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青玉诡事

高默的球鞋碾过古玩市场斑驳的青石板，鞋底沾着昨夜暴雨冲刷出的腥泥。他抬手擦去额角的汗珠，八月的溽热在塑料棚顶下凝成黏腻的雾气。第三排摊位尽头的“藏珍阁“招牌在热浪中扭曲，老周那把包浆油亮的藤椅照例支在阴凉处。

“周老，您上回说的战国玉璧......“高默的声音戛然而止。摊位上那个熟悉的红丝绒托盘空着，只余一圈积灰的轮廓。

老周从青铜爵后抬起浑浊的眼，铜烟斗在豁牙的嘴里转了个圈：“急什么，好东西总要三顾茅庐。“枯枝般的手指伸进藤椅缝隙，掏出个缠着朱砂线的檀木匣。当匣盖掀开的刹那，高默听见自己后槽牙相撞的脆响——月光白的玉璧卧在玄色锦缎上，中央透雕的夔龙纹竟在流动，龙目两点朱砂红像心脏般微微搏动。

“上周洛阳老坑出的，压着口七尺血棺。“老周烟斗敲了敲玉璧边缘，暗红沁色突然活过来似的在玉脉中游走，“八个土夫子下去，就回来个疯的，嘴里念叨什么'龙睁眼'......“

高默的指尖悬在玉璧上方三寸处颤抖。作为考古系研二生，他太清楚这种品相的战国玉璧不该出现在地摊。玉表云雷纹的排布暗合二十八宿，最诡异的是那些血沁，竟在玉髓中织成细密的经络。

“能过手吗？“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嗓音。

老周琥珀色的瞳孔缩成竖线，残缺的门牙咬住烟嘴：“小高啊，有些东西沾了因果......“话音未落，高默的指尖已触到玉璧。冰凉触感炸开成剧痛，腕骨内侧突然浮现环状红斑，像被无形的丝线勒入皮肉。

四周景象开始扭曲。老周布满老年斑的脸裂成万花筒碎片，铜烟斗腾起的青烟凝成篆字。高默想抽手，却发现玉璧生出无数血丝缠住手指，那些猩红的脉络正顺着血管往心脏爬。

“周老！这到底——“嘶吼卡在喉间。他看见老周嘴角咧到耳根，浑浊眼球变成爬行动物的竖瞳，龟裂的皮肤下鳞片青光流转。

手机坠地的脆响中，时间定格在14:07。高默感觉自己坠入冰窟，无数记忆碎片在眼前飞旋：三岁孤儿院窗台闪烁的玉佩微光，十二岁养父书房里泛黄的《河图洛书》，昨夜梦中白衣女子滴在锁骨上的泪——那滴泪落处，此刻正灼烧如烙铁。

“轰！“

后背撞上湿软的腐殖土，腐叶的霉味灌入鼻腔。高默蜷缩着干呕，掌心玉璧滚烫如炭。玉表金篆突然活过来，蚂蚁般的文字顺着手臂爬向心口。他疯狂拍打，玉璧却化作流光没入腕间红斑，皮肤下凸起游动的龙形轮廓。

“见鬼......“颤抖的手指摸到裤兜里的手机。信号格死寂如墓碑，时间依旧停在14:07。当他举起手机拍摄四周，镜头里闪过半张苍白的脸——广袖流云般的白衣女子倚在三十米高的蕨树后，青丝间别着与他梦中相同的鎏金步摇。

“谁在那儿？“高默踉跄后退，腕间龙纹突然灼痛。女子抬起透明的手指，朱唇开合无声，指向东方雾霭中的山影。忽然有腥风掠过颈侧，他僵硬的转头，看见灌木丛中亮起六盏金灯——那是三只竖瞳，属于肩高两米的黑鳞巨狼。

巨狼前爪刨地的瞬间，腐叶下窜出藤蔓缠住高默脚踝。他抄起腐木砸向兽首，木屑在玄铁般的鳞甲上爆成齑粉。腥臭涎水滴落处腾起白烟，左袖瞬间腐蚀成缕。高默撞向最近的树洞，腕间龙纹青光暴涨，竟在鳞爪及身的刹那将他拽入地下溶洞。

荧光苔藓在洞顶织成星图，高默瘫在钟乳石后喘息。洞口传来利爪刮擦岩壁的锐响，碎石簌簌砸在肩头。他摸到块尖锐的燧石，却惊觉腕间龙纹正在吞噬洞中青雾——那些雾气在经脉中凝成热流，眼前突然浮现金色气脉图。

“气走督脉，意贯百会......“苍老吟诵在颅腔共振。高默鬼使神差地五心朝天，龙纹突然刺出青丝扎入周身大穴。剧痛中他“看“见自己化作透明人形，无数金点从毛孔涌入，在丹田处聚成漩涡。洞外狼嚎陡然凄厉，岩壁震颤间，他本能地朝声源挥掌——

“轰！“

气浪将扑入洞口的巨狼掀飞，青色掌印在岩壁烙下半尺深坑。高默怔怔看着自己发光的手掌，腕间龙纹已蔓延至肘部，鳞片状的纹路在皮下起伏。

三道剑光如流星坠地。为首的青袍老者并指成剑，匹练般的剑气将再度扑来的狼兽绞成血雾。高默嗅到血雨中淡淡的松香，这才发现老者道袍上绣着的夔龙纹——竟与他消失的玉璧别无二致。

“小友这青莲印，倒是与贫道师祖画像颇为神似。“玄诚道人拂尘轻扫，血污尽数化作青烟。他腰间玉佩突然鸣响，玉中游动的龙魂与高默腕间纹路遥相呼应。

洞外忽有凤唳破空。玄诚掐诀的手势骤变，神色凝重地望向东天雷云：“不想惊动了苍梧山的巡查使......“他袖中飞出一叶青舟，“小友若信得过，且随贫道往青云宗暂避。“

高默踏上青舟的刹那，瞥见下方林间白衣飘逝。那女子仰起的脸上泪痕宛然，唇形分明在说：“小心青纹......“

疾风掠过耳际时，玄诚的传音入密忽然在脑中炸响：“方才那掌，小友用的是《太初引气诀》吧？“不待回答又自接道，“这功法在我宗禁地已封存三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