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1章 ,打入敌人内部
秋夜的松林,阴风阵阵。
当剔骨寒风掠过树梢,松针上便结出青霜,榛果也挂满夜露,只有树下营火滋滋燃着。
就在陈枫折腾两人之时,林间不时飞来蛾子,义无反顾冲向篝火,燃出刺眼的光亮。
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开始阴郁。
浓密的乌云将即将到达中天的弦月遮蔽,隐约能听到乌云背后,雷声滚滚。
“雷声?这是冬雷!”
赵大当家最先反应过来,急道:
“看样子今夜要下雨,好汉快些饶命,我等一起避雨去,否则全要冻死在这荒郊野地了…”
陈枫一惊,显然没意识到问题严重。
但转念,恍然想起早上,是哪个家伙曾说今夜子时会有一场雷阵雨来着?
片刻,林中又传出来杀猪般哀嚎。
然而滚雷过后,陈枫并未感觉有雨飘落,不知是不是松林里的树丛茂密的缘故。
待到乌云散去,天中又见那轮弯月,林间小径染上一层银灰,能见度才好了些。
这一夜,陈枫收获颇丰。
除了缴获银票二十两以外,还问出两人的临时窝点,每月的交易日,及联络暗号。
只因香料利润巨大。
大到让许多沿海居民趋之若鹜。
不过风险极高,跑货时被官兵追捕不说,一旦被人告发,家人还会连坐。
另外香料不是生活必需品,达官显贵都未必消费的起,别说那些平头老百姓。
可即便如此,远渡重洋而来的西域商人们依旧心心念念,迫切想要打开国朝的香料市场。
听两人说了许久,陈枫这才知道…
原来沉香是因为燃烧时烟雾向下沉,所以叫沉香,反之向上飘的叫檀香。
龙涎香之所以稀缺,因其质,乃是抹香鲸和克总大战,产生的排泄物。
是抹香鲸拉肠胃里那坨消化以后的克鲁苏,拉完随洋流漂洋过海搁浅在某座小岛上。
龙脑香即冰片,其树十年才丰收一次,相传此香乃是易安居士李清照最喜欢的。
除了非食用类香料以外,还有食用类,其中包括西域迷迭香,香子兰,藏红花……
所谓藏红花,并非产于藏地,而是产于波斯,是途径藏地流入的中原而得名。
由于此花拥有良好的祛瘀活血功效,又能美容养颜,深受皮相生意从业者的喜爱,几乎每年,京中梨园,老八大,青楼楚馆,秦淮画舫,礼部教坊司这些地方都会用掉大量的藏红花。
偏偏藏红花产量稀缺,花蕊很细,需要在盛开时,由工人采摘。
通常十万朵藏红花才能凑出十三两半,其稀有程度由此可见一斑。
这些昂贵的香料,民间消化能力有限,仅有的几条渠道全都抓在老大们手里。
像赵、石这种分销,只能吃些边边角角。
比如赵大当家是个镖局老板,经常帮大户人家运送家乡特产,可以接触到一些贵人,只是贵人们个个都是人精,在业务拓展方面需谨慎。
而石老大这样的船夫,日常接触很多都是力巴,比如水手,或是纤夫,凡干苦力的,都希望自己有副好牙口,每天能多吃几两米,多塞几口饭,才能多赚几个苦力钱,如此一来,辛辣的食用香料就成了石老大手中最畅销的产品。
聊着聊着,陈枫突然同情起这两人。
因为说到底,他们也是众生牛马。忙忙碌碌毕其一生,半刻都不得闲适。
结果才发两句感慨,二人听闻大受感动,竟潸然泪下,哭得那叫一个稀里哗啦。
陈枫本就是奥斯卡常驻嘉宾,见这两只狐狸哭得这么假,上去一人给了一脚,实在没办法,大家伙的精神压力都很大,半点马虎不得。
直到天色蒙蒙亮。
火候差不多了,他才给两人松绑,踏上回京的路时步履有些飘忽,感觉快要成仙了。
走出一段,回头看看…
还好,两个家伙没跟上来。
又走出一大段,回头再看…
身后一大片孤旷的原野。
“卧槽!”
陈枫心神一松,深呼吸狠狠呼气,果断找了个草堆平躺进去,这一夜实在太累,他甚至都顾不上里头有没有辣条……
只能寄望于天子脚下人口密度大,百姓牙口比较好,又或者它们全都秋眠了,要赶紧眯半个小时补充精力,好赶回镇抚司。
没过多久…
草丛中还是响起了轻微的打呼声。
……
与此同时,京城郊外朝天观里鸡飞狗跳,道士小童们在东厂太监的驱赶下四散而逃。
混乱中…
陈洪越众而出。
手中握着司礼监批红的圣旨,朗声道:
“咱家奉上谕,请国师陶仲文回东厂,闲杂人等速速退让,不得阻挠,请问国师何在?还请移步相见,免得咱家动了刀兵,伤了和气…”
啪,啪,啪——
孤零零的掌声响起,麦福拍着手,从另一侧缓步走出,由衷赞赏道:
“陈公公办事雷厉风行,实在令人佩服,如此也不枉本督在高公公面前一力作保。”
陈洪闻声欢喜,立即堆出笑脸拱手道:
“麦督公太客气了,能为主子清除恶患,咱这些为奴为婢的,怎能存身惜命,怕得罪人?”
麦福轻拍了陈洪的肩膀,笑得和煦:“看来干爹他老人家真没看错你,临走还能给我留下一个这般实干的后辈,好,好啊!”
陈洪一愣:“是,是张公公举荐……举荐奴婢进的司礼监?”
“正是!”
麦福嘴角上扬,出神望向道观的穹顶:
“想必你也知道,干爹和高公公情同手足,临了还是放不下这个弟弟,便推举你我二人进司礼监辅佐。起先高公公还担心你行事鲁莽,是干爹一力推荐,走前反复交代,让我多提携你,至于吕芳和黄锦,那是主子爷圣心独断。”
“原,原来如此。”
陈洪大受感动,但说着,突然眉头一皱,想起昨夜进宫前,曾拜吕芳为干爹,嘴巴顿时张得老大,目光更是呆滞,愣愣看向麦福。
论年纪…
麦福比吕芳还大几岁,实际已经四十多。
只因长得俊朗秀气,看着比吕芳更加年轻,而且在很多晚辈面前不以长辈自居,很是平易近人,好些人都以为他最多才三十岁。
因此麦福的干儿子极少。
当然,这些都难不倒想要一步一步向上爬的陈洪,要是早知道,这声干爹肯定没跑。
可惜如今茶已敬了,腿也锤了,这声干爹给陈洪叫得要多甜有多甜,要多亲有多亲。
当时好些人听到,尤其黄锦在旁边酸溜溜地说了许多,他都强忍了过去。
如今骤然……
得知东厂总督兼司礼监、御马监掌印这般赏识自己,陈洪心中哀叹,肠子都要悔清了。
显然麦福早猜到陈洪的想法,调侃道:
“我听人说,昨夜进宫之前,你在司礼监拜吕芳为干爹?有这回事吧?”
陈洪张口欲言,却发现说不出话。
麦福又问:“谁给你出的这主意?”
陈洪尴尬为难:“啊?这,这这……”
“哈哈!”麦福会心一笑:“我猜就是他!”
陈洪一愣:“督公知道?难道不生气吗?”
“生气?我为何要生气?”
麦福眉头一皱,转头道:“不过你还别说,他教你这么做,倒是帮了我一个大忙…”
“大忙?在下愚钝…”
陈洪不解,小心翼翼道:“还请督公明示。”
麦福笑道:“你看,高公公和陆指挥使都是行事谨慎之人,做事瞻前顾后对不对?”
陈洪下意识点了点头。
麦福接着说:“要不是你提出,立即将那妖道打入诏狱,凭我一人之力,绝难说动他二人同意,更不可能立即派兵来这朝天观捉妖。”
麦福顿了顿,突然卖了个关子,一脸神秘道:“我虽为东厂提督,有些事亦不便插手,如今你既拜了吕芳,我就方便许多,这么说,能明白吗?不明白也没办法,还须你自己体会。”
陈洪一愣,很快便喜形于色,但刚要说什么,却被麦福抬手止住。
这时东厂太监从朝天观搜出一封信,递到麦福面前,上表“万寿帝君亲启”六个字。
“哼!装神弄鬼!”
麦福拿过信件,一把揭了火漆,取出生宣抖开,信上赫然写道:
“吾之道友,痛心疾首,犹记否?彼时仙都之上许下宏愿,望择吉日飞升,永镇此间。然本座尽心竭力助你超脱,卿却派来家奴杀我,陶某不与这些凡夫俗子计较,先一步去也!”
麦福看着信,肺都快气炸了。
他用力将信纸狠狠捏成一团,却不敢用内力将其粉碎,过了许久,一声怒吼响彻道观。
陈洪见状,立马大呼道:
“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搜,就是掘地三尺,也要把这妖道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