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冷宫太子
太极殿的鎏金蟠龙柱在晨光中泛着冷光,苏珩跪在冰凉的汉白玉地面上。
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痛。
礼部尚书浑厚的声音在殿宇间回响:“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膺天命,统御万方,夙夜兢惕,惟恐不逮…”
“今仰承天命,俯顺舆情,谨遵”
“立嫡以长,立贤以德”之古训,册立皇七子苏珩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固国本,以定人心。
兹命礼部择吉日,备仪典,授以金册玉宝,告于太庙、社稷,昭告天下。
自册立之日,皇太子当敬天法祖,勤政亲贤;体朕忧劳,恤民疾苦;协和文武,弘济艰难。内外臣工,亦当同心辅弼,恪尽职守,共维国祚。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
钦此!
炎昭36年七月初七
冷汗顺着脊梁滑进蟒袍领口,他盯着眼前织金地毯上抖动的日影。
三日前他还是个在冷宫长大的庶子,此刻却要接过这柄镶满东珠的玉如意——太子信物。
“殿下,接旨吧。”王皇后轻轻拍他手背。
苏珩抬起头的瞬间,正对大殿之上那双浑浊的眼睛。
当今圣上瘫在龙椅里,明黄袍服空荡荡地罩着枯槁身躯。
他想起三日前那个雨夜,当值太医令跪在御书房外说的那句“陛下怕是熬不过今冬”。
指尖触到玉如意的刹那,无数画面轰然炸开。
他看到这柄如意曾摆在先太子案头,看到王皇后昨夜将它浸在鸩酒里,看到雕龙纹饰的缝隙中残留着暗红血渍——那是五年前被鸩杀的先太子苏珏的......
“七弟可是欢喜得痴了?“三皇子苏琮的笑声刺破耳鸣,玄色亲王服上的四爪金龙随步伐游动,
“这东宫的门槛,可别绊着您金贵的脚。”
苏珩不动声色地拭去鼻血,玉如意在他掌中发出温润的光。
方才涌入的记忆里,分明有苏琮在兵部密室与狄戎使节密谈的片段。
他忽然很想笑,这些天潢贵胄怕是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他们推出来当靶子的傀儡,能摸到什么要命的把戏。
册封仪仗行至御花园时,一阵疾风掀起轿帘。
苏珩瞥见假山后闪过半张脸——是那个总往冷宫送膳的小太监,此刻他腰间却系着紫宸殿才用的玄色绦带。
记忆突然回溯到今晨寅时,这小太监往他常喝的杏仁茶里抖了包粉末。
“青梧。”他轻声唤贴身侍卫,
“酉时三刻,我要见钦天监周大人。”
话音未落,前方传来环佩叮咚。
王皇后身边的崔尚宫捧着一方锦盒盈盈下拜:“娘娘赐殿下蓝田暖玉,佑殿下福泽绵长。”
苏珩指尖刚触到玉佩,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崔尚宫昨夜用银簪挑开玉璧夹层,填入淡青色的粉末。
那是南诏进贡的“枕边香”,遇热即化的剧毒,会让人在睡梦中七窍流血而亡。
“儿臣谢母后隆恩。”他恭顺叩首,袖中手指掐进掌心。
斜阳将九曲回廊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无数张牙舞爪的鬼魅。
远处传来暮鼓声,惊起一群寒鸦,黑压压地掠过琉璃瓦上未化的残雪。
戌时的梆子声穿透浓雾,青梧提着羊角灯在前引路,灯影里浮动的尘埃像是无数窥视的眼睛。
苏珩停在朱漆斑驳的廊柱前,指尖掠过裂缝里凝结的冰晶——这里原是先太子寝殿,
五年前那场大火烧焦的梁木还藏在金漆之下。
“殿下,周大人到了。”
钦天监监正周鹤卿立在滴水成冰的檐下,官袍上的星斗纹被月光洗得发白。
苏珩抬手屏退众人,青铜错金暖炉里爆出个火星,映亮老人左眼睑处的青斑——昨夜读取玉如意时,
他分明在二皇子临终记忆里见过这块胎记。
“荧惑入紫微,帝星晦暗。”周鹤卿突然开口,枯枝般的手指划过虚空,
“但殿下命宫里的天贵星,今夜格外明亮。”
苏珩把玩着毒玉佩,听见夹层里的粉末簌簌作响:“大人当年为二哥批命,说的可是'青龙折角,血溅宫阙'?”
老人的瞳孔猛地收缩。五年前的预言卷宗早已焚毁,
唯有先太子乳母听过这句判词——而那位老妪,分明在苏珏死后就投了井。
“枕边香遇热则化,但若与龙涎香同燃...”苏珩将玉佩掷入火盆,青烟腾起的刹那,
周鹤卿的官靴下意识后退半步,“大人可知,太医令今晨往父皇药汤里添的,正是南海龙涎?”
惊雷般的记忆在触碰老人的瞬间汹涌而至。
苏珩看见炎昭十二年冬夜,周鹤卿跪在观星台上,先帝的龙泉剑架在他颈间。
漫天大雪中,襁褓里的婴孩啼哭刺破黑暗——那是被调换生辰八字的七皇子,真正的荧惑守心之时诞生的...
“殿下想要什么?”周鹤卿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真相。”苏珩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鼻血滴在蟒袍前襟晕开暗红的花。
“比如炎昭十七年七月初三,父皇在麟德殿召见你之后,为何突然中风?”
三更的雪粒子敲打窗棂,苏珩屏息凝神,将周鹤卿的玉带钩贴近眉心。
无数记忆碎片如利刃刺入脑海,他看见年轻的太医令在御药房颤抖着手称量砒霜,
看见王皇后把玩着狄戎进贡的狼牙项链,最后定格在炎昭十七年那个燠热的夏夜。
蝉鸣声震耳欲聋,先帝的龙靴碾过满地奏折,
暴怒的咆哮震得烛火乱颤:“逆子!竟敢私调北境守军!”鎏金香炉被踹翻在地,香灰迷蒙中,
跪着的太子苏珏后背渗出血痕——那是昨日廷杖的伤口崩裂了。
画面突然扭曲,苏珩感觉自己被拖进另一个视角。
紫檀木地板上滚动的奏折写着“狄戎可汗愿以五城换铁矿”,朱批的“荒谬“二字力透纸背。
炎昭帝的指尖在剑柄摩挲,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帕子上绽开黑红的血花。
“陛下,该进药了。”周鹤卿的声音。
记忆在此处裂开蛛网般的纹路,苏珩拼尽全力凝聚意识。
他看见药碗边缘沾着抹奇特的青釉色,与三日前小太监端来的杏仁茶杯底釉彩如出一辙。
炎昭帝仰头饮尽的刹那,琉璃宫灯突然爆出刺目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