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楼宇废墟
林夏用撬棍卡住防盗门的瞬间，金属摩擦声在楼道里显得格外刺耳，她看着门框上那道新鲜的抓痕，指甲形状的豁口里还嵌着几缕灰白色带血的毛发。
“这是...“苏河的手指尖刚要触碰那道痕迹，被林夏猛的拽回来，常年拉大提琴留下的薄茧擦过她手腕内侧，冰凉的触感让两人同时打了个寒颤。
整栋居民楼安静得能听见电梯井里钢索晃荡的回声，十七层的高度，她们是徒步爬上来的，三天前在青浦市的立交桥上，她们亲眼看着最后一批装甲车碾过发狂的流浪猫狗群，车轮带起的血肉在夕阳下像泼洒的朱砂，那时林夏就明白，现实已经到了这个程度，以后的路也会更加艰难。
这是他们来的第四个也是最后一个城市，他们目的本不是这栋居民楼，而是林冬工作的地方，一个什么研究所，但是半个月的逃亡让苏河和她都急需喘息的时间。
“别碰。“林夏用衣袖包住手，电筒光束扫过抓痕下方。暗褐色的污渍在米色墙纸上晕染开，形成一串梅花状的印记，她想起上周在便利店废墟里翻到的动物图鉴，郊狼的足迹就是这个形状。
苏河退后半步撞到防火门，生锈的合页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她们屏住呼吸等了十秒，楼道依然死寂。林夏从背包侧袋掏出测温枪，对着抓痕按下开关。液晶屏闪烁两下，定格在42.3℃。
“体温还在。“她听见自己喉咙里挤出的气音，“不超过两小时。“
储物间的铁门突然发出撞击声。
两人僵在原地。苏河背包上的登山扣撞到消防栓，当啷一声在走廊激起层层回音。林夏的手电筒光束剧烈晃动，照见防火门玻璃上密密麻麻的蛛网状裂纹。
第二次撞击来得更猛烈。某种尖锐物体正在有节奏地凿击金属门板，伴随令人头皮发麻的刮擦声。林夏拽着苏河退向楼梯间，余光瞥见门缝下渗出的黏液——在应急灯的绿光里泛着诡异的珍珠色。
她们开始向下狂奔。苏河的帆布鞋在台阶上打滑，林夏闻到她后颈散出的冷汗味混着消毒酒精的气息。转过第八层的拐角时，楼下传来玻璃爆裂的脆响。林夏突然拽住苏河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她跳动的脉搏。
整面落地窗正在他们下方四层的位置崩塌。成群的黑影顺着外墙管道窜上来，月光给那些弓起的脊背镀上银边。最前面的生物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嚎叫，林夏终于看清那截拖在身后的尾巴——本该蓬松的深色毛发结满血痂，尾尖却诡异地膨大成球状。
“浣熊...“苏河的声音卡在喉咙里。那些变形的爪子扒住窗框时，她看见每根趾甲都异化成弯钩状的骨刺。
林夏心凉了半截，这是她们除了猫狗老鼠之外碰到的第一只如此野生的动物。
她们转身往楼上跑。林夏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背包里的金属水壶一下下砸着腰椎。经过十二层时，防火门上的电子锁突然亮起红灯，显示屏跳出一行字：隔离程序已启动。
“妈的！“林夏一拳砸在指纹识别区，“这栋楼有自动封锁系统！“
苏河扑向电梯按键，红色数字定格在B3层纹丝不动。楼下的嚎叫声越来越近，夹杂着利齿啃咬金属的咯吱声。林夏突然扯开通风管道的百叶窗，扬起的灰尘里飘着几根银白色的长毛。
“空调检修通道。“她用手电筒照着管道内壁的抓痕，“有人从这里逃过。“
苏河看着管道截面，突然抓住林夏的小臂：“这些刮痕方向不对。“
电筒光束下，那些平行排列的沟壑全部朝着管道深处延伸。就像有什么东西不是从里面逃出来，而是...钻进去。
凄厉的警报声突然炸响。应急灯转为刺目的血红，机械女声在整栋大楼回荡：“检测到四级生物污染，启动净化程序。“
林夏闻到熟悉的甜腥味。三个月前在农贸市场，那个发狂被主人生生打死的黑白相间的牧羊犬身体流出的血，就是这个味道，她突然明白墙上的抓痕为何带着高温——感染者的新陈代谢正在以百倍速度燃烧生命。
“找掩体！“她拖着苏河撞开1307室的房门，客厅落地窗的窗帘在夜风中狂舞，月光把两个少女的影子撕成碎片，林夏用撬棍卡死门把，转身时看见苏河惨白的脸。
整面承重墙突然震动起来。混凝土碎屑簌簌落下，墙内传出密集的抓挠声，林夏想起进楼时看到的外墙裂缝，那些蜿蜒如血管的纹路此刻正在月光下搏动。
苏河突然指向窗外，对面商业大厦的LED屏还在循环播放三个月前的新闻画面：发言人站在蓝白相间的隔离墙前，背后是成排的焚化炉，“请市民保持冷静，新型狂犬病疫苗已进入最后测试阶段...“
这是狂犬病吗？
玻璃幕墙映出她们身后渐渐鼓起的墙皮。林夏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扎向墙面，刀尖没入的瞬间，温热的液体顺着刀柄喷涌而出。某种介于犬吠和人类呜咽之间的嚎叫穿透墙体。
整栋大楼的灯光骤然熄灭。
应急灯熄灭的瞬间，林夏听见混凝土绽开的脆响。某种湿滑的触感缠上她的脚踝，苏河的尖叫声在黑暗中裂成无数碎片。
她们跌进卧室的刹那，整面承重墙轰然倒塌。月光从裂缝灌进来，照见钢筋丛中蠕动的生物——那东西有着家猫的轮廓，脊椎却像蜈蚣般节节隆起，每处骨节都刺出森白的倒刺。最恐怖的是它的眼睛，虹膜分裂成六块锯齿状碎片，在黑暗中泛着淡金色的荧光。
“是暹罗猫...“苏河的声音带着哭腔，“我认得那个项圈。“
断裂的墙体内侧，半融化的宠物铭牌挂在变形的项圈上。林夏想起三天前在加油站遇到的流浪汉，那人抱着只剩半截的博美犬尸体，反复念叨着“政府给宠物芯片打了毒药“。
变异猫的喉管发出摩托车引擎般的轰鸣，林夏抓起梳妆台上的香水朝它砸去，玻璃瓶在接触到异化毛发的瞬间爆出蓝色火焰，焦糊味弥漫开来时，她们终于看清墙后密密麻麻的荧光——成百上千双分裂的瞳孔正在建筑夹层中闪烁。
苏河突然扯开衣柜门，成小山的军用罐头滚落出来，压在下面的防水地图铺展开，昭阳市地下管网图赫然在目，某个用红笔圈住的坐标旁写着潦草的字迹：B区通风井直通4号避难所。
“有人在这里策划过逃亡，“林夏的指甲掐进地图褶皱里，衣柜内侧用胶带粘着的照片突然脱落，那是十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站在生物安全标志前的合影，日期显示是两个月前。
变异猫群的嘶吼突然变得整齐划一。林夏转头看见令人血液凝固的一幕——那些扭曲的生物正在用骨刺敲击水管，某种特定的频率在建筑中形成共鸣。挂在阳台的风铃无风自动，奏出《致爱丽丝》的前奏。
“它们在召唤...“苏河突然捂住耳朵，指缝间渗出鲜血，林夏这才注意到所有变异猫的耳朵都在高频振动，鼓膜位置突起的肉瘤正随着声波涨缩。
承重墙的裂缝突然喷出大量粉红色泡沫，接触到空气的瞬间，这些泡沫迅速凝固成蛛网状结构，封死了所有出口。林夏抄起铁艺床架砸向飘窗，玻璃碎裂的声响中，她看见对面商场顶楼的直升机残骸——三天前那架本该来接走市长的飞机，此刻螺旋桨上缠满还在抽搐的蟒蛇尸体。
她们抓着窗帘绳坠向下一层阳台。绳索断裂的刹那，林夏看见十二楼住户留在茶几上的全家福：男主人搂着的金毛犬眼睛被人用红笔涂成了全黑。
破门进入1002室时，玄关处的智能管家突然启动：“现在是2097年9月18日，您今日的……”
“啪”苏河一巴掌拍上屏幕。“什么用都没有。”
智能管家不再出声。
能看得出来，这里曾经居住过温馨的一家人，橱柜上面的照片虽然破碎模糊，但还是可以看到三个人依偎在一起，那是男主人么？男主人的脚边..还有一只纯种的杜宾，林夏感觉自己的汗毛立了起来，苏河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她示意林夏去控制面板调监控。
林夏在控制面板发现加密文件夹，破解后跳出的监控画面让她们窒息——七天前的深夜，这户人家的杜宾犬突然咬住还在摇篮里面的小女孩，画面里充斥着人闪躲争斗的画面，女主人的尖叫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最后定格画面里，狗的眼睛里反射着某个穿着防化服的身影。
外面传来了动物脚垫在地上摩擦的声音，在这样寂静的时候，这样的声音非常容易察觉到，她们在书房发现堆叠的汽油桶。苏河颤抖着点燃自制燃烧弹，火光中浮现墙纸后的涂鸦：数十个“逃“字组成箭头指向天花板。
当她们撬开通风管道，成团的老鼠胚胎正泡在血水里搏动，林夏踩着苏河的肩膀往上爬时，看见管道内壁刻满求救信号，最新的一道还带着血迹：不要相信穿银色防护服的人。
爬出通风井的瞬间，月光突然被阴影吞噬。新海市地标建筑顶端的巨型广告屏亮起，本该播放避难通知的频道，此刻正循环着某段偷拍视频：市长在隔离区抚摸变异的牧羊犬，那畜生颈圈上挂着市政厅的通行证。
苏河突然剧烈咳嗽，摊开的手心里躺着三颗带血的犬齿，林夏想起穿越城际公路时，那个往她们车里扔死老鼠的流浪汉说过的话：“哈哈哈哈我们都逃不掉的！！！“
远处传来螺旋桨的轰鸣，探照灯扫过废墟时，窜过很多身形各异的毛茸茸的身影，他们被灯光晃到十分愤怒，冲着直升机嘶吼，那声音，林夏从来没听到过，她曾经和男友去过热带的大草原，那时她还十分兴奋，第一次那样近距离的接触狮子豹子这样的野生动物，坐的越野车没有任何防护，也在那里听到过野兽的咆哮，可从未让她这样的害怕恐惧。
林夏感觉身上汗毛立了起来身体发软，突然腿边被一个软软热热毛茸茸的东西蹭来蹭去，苏河遏制住将要出口的尖叫声，紧紧把住林夏的胳膊，死死盯住林夏脚边的动物，那是一只看着不到一岁的黑白相间的边牧，它摇着尾巴来回蹭着林夏的小腿，她弯下腰伸手试探。
林夏的指尖刚触到那只边牧幼崽的颈圈，小家伙就发出一声呜咽。月光从破碎的橱窗斜射进来，照见它项圈上镶嵌的芯片——和她们在市政厅发现的实验样本一模一样。
“等等。“苏河突然抓住林夏的手腕，“你看它的眼睛。“
幼犬的瞳孔在月光下呈现出罕见的琥珀色，没有其他感染动物那种分裂的虹膜，林夏想起自己养过的第一只猫，那只胖乎乎橘猫总喜欢在她练琴时趴在琴盒上，没有一会就鼾声如雷，直到三年前被林冬的朋友带走死于一场“意外“的实验室火灾，这让林夏一直没办法释怀。
幼犬突然竖起耳朵，朝着街角低吼，林夏顺着它的视线望去，看见一辆翻倒的婴儿车，车篮里散落着奶瓶和毛绒玩具，还有一张被雨水泡发的照片——年轻的母亲抱着刚出生的婴儿，脚边趴着一只金毛犬。
“那是...市政厅的方向”“苏河的声音有些发抖，三天前她们经过那里时，看见成群的乌鸦在啃食某种发光的肉块。
“它居然没有被感染。”苏河伸手试探的抚摸着幼犬。
林夏蹲下身子，伸出双手揽过幼犬，“那我们要带着它。”
幼犬突然挣脱林夏的怀抱，朝着巷子深处跑去，她们追着那道黑白相间的身影，穿过堆满废弃车辆的街道，路边的橱窗里，宠物美容院的招牌还在闪烁，展示柜里的狗粮罐头整齐排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转角处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林夏握紧从便利店找到的棒球棍，看见幼犬正对着宠物医院的铁闸狂吠，卷帘门上的抓痕还很新鲜，暗红色的血迹一直延伸到地下室入口。
“这里不对劲。“苏河指着墙上的监控摄像头，“镜头被人为调整过角度。“
她们撬开地下室的门锁时，扑面而来的不是腐臭，而是消毒水的气味，幼犬率先冲下楼梯，尾巴摇得像个小螺旋桨，地下室里堆满了笼子，但都是空的，只有角落里一个保温箱还在运转。
保温箱里躺着一只奄奄一息的仓鼠，它的笼子上贴着标签：实验体#0427，免疫反应阳性，林夏注意到仓鼠的食盆里放着某种蓝色的药片，和她们在市政厅发现的实验记录上描述的“抑制剂“一模一样。
幼犬突然竖起耳朵，朝着通风管道狂吠，然后又转过身冲着林夏她们轻吠，林夏这才发现管道被人为扩大过，足够一个成年人爬行，管道内壁上用荧光笔写着：庇护所→3km。
“你这是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林夏轻声对着幼犬说话。
“有人在这里收容未感染的动物。“苏河的声音里带着希望，“他们可能知道解药的下落。“
就在这时，楼上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幼犬的毛发瞬间竖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林夏看见它的瞳孔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荧光，但和那些感染动物不同，这种光芒是温暖的琥珀色。
她们钻进通风管道时，听见楼上传来玻璃器皿破碎的声音，幼犬跑在最前面，时不时回头确认她们是否跟上，管道壁上布满了爪印，有些明显是人类留下的，有些则属于各种体型的动物。
爬行了大约十分钟后，前方出现微弱的灯光，林夏听见人声，还有动物轻柔的叫声，就在她们即将抵达出口时，幼犬突然停下脚步，耳朵转向后方。
管道深处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像是某种巨大的节肢动物在快速移动，林夏想起宠物医院里那个被撕碎的笼子，笼子上的标签写着：实验体#0001，突变系数超标。
幼犬发出一声短促的吠叫，率先跳进光亮处。林夏紧随其后，看见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成排的笼子里关着各种动物，但它们都保持着正常的外形。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正蹲在地上给一只受伤的鸽子包扎，听见动静后猛地转身。
“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女人的声音里带着警惕，伸手向桌上探去，似乎在找什么武器，但当她看见那只边牧幼犬时，表情突然变得柔和，“小七？你回来了？“
林夏这才注意到女人的白大褂上别着市政厅的工作证，但名字和职位都被人为涂抹掉了。幼犬欢快地扑向女人，尾巴摇得像个小风扇。
“我们是从宠物医院...“苏河的话还没说完，通风管道里突然传来金属撕裂的声响。女人脸色骤变，快速按下墙上的红色按钮。
“快进来！“她拉开一扇隐蔽的铁门，“那是追踪者，它们能嗅到免疫体的气味。“
林夏最后看了一眼通风管道，在应急灯的红光中，她看见管道壁上布满了发光的黏液，就像某种巨型蜗牛爬过的痕迹，幼犬在她脚边蹭了蹭，温暖的体温透过裤腿传来。
铁门在身后重重关上时，林夏听见管道里传来婴儿般的啼哭声。女人带着她们穿过长长的走廊，两边的玻璃房里关着各种动物，每间房门口都贴着详细的观察记录。
“小七是我们发现的第一个免疫体。“女人边走边说，“但它的抗体很不稳定，我们还在研究...“
她的声音突然停住了。走廊尽头的手术室里，一只成年边牧正躺在手术台上，它的腿上插着输液管，但输的不是药液，而是某种发光的蓝色液体，林夏认出那是和仓鼠食盆里一样的药片溶解后的颜色。
“那是...疫苗吗？“苏河的声音里带着希望。
女人苦笑了一下：“是抑制剂，即使没有异变的动物也要定期注射，否则...“她巡视这满屋的武器毛发，“否则也许哪一天我们就醒不过来了。“
这时旁边的门突然开了，林夏往后一退，女人注意到了她的紧张，笑了笑说着“没关系，不用怕，这是我的同事，陈默。”
陈默摘下防护面罩的瞬间，林夏感觉时间仿佛静止了，手术室的无影灯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他眉头紧锁，高挺的眉骨让林夏看不清他的神情，那道从眉骨延伸到下巴的疤痕比三年前更深了，明明没什么大的变化，就是感觉和那几年不一样了。
“好久不见。“他的声音依然带着那种令人不适的平静，就像当年来林夏家通知那场实验室的大火害死了她的猫那样冷漠淡然。“看来你还是这么喜欢往危险的地方钻。“
苏河警惕地挡在林夏面前：“你们认识？“
“算认识吧“陈默的目光扫过林夏手中的棒球棍，“认识她弟弟。“
林夏感觉头突然痛了起来，陈默是林冬，她弟弟的同学兼同事，他们一起长大，一起上大学选一样的专业、在一个单位上班，林冬还想撮合陈默和自己，可是工作了以后不知道什么原因两个人却渐行渐远，父母问起来，林冬也总是阴着脸回避这个问题。
手术台上的边牧突然抽搐起来，幼犬扒着手术台呜咽不止，十分焦急似乎想蹦上手术台。
“它是？”苏河询问的眼神看着陈默。
“是它妈妈”陈默点点头。
输液管里的突然蓝色液体开始沸腾，陈默快步走到监控屏前，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击：“该死，他们找到这里了。“
警报声骤然响起，红色的警示灯在走廊里闪烁，林夏看见监控画面里，通风管道的阀门颤抖不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努力的闯进来。
“跟我来。“陈默推开手术室角落的暗门，“如果你们还想活着知道真相。“
暗门后是一条向下的螺旋楼梯，墙壁上布满了发光的苔藓，陈默一把抱起幼犬扔向林夏，“带它走，保护好它，它是样本。”
幼犬似乎不想离开这里吗，它挣脱着跳到地上，爪子却在地上打滑，林夏不得不把它抱起来，陈默走在最前面，他的白大褂下摆沾着某种荧光粉末，在黑暗中留下一条发光的轨迹。
“三年前那场火灾...“林夏终于开口，“是你放的火？“
陈默的脚步顿了一下：“我是在销毁证据。如果那些实验数据落入某些人手里，现在的局面会比现在糟糕一百倍。”
“对不起”过了几分钟，陈默又冒出来一句。
楼梯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防爆门，陈默输入密码时，林夏注意到他的手指在微微发抖，门后是一个设备齐全的实验室，成排的培养皿里漂浮着各种组织样本。
“欢迎来到庇护所的核心。“陈默打开主控电脑，“这里保存着病毒爆发前所有的实验数据。“
苏河突然指着其中一个显示屏：“那是...宠物芯片的设计图？“
画面上的三维模型正在缓慢旋转，林夏认出那是幼犬项圈上镶嵌的芯片放大图。但和普通芯片不同，这个模型显示内部有复杂的液体通道。
“不只是芯片。“陈默调出另一组数据，“这是一个微型注射器，可以在特定条件下释放基因改造病毒。“
实验室的灯光突然闪烁起来，警报系统发出刺耳的尖啸。陈默快速在键盘上输入一串代码：“追踪者突破了第二道防线，我们最多还有十分钟。“
“为什么要告诉我们这些？“林夏盯着他的眼睛。“你是怎么打算的？”
“因为..“陈默的目光落在幼犬身上，“它是唯一一个成功融合了抗体的实验体，但它的抗体很不稳定，需要比我更熟悉这个抗体的人来继续研究，你们离开这里以后...”
“什么意思？我是在问你，你是怎么打算的？”林夏感觉他似乎在安排后事。
苏河突然指着监控画面：“那些是什么？“
画面里，成群的变异动物正在有组织地破坏通风系统，但更令人不安的是，它们中间混杂着几个穿着防化服的人影，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
“他们不是人，是机器人。“陈默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有人试图通过病毒和更好下达命令的军队，伤害这个世界上的人...我...我本可以阻止的。”
林夏感觉怀里的幼犬突然变得滚烫，它的瞳孔开始发出琥珀色的光芒，陈默快步走到冷藏柜前，取出一支装有金色液体的试管。
“这是最后的希望。“他把试管递给林夏，“小七的抗体样本，但需要活体培养，而唯一合适的载体...“
他的目光落在林夏手臂的疤痕上，实验室的灯光突然熄灭，应急电源启动的瞬间，林夏看见防爆门的缝隙里渗入发光的黏液。
“没时间解释了。“陈默按下墙上的红色按钮，“记住，不要相信任何穿着银色防护服的人。他们不是来救人的，还有，也许林冬还活着，如果你们见到他，替我谢谢他。“
暗门在身后关闭的瞬间，林夏听见陈默的最后一句话：“去找第七研究所，那里有你们需要的所有答案。“
第七研究所，果然没错，林夏总是觉得这和林冬有关系，第七研究所，这正是林冬和陈默工作的地方，正是这种怀疑让林夏不得不来到昭阳市。
暗门在身后重重关上，林夏感觉怀里的幼犬突然变得异常安静，应急灯的红色光芒中，她看见小七的瞳孔正在发生诡异的变化——琥珀色的虹膜分裂成六块锯齿状碎片，就像她们之前见过的那些感染动物。
“不...“林夏后退一步，但幼犬已经挣脱她的怀抱。它的身体开始抽搐，毛发下浮现出发光的纹路，那些纹路组成了某种复杂的电路图案。
苏河举起棒球棍：“它被感染了？“
“不，不是感染。“林夏想起陈默最后的话，“它是...被激活了。”
幼犬发出痛苦的呜咽，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它的骨骼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体型在红光中逐渐膨胀，林夏看见它项圈上的芯片发出刺目的蓝光，与陈默手中的晶体一模一样。
防爆门突然传来撞击声，发光的黏液从门缝渗入。林夏拉着苏河退到实验室角落，看见监控屏幕上显示着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那些穿着防化服的“人“正在有组织地破坏通风系统，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就像被程序控制的机器人。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林夏环顾四周，发现实验室后墙有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她用力推了推，墙壁竟然缓缓移动，露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幼犬——或者说曾经的幼犬——已经完全变了个模样。它的体型接近成年边牧，但全身覆盖着发光的电路纹路，眼睛像两个微型显示器，不断闪烁着数据流。最可怕的是，它正用某种机械般的声音说话：
“指令确认...清除程序启动...“
苏河倒吸一口冷气：“它会说话？“
“不是它在说话。“林夏指着幼犬项圈上疯狂闪烁的芯片，“是那个东西在控制它。“
通道里突然吹来一阵冷风，带着浓重的消毒水气味。林夏拉着苏河钻进去，听见身后传来金属撕裂的声音。她回头看了一眼，差点尖叫出声——幼犬的嘴巴裂开到不可思议的程度，露出里面闪着寒光的金属獠牙。
她们在狭窄的通道里狂奔，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林夏感觉肺部火辣辣地疼，但不敢停下。通道尽头是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上面用红色油漆写着：第七研究所-绝密区域。
“等等！“苏河突然拽住林夏，“你看这个！“
门边的墙上刻着一串数字，林夏认出那是陈默的工号。在工号下面，有人用刀刻出了一行小字：真相在B-127。
铁门突然自动打开，刺眼的白光让她们暂时失明。等视力恢复时，林夏看见一个巨大的地下空间，成排的服务器机柜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每个机柜上都贴着标签，写着不同的日期和编号。
“欢迎来到第七研究所的核心数据库。“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林夏抬头看见陈默的脸出现在监控屏幕上，但他的表情异常僵硬，眼睛像两个漆黑的深渊。
“陈默？“林夏试探着问。
“不，我是第七代人工智能控制系统。“屏幕上的“陈默“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你们可以叫我SEVEN。“
苏河突然指着最近的一个服务器机柜：“那个标签...是病毒爆发的日期！“
林夏感觉血液凝固了。机柜上的标签赫然写着：2097年3月14日，项目代号：127号。
屏幕上的“陈默“继续用机械般的声音说：“127号计划本来只是一个想法，并不会投入行动，只是因为某些原因导致“
身后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林夏回头看见已经完全机械化的幼犬正缓缓逼近。它的眼睛投射出全息影像，正是市政厅的平面图，但这次标注的不是逃生路线，而是各个控制节点的位置。
“你们以为自己在寻找真相，“SEVEN的声音里带着讽刺，“其实你们只是实验的一部分。林夏，你手臂上的疤痕不是疫苗测试留下的，那是我们植入的追踪芯片。“
林夏感觉手臂上的旧伤突然灼烧起来。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些追踪者总能找到她们，为什么陈默会知道她们的行踪。
苏河突然指着控制台：“那里有个紧急停止按钮！“
但还没等她们行动，整个地下空间突然剧烈震动起来。服务器机柜一个接一个熄灭，SEVEN的影像开始扭曲：“警告...检测到未授权访问...系统即将...“
它的声音戛然而止。黑暗中，只剩下幼犬眼睛发出的微弱光芒。林夏看见它的机械躯体正在解体，露出里面复杂的电路结构。最后时刻，它用近乎人类的声音说：
“去找B-127...那里有你们想要的答案...“
地下室陈腐的空气中飘着铁锈味，林夏的靴底粘着某种胶质黏液，每走一步都发出轻微的撕扯声。应急灯管在头顶滋滋作响，蓝白色的冷光将苏河颤抖的影子拉长在斑驳的墙面上。她们转过堆满试剂瓶的拐角时，一声压抑的抽泣让两人同时僵住——那声音像是从生锈的通风管道里渗出来的，裹挟着濒临崩溃的绝望。
手电筒光束刺破黑暗的瞬间，她们看见男人蜷缩在倾倒的档案柜后。他身上的牛仔外套左袖不翼而飞，裸露的手臂上布满纵横交错的抓痕，最深的一道从手肘延伸到腕骨，翻卷的皮肉间隐约可见白骨。当光束扫过他怀里紧抱的相框时，他突然暴起，猎枪枪管抵住苏河的眉心：“你们他妈的是不是来灭口的？“
林夏注意到他脚边散落着十几个空针剂瓶，标签上印着“第七研究所-抑制剂β型“。男人的瞳孔不正常地扩散，脖颈青筋暴起，仿佛有无数虫子在皮肤下游走。他怀里的照片滑落在地，玻璃裂痕割裂了画面：扎着蝴蝶结的小女孩把脸埋在小羊雪白的绒毛里，背景是金黄色的麦草垛，远处青山轮廓温柔得像水彩画。
“我们也想找B-127。“林夏慢慢蹲下，露出手臂上溃烂的伤口。这是三天前被变异乌鸦抓伤的，此刻正渗出淡绿色的脓液。男人充血的眼球转动了一下，枪口微微下垂。
男人叫老马，说话时总不自觉地用拇指摩挲猎枪扳机护圈，那里刻着一朵歪歪扭扭的小花。“妞妞七岁生日那天刻的。“他的声音突然沙哑，“她说这样开枪时就能想起春天。“
二月十七日清晨，老马在城里五金店挑选粉色蝴蝶结——妞妞的小羊赢了畜牧展幼畜组冠军，这是答应她的奖励。车载收音机突然插播紧急通告时，他正等红灯，看见人行道上有个女人尖叫着甩开博美犬。那团雪白的毛球撞上他的轮胎，抽搐着吐出混合内脏碎片的血沫，眼珠像被挤破的葡萄般爆开。
“高速路成了屠宰场。“老马扯开领口，露出锁骨下方新月形的咬痕，“发疯的野马群踏碎了十七辆车，一匹怀崽的母马用蹄子刨开孕妇的肚子...“他的指甲深深掐进相框裂缝，“我抄近道穿过白桦林，看见树杈上挂着一截肠子，上面粘着牧羊犬的项圈——那是我送给帮工阿杰的十八岁生日礼物。“
牧场围栏像被巨型犁耙翻过，带血的羊毛粘在铁丝网上随风飘荡。畜棚燃着诡异的蓝火，火堆里传出哞哞的惨叫。老马说到这里突然干呕，指缝间渗出黑红的血丝：“奶牛在啃食牛仔的腿...它们用角把人钉在草垛上，像吃玉米那样啃肋骨...妞妞的红色发卡插在一头公牛的眼窝里...“
枪声响起时，林夏正注意到老马后颈的皮肤在蠕动。那不是血管搏动，而是某种条状物在皮层下游走。子弹击穿老马胸膛的瞬间，大量萤火虫般的蓝光从弹孔涌出，在空中聚合成模糊的牧场景象：燃烧的谷仓、吊在风车上的残缺肢体、以及一个抱着小羊狂奔的小女孩虚影。
快...走...“老马用气管漏气的声音嘶吼，右手死死攥住林夏脚踝。银色防护服们的战术手电光柱扫过墙面，照亮那些他们之前忽略的涂鸦——用血画的无数箭头指向通风口，旁边潦草地写着“B-127是陷阱“。
苏河掰开老马僵直的手指，带血的相片背面浮现出荧光字迹。那些字像有生命般扭动着重组，最终定格为地理坐标：北纬32°07'，东经118°46'。林夏突然想起陈默的疤痕，那道从眉骨延伸到下巴的伤口，正是沿南京紫金山天文台的纬度线走向。
“清除完毕。“穿银色防护服的人踢开老马的尸体，枪口装上消音器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林夏拉着苏河滚进排水沟，污水没过下巴的刹那，她看见老马微阖的眼珠反射出奇异的画面——某个地下冷库的铁门上，电子锁屏幕正显示着密码输入界面，鲜红的数字在黑暗中跳动：20890314。
排水沟的污水漫过腰际，腐臭的气味刺激着林夏的鼻腔。她拉着苏河在黑暗中摸索前进，耳边回荡着银色防护服们的脚步声。污水中的杂物不时擦过小腿，让她想起那个改变一切的下午。
那是三月十四日，春分前一天。林夏正在大学实验室做课题，突然接到弟弟林冬的电话：“姐，你快看新闻！“她打开手机，看见满屏的紧急通告：全市宠物医院发现异常病例，要求市民立即将宠物隔离。
她给家里打电话，却一直无人接听。直到傍晚，母亲才发来一条语音，背景音里充斥着犬吠和玻璃碎裂声：“夏夏，别回来...你爸他...啊！“尖叫声戛然而止。
林夏冲回家时，整个小区已经陷入混乱。她看见邻居家的金毛犬正在撕咬主人的手臂，平时温顺的拉布拉多把一个小女孩逼到墙角。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毛发烧焦的气味。
她家的防盗门虚掩着，门框上有新鲜的血迹。客厅里一片狼藉，电视机的屏幕碎成蛛网状，地上散落着沾血的狗粮。父亲倒在玄关，喉咙被撕开，手里还攥着高尔夫球杆。母亲蜷缩在沙发后面，半边脸血肉模糊。
“冬冬呢？“林夏颤抖着问。
母亲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看着她：“在...地下室...“话没说完就断了气。
林夏跌跌撞撞地冲进地下室，看见弟弟的背包和手机，却不见人影。墙上用红色记号笔潦草地写着：“姐，我去找疫苗了。B-127。“
突然，楼上传来重物坠地的声音。林夏看见一只体型巨大的杜宾犬从楼梯上扑下来，它的眼睛像两颗烧红的煤球，獠牙上还挂着碎肉。她抓起地上的棒球棍，却听见身后传来玻璃碎裂声——另一只变异犬撞破地下室的窗户跳了进来。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墙角的老式收音机正在发出微弱的电流声。那是父亲生前最爱摆弄的东西，此刻却传出断断续续的人声：“...第七研究所...疫苗...B-127...“
两只变异犬同时扑来的瞬间，林夏抓起收音机砸向窗户，翻身跳了出去。她的手臂被玻璃划伤，鲜血滴在草坪上，引来更多发狂的动物。
“小心！“苏河的惊呼把林夏拉回现实。排水沟前方出现一道铁栅栏，上面缠满了带刺的铁丝网。林夏摸到栅栏底部有个缺口，刚好够一个人爬过去。
就在这时，她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呜咽声。转头看去，那只刚才消失的浑身湿透的边牧幼犬正站在污水中，琥珀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发着微光。它的项圈上挂着一个小巧的U盘，在月光下泛着金属光泽。
林夏的心跳突然加快。她想起弟弟失踪前最后的朋友圈：一张和边牧幼犬的合影，配文是：“新朋友，叫小七。“
污水漫过腰际的寒意让林夏打了个哆嗦，这让她想起去年冬天和弟弟一起堆雪人的场景。那天林冬刚拿到生物信息学专业的录取通知书，兴奋地在雪地上画满了DNA双螺旋结构。
“姐，你看这个！“林冬指着自己设计的程序界面，“我在模拟病毒蛋白折叠过程，说不定以后能帮上你的音乐治疗研究呢。“
父亲端着热可可站在门口，眼镜片上蒙着一层雾气：“你们两个，一个研究病毒，一个研究音乐，倒是绝配。“母亲在厨房里哼着歌，烤饼干的香气弥漫整个院子。
林夏摸索着排水沟的墙壁，指尖触到一道深深的抓痕。这让她想起地下室墙上弟弟留下的字迹。林冬从小就喜欢在地下室做实验，那里摆满了显微镜和培养皿。父亲常说他是“小疯狂科学家“，但每次都会偷偷帮他买最新的实验器材。
“爸，你看这个！“十岁的林冬举着培养皿，“我从池塘水里分离出了一种新的微生物！“父亲装作严肃地检查，却偷偷朝林夏眨眼。
林夏的靴子踢到了什么硬物，弯腰摸到一个生锈的铁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张泛黄的照片：林冬穿着白大褂，站在第七研究所门口。照片背面写着：“实习第一天，导师说我的蛋白折叠算法可能会改变世界。“
苏河突然拽了拽她的袖子：“前面有光！“
林夏收起照片，想起林冬最后那个电话。那天他声音异常兴奋：“姐，我发现了一个重大突破！我的算法成功预测了一种新型病毒的蛋白结构，但是...“电话突然中断，再打过去已是忙音。
排水沟尽头是一间废弃的泵房，墙上贴满了发黄的实验数据。林夏认出了弟弟的笔迹，那些复杂的公式旁边画着可爱的卡通病毒。她想起林冬常说：“病毒就像迷你的外星人，我们要用爱去理解它们。“
突然，一张贴在墙上的照片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林冬和一群研究员的合影，背景是第七研究所的实验室。照片里，林冬手里拿着一个蓝色晶体，正是陈默曾经展示过的那种。
“这是...抑制剂？“苏河凑近细看。
林夏感觉心跳加速。她想起林冬失踪前发的最后一条朋友圈：“终于完成了B-127的分子模拟，希望这个发现能帮助更多人。“配图是一张复杂的分子结构图，现在想来，那正是抑制剂的化学式。
泵房角落里堆着几个破损的培养箱，其中一个还亮着微弱的红光。林夏打开箱门，看见里面摆着十几个培养皿，标签上写着：“B-127变异株-第47代“。
“你弟弟...他一直在研究这个？“苏河的声音有些发抖。
林夏点点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她想起最后一次见到林冬时，他兴奋地说：“姐，我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秘密。病毒不是敌人，它们是信使，在向我们传递某种信息...“
突然，泵房的门被撞开，银色防护服们的手电光束刺破黑暗。林夏抓起培养皿塞进背包，拉着苏河钻进通风管道。在爬行的过程中，她摸到管壁上刻着一行小字：“姐，如果你看到这个，我已经找到了真相。记住，B-127不是终点，而是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