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蚀骨幽都
颢阙是被手掌的灼痛惊醒的。
鼻腔里残留着三星堆泥土特有的腥涩，指缝间却传来地铁座椅冰凉的触感。他茫然睁开眼，LED屏的冷光刺得视网膜生疼——这应该是某条地铁线路，但所有标识文字都变成了扭曲的甲骨文与现代汉字的混合体。电子时钟的位置闪烁着暗金篆书：蚀世甲子年孟夏亥时三刻。
“各位乘客请注意，幽都三号线即将抵达归墟站...“
广播里掺杂着水泡翻涌的杂音，颢阙猛地坐直身体。冲锋衣摩擦座椅发出诡异的黏腻声，他低头发现深灰色布料上沾满半透明的胶状物。右掌心传来持续刺痛，借着车窗倒影，他看到皮肤上浮现出淡金色的沙漏状纹路。
“幻觉，这是过度疲劳产生的幻觉。“他用力掐住虎口，考古现场的记忆碎片突然闪回：暴雨中的青铜板、融化的乳胶手套、实习生小顾惨白的脸...
车厢突然剧烈震颤，颢阙撞上前排座椅。某种腥甜的气息弥漫开来，他注意到座椅皮革正在缓慢蠕动，像被风吹皱的水面般泛起涟漪。车窗玻璃上爬满蛛网状的暗红色纹路，仔细看竟是毛细血管在玻璃夹层里搏动。
“先生需要帮助吗？“
穿绛紫色乘务制服的女子俯身询问，胸牌上的文字像蠕动的蝌蚪。颢阙的瞳孔骤然收缩——女子脖颈处皮肤呈现半透明状，喉管里悬浮着三枚青铜齿轮，随着说话声精密咬合。
“不...不用。“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后颈渗出冷汗。车窗倒影中，后排戴斗笠的老者左眼闪着机械红光，怀里抱着的陶罐里伸出带鳞片的婴儿手臂。
当颢阙第三次确认手机没有信号时，终于注意到锁屏时间的异常。原本显示“2024-05-03 21:47“的位置，现在变成了流动的暗金色篆体字。他颤抖着点开相机功能，取景框突然剧烈抖动。镜头里的乘客们开始显现异状：前排商务男的后脑裂开菊花状口器，正在吞噬公文包里的活体章鱼；斜对角老妇的珍珠项链每颗都嵌着微型眼球；那个始终低头玩青铜币的小孩，后颈皮肤下凸起蜈蚣状的机械脊椎。
“咔嚓“
快门声惊动了抱陶罐的老者。斗笠下弹出八根铜制神经索，末端摄像头对准颢阙：“拍立得？稀罕物件。“老者的声音带着电子合成的沙沙声，“二十枚归墟通宝，卖给老朽如何？“
颢阙倒退着撞到车门，金属表面突然变得柔软如生物黏膜。他这才发现整节车厢的内壁都在轻微收缩，像某种巨型生物的食道在规律蠕动。掌心纹路开始发烫，沙漏上半部分的金色颗粒正在缓慢流失。
“三途站到了，请从右侧车门下车。“
广播响起时，颢阙几乎是跌出车厢。月台地面铺着暗青色方砖，每块砖面都嵌着半透明的人面浮雕。他踉跄着扶住廊柱，触感却是温热的血肉质地——那些雕刻着饕餮纹的立柱表面布满跳动的血管。
颢阙蹲在月台角落干呕，却只吐出几缕黑色黏液。掌心的沙漏纹已完全变成暗红色，当他用袖口擦拭时，皮肤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纹路深处睁开只竖瞳，金红相间的虹膜正死死盯着他。
“别看它眼睛。“
灰布长衫的老者不知何时出现，机械义肢握住他的手腕。布满铜锈的指节弹开三寸铜尺，尺面甲骨文发出幽蓝荧光：“烛照纹...小子，你在哪座蚀境吞的异兽精魄？“
颢阙试图抽回手，却发现老者脖颈处的皮肤正在龟裂，露出下方齿轮咬合的机械结构。青铜义眼转动时发出钟表上链的声响，十二条铜制神经索从后颈探出，末端细针悬停在他太阳穴两侧。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声音嘶哑得可怕，“我在考古现场摸到块青铜板，然后就...“
老者突然用铜尺抵住他咽喉，尺面文字开始渗血：“归墟纪年、烛照纹、还能看见真容——要么是刚觉醒的古修士，要么就是...“机械义眼红光暴涨，“从现世掉进来的活祭品！“
当巡逻的乘警逼近时，颢阙看清那些生物长着六条螯肢。老者拽着他钻进通风管道，粘稠的冷风裹挟着腐肉气息，管道内壁布满会发光的肉瘤，每个都在重复嘶吼着《山海经》片段。
“叫我偃师卯。“老者在爬行时，后背衣料撕裂露出金属脊椎，“三百年前我也见过你这样的穿越者，那家伙现在成了青丘集团的活体电池。“
他们跌进某个废弃仓库，堆积如山的青铜器正在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共鸣。颢阙的冲锋衣被腐蚀出破洞，膝盖摩擦着管道内不断分泌的酸性黏液。偃师卯扔来块刻满符文的龟甲：“放在舌下能暂时屏蔽蚀气——你这种未修炼过的肉体，三天内就会化作息壤。“
当龟甲在舌尖化作冰凉流体，仓库景象让颢阙心脏几乎停跳——青铜鼎内部长满牙齿，尊器表面的人面浮雕流着血泪，远处编钟每只都连着跳动的脐带。
阁楼深处传来齿轮咬合的闷响。穿过挂满锁链的走廊时，颢阙每一步都踩碎地面渗出的血珠。老机械师推开锈蚀的铁门，扑面而来的腐臭味让他胃部痉挛——这是个由地铁检修室改造的工坊，墙上钉着上百个玻璃罐，每个都浸泡着不同生物的器官。
“这是你的临时床位。“偃师卯敲了敲角落的铁架床，锈屑惊起成群铜甲虫。颢阙触碰床架时，冰冷的金属突然收缩成肋骨状。床头柜上的油灯灯罩是人头骨雕刻，火焰从眼眶冒出，燃料是混着金粉的黑色油脂。
工作台正自动运转着：齿轮系统带动青铜锯切割带鳞片的肉块，导管将暗绿色血液输送到陶瓮，核心动力源是颗仍在跳动的心脏——表面嵌着七枚青铜钉。当颢阙靠近观察时，心脏突然喷射出血管缠住他的手腕，表面的青铜钉浮现出《山海经》片段。
第四日清晨，颢阙被强制戴上傩戏面具。穿过三道暗门后，他们来到名为“鬼工坊“的地下黑市。空气里飘着焚香与腐肉混合的怪味，面具内侧渗出黏液，在皮肤上形成隔绝蚀气的薄膜。
“新鲜出炉的肥遗尾椎！三百年道行！“
摊位老板挥舞着蜈蚣状生物的下半身，隔壁铁笼里关着长人面的文鳐鱼。颢阙注意到某个摊位在贩卖眼球——装在青铜盒里的瞳孔仍在转动，标价写着“讙兽目，透视三日记忆“。
“让开！蛊雕车过境！“
四头覆满鳞片的巨兽拉车碾过，毕方羽毛编织的囚笼里关着个浑身长满珊瑚的男子。押运者戴着青丘集团徽章，用打神鞭抽打试图靠近的流民。颢阙面具下的皮肤突然刺痛，他看见囚犯额头浮现出与自己相似的沙漏纹。
第五夜，颢阙在梦魇中回到三星堆。暴雨中的青铜板化作巨口吞噬考古队员，掌心突然迸发的金光将他拉入记忆回廊。无数青铜器悬浮在虚空，触碰青铜尊时闪现出发掘当天的诡异画面：钺身渗出黑色血液，所有记录都被神秘抹除。
“你终于来了。“
穿西装的男子从迷雾中走出，胸牌写着“青丘集团考古顾问“。他的瞳孔是双蛇衔尾的形态：“那块青铜板是归墟之门的钥匙孔，而你是唯一能转动钥匙的活体密码...“
颢阙在剧痛中惊醒，右手小指已经矿化成青铜。偃师卯正在用凿子剔除他肩胛骨上的肉芽，工作台上散落着七颗带血的牙齿——每颗牙冠都刻着微型《山经》段落。
第七日黄昏，血肉飞艇在头顶掠过，投下青丘集团的全息广告。霓虹灯牌映照出颢阙右脸的鳞片化症状，沙漏纹已蔓延至锁骨。偃师卯递来青铜匣，里面躺着半卷《大荒经》残页：“今夜子时，归墟之门会在青丘大厦顶层显现。“
爆炸声突然撕裂夜空，相柳状的烟尘中浮现出百异盟的旗帜。颢阙握紧残页，掌心纹路与天际的青铜巨门产生共鸣。当第一颗陨星划过时，无数黑影从地底涌出，那些长着机械触手的生物正扑向血肉飞艇。
“走吧。“偃师卯启动藏在脊椎里的夔牛引擎，“这场战争需要活祭品，而我们正好有张王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