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悟道
“凭什么，人命可以被称量？”
这句话掺杂着血雨滴入了他的内心之中。
“是啊，人命为什么可以被称量呢？”
洛羽淮阳那不带一丝感情的目光终于泛起了一丝情感，那是一丝欣慰。
“无论是谁，命只有一次。生命是你享有其他一切权利的基础，凭什么可以被别人的一个蹩脚的理由就夺去？凭什么凡人就该死？凭什么死的不是让别人去死的人？”
洛羽淮阳将伞柄抵在肩上，而后叹了一口气，说道：“是他们视人命如草芥。是他们不拿别人的命当命！”
“正如他们会因为你因为一根草拂了他们的面子而气愤，他们也会因为你为了几个凡人拂了他们的面子而气愤。甚至于他们会为了出一口气而派遣手下去和别人发动战争而将手下的命白白浪费掉。”
“所以我才说，错的是视人命如草芥。”
“明白了么？”
洛羽逸才点了点头，一时间有些理不清头绪。他仿佛抓到了什么，但是却并不透彻。
洛羽淮阳见状，稍微挠了挠头，而后继续说道：“简单些说，是这个世界病了。”
“病了？”
“是的。这个世界病了。”
洛羽淮阳伸出自己的手，接了一两滴血雨，凝视了片刻，说道：“这是一个人吃人的世界，他人不过是自己的存粮。为了生存或直接或间接地吃下了或是敌人或是仇人或是亲人或是朋友的肉。我们生长在他人的血肉之中，贪婪地夺去他人的生命。而他人也在每时每刻不眠不休的吃着我们的肉。这不对。”
“世界为什么不能是更加美好的呢？每一个人都抱着对美好生活的期盼，看着每日升起的朝阳，向着同一个美好的未来前进，这不好么？这不可能么？为什么不可能？”
洛羽逸才那有些干燥的双唇碰了碰，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贪婪，他们太贪了。他们太过执着于未在他们手中的东西了。一块灵石便可换取寻常人家半年的吃食。那些顶级家族手中有着无数的灵石，无数的珍宝。却还是盯着三个凡人的性命。盯着不属于自己的生命，不属于自己的面子，不属于自己的天才。”
“所以我才说，你屠了洛神族，对也不对。”
“我们该做的是什么，你应该明白了吧。”
洛羽淮阳看了一眼即将完全染红的第六道纹路，不由得叹了口气。
时间终究还是太短了。
仓促之下自己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了。
“逸才啊，剩下的我也没什么可以帮你的了。路，终究是你来选的。”
话音刚落，洛羽淮阳手中的油纸伞便莫名自燃，吓得洛羽淮阳直接将这油纸伞丢到了一旁。
就在洛羽淮阳的手离开伞柄的那一瞬间，洛羽逸才便再也寻不到洛羽淮阳的身影了。
血雨依旧在下，可洛羽逸才的双眸却越来越亮。
是啊，自己没有错。
错的是这个生了病的世界！
错的是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人！
凭什么他们可以为了一张面子拉别人陪葬？
人与人的命为什么不一样重？为什么能称量人的性命？
不该是这样的。
与此同时，现实之中
夜空之中，点点星光闪烁，似乎是在欢呼着什么东西的到来。
洛羽逸才的房间之中，一道又一道的刻印有天地大道纹路的虚影环绕着这个正在熟睡的少年。
道纹如带，仿佛九天之上仙女的红绫一般，缥缈而神秘。
梦境之中...
洛羽逸才终于明白了，那被他抓住的、不太透彻的东西是什么了。
那是他的道，也是对那一家人的最好补偿。
“我要每个人都能活的安稳，我要每个人都能与家人相聚，我要每个人都能追求自己的幸福。”
“不再担心被人迫害，不再担心他人的刁难。”
“没有人生来便是在众人头顶，也没有人生来就该当牲畜。”
“每个人都能得到平等的地位，每个人都能拿到合理的答复，每个人都能得到心中的正义！”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人！”
“我要，天下大同！”
几乎是在他怒吼出这句话的同时，现实之中盘旋已久的大道铭文朝着洛羽逸才的那一粒灵基涌去，深深地烙印在了这一粒灵基之上。
随后，那一粒灵基忽然开始体积暴涨。
从米粒大小暴涨到手指大小，而后又暴涨到拳头大小。
直到暴涨到脸盆大小，这灵基才堪堪停止继续增长的趋势。
灵基那碧绿的颜色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璀璨的金色。
灵基褪去，道基已筑。
梦境之中，那从未停止的血雨终于停下，如漩涡般的乌云也已退去。
一轮金色的骄阳照亮了这整个梦境。
那无数的血手也在此刻化作了飞灰。
他端着那一碗腐烂的冬瓜汤，摇了摇头。
而后一饮而尽。
这依旧是他的罪，因为确实是他杀掉了这一家人，这一家无罪的人。
他无法否认这一事实。
他能做的只有背负上这罪恶，然后走下去。
说来奇怪，这腐烂的冬瓜汤并没有想象中的腥臭味道，反而十分的软糯，甚至夹杂着些许肉汤的味道。
他睁开了双眼，却发现自己手中那本该被自己喝的见底的碗不知为何又盛满了冬瓜汤。
只是这一次，并不是腐烂的。
“恩公，有些烫，小心些。”
少女将汤勺放到了碗中，莞尔一笑，随后消散了身形。
那妇人与那男子对着洛羽逸才点了点头，下一刻也消散了身形。
空荡荡的房间中，只剩下了洛羽逸才。
还有那一碗冬瓜汤。
洛羽逸才笑了笑，随后将那汤勺拿在了右手中，左手依旧端着那一碗汤。
他将一勺软烂的冬瓜送入了嘴中。
软糯，带着些许或是鹿或是野兔的肉香味。
很好吃。
他一勺又一勺地向嘴里送着冬瓜汤，仿佛那是什么无上珍馐一般。
吃着吃着，他发现，这汤竟变得有些咸了。
他看了一眼碗中的汤，正巧不知从哪里来的雨滴落入了汤中。
看了一眼外边的万里晴空，他这才明白，这不是雨，是自己的眼泪。
“真没出息。”
他将剩下的汤连同自己滴入碗中的泪一并咽下，将碗放回了原处。
梦境瞬间破碎。
洛羽逸才睁开了双眼，下意识地擦了一下眼角的泪，而后起身。
这才发现，自己的枕头早已被泪水浸湿。
他自嘲的笑了笑，喃喃自语道：“还好没人看见。”
一旁的风洛羽与洛羽淮阳默不作声，静静地看着洛羽逸才。
“咱们是不是有点不道德？”洛羽淮阳觉得自己的良心有点难受。
“我是他长辈，你是他哥，又不是妹妹，看了就看了，有什么不道德的？”风洛羽满不在乎的说道。
“.....”洛羽淮阳有点担心自己往后的睡眠质量了....
屋顶之上，无名氏提着一个青铜古灯，揉着自己酸痛的右手，喃喃自语道：“亏死了，亏本养了四年的三个魂魄没来得及卖出去还白欠那小子九文钱。哎，难办。”
无名氏稍微晃动了一下魂灯，而后叹了口气。
他打开了灯罩，瞬间三道青烟升起，飘入了洛羽逸才的房间。
“这样就只欠六文了。嗯。”
无名氏思考了片刻，随后一脸肉疼的扶额道：“亏大发了。”
“算了算了，权当是消遣了。”
风洛羽看了一眼从房顶飘来的三缕青烟，会心一笑，随后张开了衣袖，将那三缕青烟收入袖中。
洛羽淮阳一脸疑惑的看着风洛羽，风洛羽则是食指在唇边一碰，示意洛羽淮阳不要过问。
“那家伙还欠你六文钱，别让他找机会还完。”风洛羽坏笑着嘱咐道。
洛羽淮阳一脸懵逼。
“什么时候欠的？就算是那后面的九文数量也不对啊？”
“日后你会知道的。”
洛羽淮阳依旧想不明白怎么算的这个账。
“对了，你是怎么想出来劝他的这些话来着？”
“奥，从摊主那里买来的书上学来的。付了钱之后就好像是印在脑海里一样，很神奇。”
“这是自然。梦境还有许多妙用，给你的铜钱省着些花。当然，对那个摊主不必吝啬。他卖的东西都是好货，但要砍价到一文才能买。适当地在买卖结束之后找理由塞给他一两文钱，权当是给他的辛苦费。”
“好的，我记下了。”
“对了，那本书叫什么名字？”
“叫《资本论》。”
“奇怪的名字...”
风洛羽实在是不知道有什么心法的名字能和这本书对应上，只当是那无名氏随口胡诌的书名罢了。
可这本书中的道理确实是极好的，解了他不少困惑。
想到这里，风洛羽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姜还是老的辣，古人诚不我欺。”
话毕便消去了身形，离开了这个房间。
洛羽淮阳看了一眼正在换衣服的洛羽逸才，挠了挠头，随后便飘出了房间。
换好衣物的洛羽逸才走向了窗户，推开了窗。
外面正巧是破晓之时，细细听闻还能听到远处传来的鸡鸣。
微风吹拂着他的脸颊，让他感觉无比舒适。
明明没有睡多久，可是他现在却感觉无比轻松，仿佛置身于云层之中。
望着远方升起的朝阳，他笑了。
若真的有那大同世界，该有多好啊。
不过现在开始创造这样的世界也不算晚。
他闭上了双眼，准备像平常一样截取一缕清晨的紫气晨光用来修炼。
“不是，我道基怎么成了？”
....
“前辈，这些后辈的答卷可算满意？”风洛羽从袖中取出了一把茶壶，随后向那金眸男子的茶盏中倒入了金黄色的茶水。
“很不错，比我们那些老家伙好很多了。”金眸男子将茶水送到嘴边，轻抿了一口。
下一秒，他便皱起了眉头，将茶水放回了原位。
“这茶还不错吧。”
“.....”
风洛羽望着沉默的金眸男子，他忽然感觉这家伙的货卖不出去是有道理的。
“这小子能铸成大道道基，未来前途不可限量。你看好的那小子虽然还没开始修炼，但是那悟性确实上佳。要是能生到我们那个时代，说不准...”
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下意识地将手边的茶水再次送到嘴边，仰头喝了下去。
“嘶...”
金眸男子再次皱起了眉。
风洛羽看了看手中的茶壶，又看了看皱眉的金眸男子，默默地将茶壶送回了袖中。
“前辈们选择在这个时代回归，是察觉到了什么么？”
金眸男子沉默了片刻，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自顾自地说道：“也许，是时候到了吧。”
风洛羽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试探性的问道：“前辈，你们，大限将至了？”
“哪有什么不死的传说？古往今来除了那个创造了一场不死灾劫的初代灾厄，哪个能活到天荒地老。只是...”
金眸男子想要继续说下去，却发现那些文字就像是实体化了一般，卡在了喉咙，再难吐露半分。
很快，他便接受了这这个现实，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个时代归来的传说不止我一个，你们这些后生多小心吧。”
“前辈的意思是...”
“就是我说的那样，这个时代会很乱很乱。”
金眸男子站起了身，看了一眼镜中映出的洛羽逸才的面容，说道：“也多亏我还剩下些血脉存世，能让我早点醒过来，看到这么优秀的传承之人。”
“前辈的意思是，要让他继承你的名号？”
“这事情不急。还没到时候，等时机到了再说。”
“那，我这个后辈就提前恭送前辈了。”
“要不是生前发够了狂，此时定要与你这后生打上一架。”
“承蒙前辈看得起。”
“....你是不是听不懂别人说话？”
....
风洛羽坐在洛羽淮阳的身边，问道：“对未来有什么打算么？”
“暂时没有，我想先熬过这一关。”洛羽淮阳倒是没什么追求，依旧翻看着那些已经翻了不知道多少遍的闲书。
风洛羽叹了口气，说道：“往后，我们应该很难再见到了。”
洛羽淮阳停止了翻书。
风洛羽继续说道：“你的命，我也看不透全貌，只能说很曲折。我不能干涉太多。”
“我...可以理解。”洛羽淮阳继续翻起了书。
“你未来，究竟有什么打算？”风洛羽还是选择了继续询问。
洛羽淮阳翻书的动作再次停止，他合上了书，回答道：“我想帮我身边的人实现愿望。”
风洛羽听了之后，摆出了一个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感慨道：“你也悟道了。”
洛羽淮阳没有搭话。
风洛羽也没有继续说话。
还是风洛羽率先打破了僵局，问道：“什么时候发现的。”
“在你们同时说‘是你’的时候。”
“嗯，确实是很低级的错误。”
“然后那本书和你给我的伞，加上我弟弟的梦。实在太过巧合了。”
“正巧和他碰在了一起。这确实是我意料之外，不然还是能少些破绽的。”
“我是棋子么？”
“是的。”
二人再度陷入了沉默。
洛羽淮阳知道自己选的这条路会很苦，但他做好了觉悟。
风洛羽知道他不知道这条路到底有多苦，但他也无法再做更多了。
“有觉悟就是好事，走下去吧。”
“好的。”
“浮念术别被别人偷学去了。”
“知道。”
“省着点花钱，这钱都是有大用的。”
“知道了。”
“别太听那摊主的话，那家伙是个好人，但不一定做的是好事。”
“我有分寸。”
“...我走了。”
“....”
空荡荡的密室之中，洛羽淮阳依旧端坐在那里，身边再无一人。
许久，一声叹息之声回荡在空旷的密室之中。