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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少年陈末之烦恼
我至今都记得我第一次挨打那天,那是我小学三年级的时候。那是2007年,沉珂就火在那一年。说到沉珂,现在她这个风格的学名应该称之为哥特风,人体穿刺爱好者亦或是别的什么,当然了,现在这些人一般都被网上称之为非主流子。这位在当初做出的行为颇为惊世骇俗:一次性在身上打了一个眉钉,一个舌钉,两个唇钉,还有一个乳钉。不过当时的惊世骇俗就现在看来,其实也还好,我就见过一个做服装生意,在身上钉满挂满各式金属零件的独立女性,以至于我一度很好奇她是不是打算以后给重要的身体大件也都换成金属的,然后作为钢铁侠去行侠仗义。
说起来,比起我现在的本职工作之一抓人,此女也十分擅长抓人,具体表现为经常在酒吧夜店狩猎无辜萧楚楠,然后带他们一起去付费登dua郎。曾有一天连接八单的恐怖记录,令人叹为观止。说真的,这不能不说是另一种形式的行侠仗义。我的一位友人给她起了个外号叫斯大林,我深以为然。毕竟一天八单这种事情非常人所能为也,需要的不仅是钢铁的身体,还有久经考验的意志。更何况她还很擅长打出独属于无产阶级女性的铁拳,具体表现为其人经常在朋友圈狠狠骂男人。说所有不给她花钱的小气男抠搜男妈宝男都该死云云。
对此我本着乐于助人的精神深表支持,然后过去私聊她,表示我很支持她,让我们一起愉快的骂男人吧,她深以为然,发给我的语音里兴奋无比,表示我就知道陈哥是那种共情能力强的人,我说对啊对啊,让我们一起继续骂男人吧,我先来。
她说好。
我说你是公狗养的,你爸爸可真是正宗狗篮子。
然后我就被拉黑了。
我至今不明白,我说的不对吗?莫非我骂的不是男人?我真骂男人了她又不高兴,女人的心思真难猜。
扯远了,说回我挨打的那天。
我曾经很不明白我说错了亦或是做错了什么,后来我才明白,我没做错,但我说话的时机未必对。当一个人正兴致勃勃时有人唱反调是一件很泼人冷水的事情,虽然他说的话事实上很愚蠢。那时候电视台正在热播神探狄仁杰,播了一段时间之后,这位名叫周琦的同学信誓旦旦的跟其他同学科普,说梁王武三思是武则天的儿子。
我在旁边说了句:是侄子。
接着,我的眼睛很快就因为被人掌掴而金星直冒,待到反应过来之后,在愤怒下失去理智的我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可我很快便被黑胖高大的周琦按在地上,他的拳头一下下捶着我的脑门,还抓着我的头发把我的脑袋用后脑勺撞地板。
如果不是上课铃响了,我想我会被打更久。
事后,我做了一件让我懊悔终生的事情:
向老师反映。
我当时的班主任是一位中年妇女,关于此人,我就这么说吧,前些年有个很热门的事情,就是一群家长在家长微信群里搁这众筹给老师买礼物。被称之为邪恶融资的那种。后来我常常想,假如当年就有这玩意,那她家那个长得跟《杰哥不要啊》里杰哥一模一样的儿子的娶老婆钱就很有着落了。
而且此人还有一个神奇的特色,她的嘴角上扬程度就像我们小学的音乐喷泉一样。我们小学的音乐喷泉有一项特别的妙处:平时不喷水,横在校门处就像一张噬人的大嘴,教育局的局长副局长来了,那就小水哗哗,市长副市长来了,那就水如泉涌,我严重怀疑如果高官高官来了,这个喷泉的高度会不会高到让人觉得疑是银河落九天。
而周琦的爸爸恰恰就是可以让我们班主任的嘴小水哗哗……不是,是让她嘴角颇为上扬的这么一位人物:他的爸爸是教育局周副局长。而这就注定了我的告状是一件必将失败的愚蠢的事情。
“人家为什么不打别人光打你?是不是因为你说了人家什么?周琦同学打你是不对,那你呢,你把他的脸都抓破了,要破相的知不知道?你真是……”
而事实是,我压根没有手指甲,因为我思考的时候习惯啃指甲,至于周琦的脸是怎么破的,这个我倒也知道,那是他挠蚊子咬出的疙瘩自己给自己抠破的。
其实现在想起来,我真应该感谢我亲爱的杨老师。这位名叫杨瑜的老师是否会教养学生,作为一个没有学过教育的人,我无权评价,但我敢肯定,如果她有幸和周琦的爸爸同桌吃饭的话,她在喝酒的时候一定会酒到杯干,不会人如其名。
而杨老师也在那一天给我上了重要的一课,那就是在某些时候,权力高于你誓死捍卫的权力。
现在想想,我也很理解杨老师为什么会对周琦自由主义,而对我马列主义,因为她从来没有见过我的父母是谁,我的家校联络簿上登记的家长姓名,是我的太公,也就是我母亲的父亲,而杨老师也只见过我的太公。所以在她眼里,我大概属于我们老家俗称的“无爹娘教条”的这么一类小孩,因而一直以来,她对我的马列主义教育风格就从未放松过。
我试图依靠老师获得正义的行动就此失败。
当天下午,我走在路上,踢着一个扁扁的易拉罐,这个易拉罐已经被一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过的车轧扁了,而且看得出来,这辆车的吨位不小,因为那个易拉罐被压得非常之扁,简直可以称之为易拉饼了。我就这么一边把这个易拉饼想象为周琦的狗头和刘老师的眼镜(由此看来,我还是颇为尊师重道的),一边走在马路牙子上。
在踢着这个易拉饼走了两公里后,我来到了一幢筒子楼面前,这是一幢老楼,虽然刚粉刷过墙面,但给人的感觉仍像是一个染黑了头发的古稀老人一般,对本身的老态起不到多少掩饰作用。
走进筒子楼一楼左首的一处小院,我努力偏过头,避免自己鼻青脸肿的惨状被院里正在侍弄花木的老人发现。
“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小兔崽子,过来,让我看看!”
院子的角落里,弯着腰手持园艺剪正在修剪枝叶的老人回过头来,边缘沟壑纵横的眼眶中,一对并不大,但无比深邃的双眼透露着慈和和戏谑交织的笑意。
当然了,这是一种较为文雅的说法,这种笑意在当代有一种更为人喜闻乐见的形容:
恶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