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烬灯绘

我蘸着师尊的血画完最后一瓣桃花时，他左眼终于变成和我一样的鎏金色。三百年前他把我从尸堆里捡回来，说这双能预见灾祸的裂瞳是天道恩赐，如今却用诛邪剑指着我说：“孽徒竟修禁术。“

烬夜灯在案头摇曳，映出他腕间新添的伤痕。那是我昨夜为取心头血划的，但现在伤口处缠绕着暗红丝线——分明是绘魂术反噬的痕迹。

“师尊可知何为禁术？“我碾碎掌心血玉，画中桃花突然飞出纸面。花瓣割破他衣襟的瞬间，我窥见锁骨下那枚朱砂痣。三百个春夜里，我正是对着这颗痣描摹过无数遍除祟符。

记忆突然错乱。本该空白的宣纸上浮现血色符文，那是我绝不可能知晓的上古秘术。烬夜灯爆出火星，我看到某个雨夜，师尊握着我的手教画安魂符，笔尖却悄悄多出一道勾连魂魄的暗纹。

“阿灼，别看。“冰凉手掌覆上我双眼，这个动作他做过上千次。从前以为是呵护裂瞳，此刻指缝间却看到可怕真相——每次他掌心都浮着傀儡丝，正在一点点修改我的记忆。

绘魂笔突然不受控制地颤动。我扑到铜镜前扯开衣领，心口根本没有三年前除魔留下的疤，取而代之的是密密麻麻的咒文。最中央的图案竟与师尊卧房内的镇魂鼎纹路完全相同。

“你才是被封印的凶煞。“师尊的剑尖刺入我眉心，鲜血滴在烬夜灯上燃起青焰，“三百年前我亲手将你封进画中，为何非要醒来？“

无数画面在火焰中闪现。三百年前红莲业火烧毁仙门时，我确实是灭世凶器，但最先握住这柄刀的是师尊。他教我裂瞳术看遍人间惨状，诱我放出地狱业火，最后在诸天神佛面前表演大义灭亲。

“好徒儿，你可知烬夜灯芯是什么？“师尊挑起灯盏，焰心躺着半块残玉——那是我及笄时他赠的护身符，“每次用你心头血点燃此灯，就能改写一次因果。“

我忽然想起闭关那十年，每月总有黑衣人潜入洞府取血。原来不止记忆，连这三百年光阴都是被绘制的假象。真正被囚禁在画中的魂魄，早被炼成他手中那支绘魂笔的笔灵。

“这次想怎么死？“师尊抚摸着笔杆上我亲手刻的莲花纹，“被最爱之人诛杀，神魂会格外鲜美吧？“

我笑着握住剑刃往前倾，鎏金瞳孔映出他惊愕的脸。绘魂笔尖刺入他心脏时，整座仙山的画卷都在燃烧。那些他精心绘制的虚假朝阳、伪作的温柔岁月，连同我偷藏了三百年的真心，在业火中化作漫天流萤。

最后一刻，我捏碎真正的护身符。当年他遗落在尸堆里的半块残玉，终于拼成完整的锁魂扣。三百道冤魂嘶吼着冲出画卷时，我终于看清师尊背后悬浮的本命法器——是盏用我头骨制成的烬夜灯。

新入门的弟子们都说，藏书阁有幅古怪画轴。画中红衣少女总在月夜提灯游荡，每当有人试图添笔，灯焰就会灼伤手指。他们不知道，每道灼痕都是我在人间写下的真相。

而千里之外的魔渊深处，残破画轴上正在渗出鲜血。师尊被困在亲手绘制的永夜图里，每日被三百冤魂啃食神魂。他腕间那道我留下的伤痕，永远结着撕心符咒的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