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33章 特伦韦尔之夜(2)
“嘎吱——”
佐伊推开生锈的铁门,穿行在密集的雨幕,随处可见的萎缩落叶深陷在堆积的湿泥。
这是一座破败的庭院,古铜色的铁艺围栏高而坚固,将整座设施围得水泄不通。
一座喷泉池伫立在交错的大理石小道之中,噼啪的雨水顺着染上青苔的雕塑,潺潺流动。
“怎么样,喜欢我们的新家么?”夏洛特吐出一口薄荷味的青烟,拍了拍佐伊的屁股。
“你不觉得....这里很诡异么?”佐伊没有理会对方的调戏,反而沉默了一会,指向前方。
顺着她的目光,夏洛特这才看向那座喷泉池。
不同于传统的古典设计,这座喷泉池的出水雕塑被设计成了某种病态的人形。
他们有的双手抱头嘶吼,有的用锁链缠绕自身,有的甚至腹部开裂,露出齿轮状的内脏。
“很经典的电影台词,但这里是一座精神病院,宝贝。”夏洛特依旧不以为意,“你不能指望住在病房的‘好孩子们’手拉手一起在教堂唱圣歌。”
“Knock,knock,那我们可以指望有人去开门么?”
雨水沿着飞扶壁的沟槽奔涌,在石像鬼面部形成流动的泪瀑。
倒映出建筑轮廓的地面积水忽然被人踏出涟漪,尼科洛和查尔斯抬着厚重的设备箱,终于跟上了俩人。
“我去检查一下主楼。”佐伊踩着湿软的淤泥,独自前进,手电的炽白光穿透雨幕,照在了这栋上世纪的建筑。
特伦韦尔精神病院的主楼呈十字形布局,外墙采用深浅交错的深灰色花岗岩砌成,石块接缝处填充沥青,犹如撕裂的黑色疤痕,部分石块表面还沾染着暗绿色的焦油状污迹,一直延伸至两翼伸出的封闭式病房。
而入口,则由三座逐级升高的尖拱门组成,中拱门最高,门框镶嵌青铜浮雕,刻画着缠绕的荆棘与挣扎的赤裸人体。
从美学风格上来看倒是非常高级,象征着宗教与精神治疗的结合,就是很难理解这种猎奇的设计究竟想表达怎样的思想。
佐伊伸出手,仔细抚摸包裹着铁皮的橡木门,凸起的纹路随着她掌心的移动,竟有着蛇类滑过的另类触感。
“还在担心女巫布莱尔么?这里可是马萨诸塞州,挥舞魔杖是会被溺死在粪水中的。”
查尔斯迫不及待地吹了个口哨,和气喘吁吁的尼科洛直接坐在设备箱上。
“这并不好笑,孩子们。”
佐伊压下心中强烈的不安,推开了厚重的门,紧接着就感受到一股潮闷阴冷的气流顺着缝隙涌出。
“查尔斯,看来你家的制冷系统还不错。”夏洛特举着大功率手电,率先走进接待大厅,驱散漂浮在空中的积尘,“Before we get started,does anyone want to get out?”
“还是等你有了美国翘臀再说吧。”查尔斯随手合上大门,开始和尼科洛取出设备,搭建操作台。
为了这次的录制任务,他们花费了接近两万美元,入手了大量的专业器材,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死亡邂逅栏目最后的show hand。
至于佐伊的紧张和顾虑反倒是其次,毕竟在贫穷面前,鬼魂什么的倒是显得可爱了起来。
“现在是午夜十一点,一个小时后正式开始录制。”
尼科洛随意观察着大厅的内部构造,发现四周的拱形窗居然都加装了铆接窗栏和钢丝网,简直严密的像个监狱。
“有人找到地图了么?”查尔斯站在蛛网堆积的角落,依次架设好一人高的立杆灯,将光线聚集在操作台。
“见鬼....灯光准度拉高点,查尔斯....我快被你照成瞎子了。”正在校准摄像机实时传输功能的夏洛特叼着电子烟,含糊不清地说。
“我去找找查尔斯家的地图。”
佐伊倒是觉得自己有些累赘了,主动接下任务,沿着花岗岩地板朝服务台走去。
空气中弥漫着发霉的味道。
潮湿的墙壁和地板散发出湿润的腐朽气息,仿佛每一寸空间都被多年未曾清理的霉菌所侵蚀,就像老书房里尘封已久的书籍,夹杂着一丝厚重的腐木香气。
她的头顶,是高约15米的尖拱穹顶,表面的镀银早已氧化成污浊的灰黑色,正中间垂下一条锈迹斑斑的吊灯链,垂吊着残破的人体模具。
“你挑的地方....还真是够特别的,查尔斯。”
佐伊低声抱怨,抚去接待台桌面的灰尘,结果下一秒就呆住了。
这居然是一座由解剖台改造的接待桌,仔细看去,边缘甚至残留着固定四肢的皮带扣。
她连忙拉开抽屉,找到了一本沾有碘酒污渍的签到簿。
“Seraphim·Gray?”佐伊微微皱眉,鲜艳的手写字体猩红如血,毫无褪色迹象。
难道在他们之前也有人进入过这座废弃设施?
她顺着名单往上看去,发现除了这位格雷先生,其余的名字全部化为溃散的黑褐色污渍,显然不是个好兆头。
“咳咳...朋友们...咳咳....看看我找到了什么!”这时,查尔斯忽然兴奋地嚷嚷起来,启动了胸口的GoPro。
所有人都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只见掀开遮布的东墙灰尘飘散,隐约间露出一副恢弘的图案。
那是典型的湿壁画,年代久远,干涸的颜料已经严重剥落,仅剩残片拼凑出癫狂的末日图景:
手持注射器的女性天使高大威严,张开的双翼如孔雀尾羽般灿烂。可祂却面目狰狞,腰间缠绕的铁链将穿着厚重拘束衣的病患们,拖向一扇标有“OP-SAAL”的铁门。
而本该代表着“救赎者”的席位,则被替换为穿白大褂的医生。
他手持脑解剖图代替了福音书,神情陶醉,仿佛正参加着一场盛大的加冕。
“好吧,这确实有点诡异了。”蹲在窗栏附近的尼科洛挠挠额角,扔掉了从侧墙裂隙掏出的一把枯萎发丝,“什么样的疯子才能想出这样的畸形美学?”
“渎神者。”佐伊几乎脱口而出,莫名的恐慌就像细小的蛇,游走在她的每寸肌肤。
“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看到了绿油油的钞票在向我们招手。”
贪婪的光芒在查尔斯眼中跳跃,他揉搓着沾黏在手指的颜料碎屑,语气狂热:“这地方简直太棒了不是么?想想看吧,这种猎奇元素能帮我们吸引到多少观众?十万?二十万?或者....一百万!”
“比起这个,说不定他们更想看到我们是怎么死的。”
夏洛特漫不经心地回答,碾死一只爬到脚下的蜘蛛,身边的佐伊沉默着没有说话。
“好了好了,查尔斯,别这么兴奋,你好像真的吓到佐伊了。”
尼科洛看了眼这个年纪最小的姑娘,主动扛着摄像机走向西翼的重症隔离区。
这是他们的录制步骤之一,在重要地段放置具备实时传输功能的摄像机,以捕捉任何可以当做噱头的精彩片段。
“等等,尼科洛!”突然,佐伊叫住了他。
“怎么了?”按在锈蚀钢门的那只手凝滞了一瞬。
“该死,你难道没看过恐怖片么?”佐伊压着嗓子说,“不要单独行动!”
“呃....好吧,合理的建议。”
尼科洛哭笑不得,但考虑到佐伊一向都是这么敏感的人,只好满足她小小的心愿。
主楼外雨势依旧,乌云涌动间,枝形的闪电稍纵即逝,短暂照亮了钢门后的净化廊。
尼科洛脚步一滞,半晌,回头透过窥视孔打量着漆黑的长廊——空无一物。
“看来我也被你弄得有点神经质了,佐伊。”半晌,他哑然失笑,转身离去。
电光再次涌动在铅灰色的云层。
这一次,骤然亮起的长廊中,穿着褪色护士服的女人,正俯身伫立在门后,一动也不动。
只有那一对泛白的眼球,正透过窥视孔,缓慢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