……

高三难得的体育课，两人分组压腿做仰卧起坐，顾欢的搭档是她的前桌，叫宁可可，很可爱的名字，她很热情，长的也很可爱，头发卷卷的，话很多很多，在顾欢来的第一天就介绍了自己。

顾欢想，自己如果也这么勇敢就好了。

顾欢只敢跟她说话，宁可可很像她的一个朋友，说话像，行为也像，但是她的朋友去世了，从那之后，顾欢就是一个人，一个人度过了她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光。

“欢欢？顾欢！”宁可可在顾欢眼前挥手，顾欢这才回过神来。

“对不起，我出神了…”顾欢很抱歉，出神的这一会，宁可可的分数没记上。

“没事，我讨厌体育课，根本不在意什么分数。”她笑着安慰顾欢，顾欢也笑着，露出浅浅的梨涡。

“你笑起来好好看，还有小梨涡！”宁可可鬼使神差的戳了戳顾欢的梨涡，两个小女孩笑的更开心了。

顾欢买了三瓶水，给了宁可可一瓶之后，去找了田欣。

“班长，给你！”

谢谢你的创可贴。

田欣愣了一下，但接了过去，田欣很热心，她以为是自己偶然帮助了顾欢，顾欢这才给了她水。

她们说了两句话，顾欢就回去找宁可可了。

“你为什么给班长水啊！”宁可可觉得奇怪，但又很快反应过来，或许是田欣帮了顾欢。

“没什么。”顾欢只是笑，这个学校的第一份关心，她要好好珍藏。

体育课结束后，顾欢和宁可可去了学校里的超市。

下课了，人有些多，顾欢宁可可身后排起了长队。

顾欢突然想到自己生理期快到了，家里也恰恰不巧没了卫生巾。

家里附近只有一个超市，最近还因为家里有事关了门，其他超市离得太远，干脆现在买了放学带回家。

“你先排着，我还有个东西没买，一会在门口等等我可以吗，我们一起回教室。”看到宁可可点头，顾欢才转身去找卫生巾。

顾欢想要的卫生巾放的有点高，她踮起脚尖，手指努力够着。

顾欢觉得自己真的好矮，明明放的也没有很高，自己就是够不到。

人越来越多，不知道是谁推了顾欢，她站不稳，向后跌去。

好糗…这是第二次了…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健硕的后背，她的后背贴在了另一个人的后背。

后背的主人转过身，大手轻轻扶住了顾欢的腰，直到顾欢站稳。

“还好吗？”声音很熟悉，但顾欢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没事，谢谢你。”顾欢这才看清他的脸，好像是…

顾欢蹙眉，想不起来…

“我是陈浮生，你的同班同学。”陈浮生看着她眼中对自己的陌生，又说

“看来你还没有记住我。”他眼中闪过一丝让人察觉不到的失落，但又很快消失不见。

陈浮生…她好像想起来了，是那天在门口拿着篮球进班的陈浮生，顾欢只记住了他的名字，她脸盲，又加上两人没怎么见面，顾欢怎么也记不住他。

“我…只记住了你的名字，不好意思，我有点脸盲。”人好像越来越多了，挤的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

陈浮生微微愣了一下，像是自嘲般轻笑了一下。

脸盲？怪不得…

“你要的是这个？”陈浮生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拿了下来，递到顾欢面前。

顾欢没他这么大大方方，脸上染上了一抹淡淡的红

“是…谢谢你了。”宁可可还在等她，她得赶快了。

陈浮生就这么看着她挤着人群去排队，直到她小小的身影淹没在人群中。

傻，真傻…

顾欢能安稳落到他背上，怎么可能是巧合，他在顾欢来的时候宁愿迟到也要给她打第一声招呼，他很幼稚，想成为在这个学校第一个给顾欢打招呼的人。

“走吧，哎等一下，还有鸡爪没拿，老陈你要不要？”周南抬头看向陈浮生，却见他一直盯着某处，他看过去，却看见了江颜。

江颜长的很漂亮，学校公认的校花，本人善良美丽又大方，周南就以为陈浮生在看江颜。

“没出息，你走不走？”周南的胳膊搭上他的肩，感觉陈浮生再不回过神，下一秒周南就要锁喉。

“说谁没出息。神经。”陈浮生转身就走。

“不是，我刚才叫你买鸡爪你听不见，骂你倒是回的快，你才神经！”周南气不过，追了上去，强行锁喉。

“滚吧你。”

“江颜有这么好看吗？”

“谁？”

“装。”

……

顾欢的生理期说来就来，刚买的卫生巾正好派上用场。

有的女生来生理期时肚子一点事没有，而有的女生是疼的不行，顾欢就是后者。

生理期很奇怪，当你知道她来的那一刻，肚子的疼痛就开始蠢蠢欲动。顾欢有点难受，趴在桌子上，望着窗外的天空。

已经是傍晚了，太阳落山染红了半边天，偶尔有鸟群飞过，顾欢数了一只又一只，她好想像这些鸟群一样，每天飞来飞去自由自在，好想什么都不用考虑，什么都不需要管…

放学到晚自习开始有大概四十分钟时间，快上课时，宁可可才回来看到了趴在桌子上的顾欢。

“欢欢？你怎么了？快要上课了，你还好吗？”宁可可看着顾欢的脸色有些苍白，以为她怎么了。

“没事，就是生理期来了。”顾欢抬起头，窗外的落日已经没了，天有些黑了。

“那我去给你接点热水。”宁可可也不管顾欢有没有杯子，拿着自己的杯子就跑去水房接了热水。

“你别嫌弃我，我看你也没带杯子。”宁可可跑的脸红，有些喘气的说着。

顾欢笑了，她真的很像…

“不会。”顾欢伸手接过，才感觉手上有些重量，一个印有小熊图案的暖宝宝。

“谢谢你可可。”热水没有很烫，暖烘烘的，好像暖的不止肚子，还有顾欢尘封已久的心。

顾欢好像就这么和宁可可成为了朋友，女孩子之间的友谊好像都是从一件小事开始。

……

“同学们回家注意安全，下课。”晚自习终于结束，有的提前收拾好书包的已经跑出门外。

顾欢的节奏有些慢，一会拿书一会拿笔的，宁可可看着她的笨蛋模样也没催，她很喜欢顾欢，但是她好像觉得顾欢总是小心翼翼，嘴里常挂着抱歉，这些都成为了宁可可想要了解顾欢的理由。

顾欢转身背上书包，看见宁可可甜甜的笑着。

“你怎么还没走？还有什么事吗可可？”顾欢知道自己收拾的慢，看见宁可可有些惊讶，以为她有什么事要问自己，顾欢又在懊悔刚才为什么没有收拾快一点。

“没事，我就是想等你一起放学回家，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俩可以顺路的。”她依旧甜甜的笑着，挽过顾欢的胳膊，就像普通的朋友一样。

顾欢笑着点头，心想，自己又不是一个人了，以后可要收拾快一点了。

“可可。”宁可可听声望向顾欢。

“我很开心。”顾欢笑着，不知道是夜晚的灯光太过耀眼还是怎么，顾欢的眼里有些泪花。

“为什么？”宁可可是真的不懂，她好像觉得自己的好奇心太过于大了，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顾欢的全部。

“等以后有机会了，我就会告诉你的。”

宁可可只是点头，顾欢身上好像藏着许多秘密。

……

周末。

顾欢的妈妈在炒菜，让写作业的顾欢去买一瓶酱油。

顾欢拿着钱包出门，穿了件外套，帽子上有两个半圆耳朵。

江城好像真的没有夏天，明明才是九月，却已经穿上了外套。

走到一半，顾欢才发觉那家超市可能还没开门，打着试一试的心态，顾欢还是来到了店门口。

好在，门开着。

刚要走进店里，顾欢揣出手机的同时硬币撒了一地。她好后悔听了妈妈的话拿零钱出门。

本想着花掉硬币以后就不用带着零钱方便，现在好像是雪上加霜了…

顾欢一个一个的捡，左耳的耳机滑落，耳朵里传来推车的声音，等顾欢反应过来之后，高大的箱子已经把她推倒在一边。

车轮碾过硬币，还有顾欢的脚，她穿的是拖鞋，白色的拖鞋上留下灰色的车轮印。

箱子里应该没东西，要不然脚伤就得去医院了。

车轮碾过东西的感觉很明显，陈浮生偏头望去，发现了一只倒在地上的“小熊”

是顾欢。

“顾欢！”陈浮生丢下推车，去扶起了倒在地上的顾欢。

“你没事吧，对不起！是我的错，要不去医院吧，我背着你去，来。”他作势要背起顾欢。

顾欢听着他紧张的声音，又望向他，终于记起他，是陈浮生。

“我没事。”要不是自己捡硬币还带着耳机，就不会听不到推车的声音。

陈浮生依旧扶着顾欢，直到她站直身。

陈浮生弯腰拍着顾欢裤子上的灰尘，让反应有点迟钝的顾欢有些不知所措。

看着他又在自己身上瞄来瞄去。顾欢有些无奈，他是多怕自己出事怕赔钱…

“你是在这打工还是…”顾欢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果然听到这句话后，陈浮生抬起了头。

“这是我姥爷的小店，我只是偶尔会过来帮一下忙。”

“其实…”

“差点忘了！”顾欢跑进店里拿了瓶酱油，出来塞给陈浮生一把硬币就跑了。

“陈浮生，地上的麻烦你捡一下了…”声音渐行渐远，仔细看顾欢的脚跑起来还是有些破。

陈浮生有些想笑，每次的相遇都有些不太美好，但好在这次顾欢记住了自己。

他蹲下来捡起剩下的硬币。

被打断的那句其实，陈浮生是想说，他与顾欢在这个超市不是第一次见面。

人生有太多没说出口的其实，或许是陈浮生太过胆小，错过了一次又一次能说出口的机会…

“浮生啊，跟姥爷说说，怎么想着跟姥爷住我这个破小店了。”老天头发花白，笑起来眼尾的皱纹挤巴巴的，看上去很慈祥。

“想陪陪姥爷也不行吗。”陈浮生捡完硬币站起身，看着姥爷，眼睛笑的细长。

低头数了数硬币，多了三个，放在手心握了握，揣进了口袋。

“你小子，又欠你姥爷我一瓶酱油钱！”

“姥爷，我是你亲外孙…”

“哼！亲兄弟还明算账呢！”

……

夜晚，月亮高高挂起，月光洒满大地，超市小店关上了门，楼上窗户打开暖黄色的台灯，少年提笔写字：

9.18

我再一次遇见她…

日记本合上，少年掏出口袋里的硬币，装进了带锁的木盒…

又一次出现在日记本里的她，陈浮生不想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