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阁中谲影
青灰色的晨雾，如一层薄纱，悠悠漫过藏书阁的翘角飞檐。
殷拂霜神色凝重，悄然将那冰裂纹瓷片藏入袖中，动作敏捷而谨慎。
泛黄的书页在檀木架上层层叠叠，陈旧的霉味与沉水香交织在一起，钻进她的鼻腔，让她不禁微微皱眉，按住琴匣的手指也不自觉地微微发颤。
“这卷《北疆风物志》倒是保存得齐整。”
君寂渊斜倚在朱漆斑驳的廊柱旁，身姿慵懒却又透着几分说不出的矜贵。
玄色衣摆轻轻扫过满地碎瓷，发出细微的声响。他漫不经心地翻动着手中书册，修长的指腹在“墨玉矿脉”四个字上稍作停顿，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就在这时，书架另一侧突然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仿佛一记重锤，打破了这略显沉闷的氛围。
王霸如同一头蛮牛，粗壮的手臂肆意扫落整排典籍，铜铃般的眼睛挑衅地瞪着殷拂霜，眼神中满是恶意。
泛着油光的麻布衣襟下，半截铁链随着他故意跺脚的动作哗啦作响，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而落。
“哎呀，手滑了。”
他扯着嗓子，带着一丝得意的腔调，抬脚狠狠碾碎跌落在地的竹简，灵卒级别的土系灵力裹挟着砂砾，如汹涌的浪涛般扑向殷拂霜的裙裾。
李夫子像只受惊的鹌鹑，抱着账册缩在角落，枯枝般的手指紧张地将羊皮封面捏出褶皱。
当殷拂霜冷冽的目光扫来时，他慌忙低头，死死盯着自己磨破的布鞋，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呜咽，仿佛生怕被卷入这场纷争。
“夫子可知《广陵散》残谱的下落？”
殷拂霜突然抬高声音，清冷的语调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素白的指尖轻轻划过琴匣暗格，断裂的冰弦像是感应到主人的意志，突然泛起微光，灵力如游丝般悄无声息地缠上三丈外某处书架。
王霸脸色骤变，如同被踩到尾巴的恶犬，铁链甩出个虚招，就要迫不及待地扑向那处。
君寂渊见状，只是轻笑一声，手中的墨玉扳指轻轻叩在廊柱的裂痕上，那声音清脆却又仿佛带着某种魔力。
刹那间，整座书架的影子像是被唤醒的怪物，扭曲着缠住壮汉的双脚。
“此乃前朝乐谱，当在乙字库房......”
李夫子哆哆嗦嗦地开口，话音未落，殷拂霜已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迅速掀开落满蛛网的紫檀木匣。
泛着金光的残页，正静静地夹在《乐律正声》的封皮里。
墨迹在接触到冰弦的瞬间，骤然浮现金丝楠木的纹路，仿佛在诉说着一段不为人知的秘密。
暗处传来砚台摔碎的脆响，像是某种信号，让气氛愈发紧张起来。
殷拂霜借着俯身捡书的动作，巧妙地将君寂渊弹来的银叶子收入袖中。
叶片边缘刻着微型地图，墨点正落在城西某处废弃府邸，那是一个未知的神秘之地，仿佛隐藏着解开一切谜团的关键。
她忽然捂住心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娇弱的身躯微微颤抖，任由王霸如疯狗般撞开书架，抢走那假残页。
“不过是个赝品。”
当壮汉狞笑着撕碎纸张时，殷拂霜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已用琴弦悄然沾取他靴底的红泥——那是唯有刑部死牢才有的朱砂土，这一发现，让她心中的疑团愈发浓重。
暮色如墨，缓缓爬上窗棂。
殷拂霜在客栈二楼，神色凝重地轻抚焦尾琴。
缺失的工尺谱在灵力的催动下，投射出神秘的星图，某颗银星突然如流星般坠向城西，仿佛在指引着她前行的方向。
她咬咬牙，毅然咬破指尖，正要补全乐谱，忽觉身后一股暖意迅速迫近，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
“姑娘的琴艺，倒是让这破败客栈蓬荜生辉。”
君寂渊的玄色大氅轻轻扫过她的发梢，如同羽毛拂过，却让她心中一紧。
他骨节分明的手掌虚按在琴面，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只是这《幽兰》奏到第七叠，该换羽调了。”
血腥气混着沉水香，如鬼魅般漫过鼻尖，殷拂霜按住琴弦的指尖微微一颤。
她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那人袖口，金线绣着的螭吻纹在烛火下忽明忽暗，与今晨在藏书阁梁上发现的爪痕分毫不差，这一发现让她心中警铃大作。
楼下突然传来碗碟碎裂的刺耳声，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掌柜的！温两坛烈酒！”
王霸粗嘎的嗓门穿透薄木板，如同炸雷般在客栈中响起。
他腰间铁链撞在楼梯扶手上，哐当作响，浑浊的瞳孔死死盯着殷拂霜怀中的琴匣，“这小娘皮下午在书库......”
话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
殷拂霜袖中冰弦无声地绷直，映出窗外骤然飞散的鸦群，如同黑色的乌云，预示着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君寂渊把玩着青瓷酒杯的右手悬在半空，酒液表面涟漪凝成细小的漩涡，仿佛在积蓄着某种力量。
二楼长廊的烛火同时暗了一瞬，某种阴冷气息顺着地板缝隙，如冰冷的蛇般攀上脚踝，让人心底涌起一股寒意。
冰弦震颤的刹那，君寂渊指尖的酒杯突然炸开万千银芒，如同夜空中绽放的璀璨烟花，却又带着致命的危险。
酒液在灵力的催动下，瞬间化作剔透冰棱，如同一支支利箭，精准地刺入王霸脚踝三寸处的涌泉穴。
壮汉闷哼一声，踉跄着撞翻酸枝木屏风，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铁链上腾起的土黄色灵力，竟如被黑洞吸噬一般，大半被冰棱吸走。
“看来张师爷没教过你——”
殷拂霜美目含煞，指尖如飞般掠过琴弦，泠泠清音裹着霜气，在梁柱间回旋激荡，仿佛是来自冰雪世界的审判，“灵卒遇灵将，当避其锋芒。”
话音未落，三道冰蓝色弦影如闪电般射出，瞬间穿透王霸肩头。
血珠在半空凝成赤色冰晶，落地时发出碎玉般的脆响，仿佛是生命破碎的声音。
君寂渊的玄色衣袂无风自动，如同黑色的火焰在燃烧。
窗棂投下的阴影如活物般迅速缠住王霸的脖颈，将他像扔破布袋一样，重重摔向楼梯转角。
“素弦凝影果然名不虚传。”
君寂渊倚着朱漆栏杆，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然而袖中墨玉扳指却已裂开细纹，泄露了他方才那一招并非毫无代价。
他垂眸望着指腹渗出的血珠，不动声色地将手掌藏进大氅褶皱，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殷拂霜强咽下喉间涌起的腥甜，焦尾琴第七根冰弦仿佛有了生命一般，正在她经脉中游走，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方才强行催动灵将级别的弦杀术，让她心口檀中穴已隐隐现出霜花纹路，这是灵力反噬的征兆，让她的脸色愈发苍白。
她瞥见王霸靴底新沾的朱砂土，突然想起藏书阁梁上那道螭吻爪痕，心中思绪如麻，却又隐隐抓住了什么关键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