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章 新生再临生死劫,老妪护犊赐名来
牛辅的佩剑终究没有出鞘。
我蜷缩在健妇染血的臂弯里,盯着年轻将领靴尖凝结的冰碴。
前世在红外摄像机里见过太多濒死的眼睛,此刻满屋子倒竖的瞳孔,竟比那些兽类的竖瞳更令人胆寒。
“妖孽!“董卓腰间的环首刀砸在地上,震得我耳膜生疼。
他铜铃般的眼睛瞪着我脑后那片洇湿襁褓的暗红,那是撞上药柜时留下的血迹,“眼珠会转的婴孩某见过千百个,但哪个会像狼崽子似的咬人?“
健妇的手掌还在滴血,却将我箍得更紧。
我能感觉到她肋骨隔着冬衣在剧烈震颤,那不是恐惧,而是某种扭曲的兴奋——就像去年深秋,护林站新来的实习生发现盗猎陷阱时,颤抖着举起手机拍照的模样。
“主公,或许......“牛辅刚开口就被董卓挥手打断,年轻将领喉结上下滚动,最终垂首退到阴影里。
窗棂外那株焦黑的老桑树突然刮擦窗纸,积雪簌簌落下的声音竟与骨灰洒落山崖的响动重合。
我被倒提着走向门扉时,后颈突然触到冰凉的空气。
健妇故意将襁褓往下扯了半寸,让满屋人都看见我脊背上暗红的胎记——那形状确实像极了西凉巫祝常画的镇魂符。
“且慢。“
苍老的声音刺破此起彼伏的抽气声,檀木拐杖叩地的节奏让我想起护林站的老挂钟。
白发老妪被个总角女娃搀着跨过门槛,玄色深衣下摆沾着雪泥,发间木簪却端正得纹丝不动。
“阿婆!“董卓的暴喝瞬间矮了三分,壮硕身躯下意识往药柜方向挪了半步。
老妪根本不看他,枯藤似的手径直探向我的襁褓。
当粗糙指腹触到胯间时,我浑身血液都涌上头顶——这具婴孩身躯根本控制不住尿意。
“带把的。“老妪沟壑纵横的脸突然绽开笑容,扭头对身后奴婢喝道,“取羊乳来!“她指甲缝里还沾着碾碎的艾草,却精准地掐住健妇腕间穴位,“我们董家的种,轮不到外人处置。“
董媛踮着脚凑过来时,我正为方才的失禁羞愤欲死。
这丫头瞧着不过六七岁,粉团似的手指竟也学着祖母往我腿间戳。
前世在野外被猞猁幼崽抓破手背都没此刻难堪,积蓄多时的怒意终于冲破喉咙。
“哇——“
滚烫的尿液准确浇在董媛眉心,小丫头愣了片刻,突然咯咯笑着用衣袖抹脸:“阿弟的茶汤是甜的!“满屋肃杀之气被她这天真话语冲淡大半,老妪笑着将我从奴婢怀中接过,我闻到她衣襟上混着药香的乳香。
“仲颖。“老妪忽然转身,我这才看清她背后还跟着个铁塔般的汉子。
董卓方才的暴戾气焰消失无踪,此刻竟像个犯错生徒般垂手而立,额角冷汗在火盆映照下亮晶晶的。
“你要把董氏长孙溺死在荷花池?“檀木拐杖重重顿地,药柜上的陶罐跟着嗡嗡震颤。
董卓蒲扇大的手掌突然捂住后颈,这个动作让我想起护林站里挨训的偷猎者——他们总说后颈刺青遇热会发痒。
老妪单手解开我的襁褓,将那个丑陋的胎记暴露在众人面前:“三年前羌人夜袭,老身背着你杀出重围时,这处箭伤流的血把整条渭水都染红了。“她枯瘦的手指轻轻摩挲我后背,“如今上天赐的祥瑞,倒被你们认作妖邪?“
董卓突然单膝跪地,铠甲鳞片刮擦青砖的声响惊得火盆爆出几点火星。
我看着这个未来会焚烧洛阳的魔王此刻瑟瑟发抖的模样,突然意识到老妪衣摆的雪泥里混着某种暗红——那是穿越雪原时溅上的朱砂,在西凉,唯有族中祭司才会用这种颜料画禳灾符。
“可是阿婆......“牛辅突然出声,年轻将领不知何时挪到了门边。
他解下佩剑捧在手中,剑穗上染血的丝绦在穿堂风里起起落落,像极了山火中挣扎的雀鸟。
(本章完)牛辅的剑穗还在风中摇晃,那抹血色刺得我眼眶发烫。
老妪的指甲深深掐进我后背胎记,檀香混着她袖中的朱砂味,在满室血腥里劈开一道裂痕。
“十二日前城西白鹿现世。“牛辅突然开口,剑柄铜环撞在门框上发出脆响,“接生婆说小公子落地不哭,反冲着北斗星龇牙。“他的喉结重重滚动,目光掠过我沾血的乳牙,“昨夜祠堂供奉的三牲......心肝都不见了。“
火盆里的炭灰突然腾起,董媛攥着我的襁褓往老妪怀里缩了缩。
“放肆!“老妪的拐杖横扫过药柜,陶罐崩裂声里爆出干枯的草药香。
董卓膝行半步又被瞪得僵在原地,这个未来权倾朝野的枭雄,此刻额头紧贴着青砖上的霜花:“孙儿不敢......“
老妪将我举到与牛辅视线齐平的高度,襁褓上的巫纹在火光中泛着靛青色:“三年前你爹被羌人剥皮示众,是老身带着你杀出狄道城。“她枯瘦的手突然扯开牛辅的护腕,露出腕间狰狞的刀疤,“当时你说要当董家的看门犬,如今倒学会冲着主子吠了?“
我听见牛辅铠甲下的牙齿咯咯作响。他佩剑上的血绦扫过我眼皮。
“祖母......“董媛突然扯了扯老妪的衣角,小手指向窗外。
那株焦黑的老桑树正在风雪中舒展枝桠,断裂处渗出的暗红液体竟在雪地上蜿蜒成符咒形状。
健妇突然尖叫着瘫软在地,她方才抱过我的手臂浮现出蛛网状青斑。
老妪冷笑一声,将我塞进董卓骤然僵硬的臂弯:“仲颖,给你儿子起个名。“玄色深衣扫过药柜残片,她发间的木簪突然折射出青铜冷光。
董卓的铠甲硌得我后背生疼,他浑身蒸腾的酒气里混着铁锈味。
这个日后会火烧洛阳的魔王,此刻竟像个初次抱崽的母狼般手足无措:“还是阿婆......“
“那就叫战。“老妪的指甲划过我眉心,在众人倒抽冷气声中划出血痕,“董战,小字阿丑。“她蘸着我的血在董卓铠甲上画符,铁片遇血发出滋滋响声,“丑时降生,正合北斗杀破狼的星相。“
我拼命蹬腿抗议,喉咙却只能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阿丑乖。“董媛突然把手指塞进我嘴里,甜腻的饴糖味冲淡了血腥。
她鬓角蝴蝶钗的银丝勾住我的胎发,“等开春带你去渭水看......“
老妪猛地将我夺回怀中,枯槁的手掌捂住我即将脱口而出的谩骂。
她瞳孔深处跃动的火光,竟与那株妖异老桑渗出的血汁同色:“记住,你的哭笑声都要留给自家人。“耳畔的低语裹着药香钻进颅骨,“就像渭水永远不能倒流回西羌雪山。“
窗外的老桑枝突然抽打窗纸,在茜纱上留下血痕般的印记。
董卓解下佩刀想要斩断枝条,刀刃却被月光照得寒芒暴涨。
我望着刀身上扭曲变形的婴儿倒影。
老妪用巫纹襁褓裹住我全身时,牛辅正跪在门边擦拭剑穗上的血渍。
他抬头望向我的瞬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